“马舒儿!咖啡!”
“马舒儿!影印机卡纸了!”
“前台!我的快递到了吗?”
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中,马舒儿机械地穿梭在律所走廊里,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她手中的记事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各种杂务——订会议室、订午餐、收发快递……
惟独没有一条与法律相关的档案和工作。
“刘律师,您的咖啡。”马舒儿将纸杯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中年女律师头也不抬:“糖放多了。重泡。”
“……”马舒儿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陷入掌心。
三个月前,这位刘律师还恭敬地称她为“马律”,如今却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
“好的!那我重新泡。”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茶水间里,马舒儿盯着咖啡机上升的热气,眼眶发烫。
镜面反射出她憔悴的面容——曾经精致的妆容已经简化为最基本的底妆,名牌套装换成了商场打折的基础款。
最刺痛她的是眼神中熄灭的光彩,那是属于精英律师的自信光芒。
手机震动起来,是苏宁发来的讯息:“今晚想吃什么?”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让马舒儿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快速回复:“什么都行,只要是你做的。”
下班时间,马舒儿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家门,一股诱人的香气立刻包围了她。
厨房里,苏宁正围着围裙翻炒着什么,马纪末坐在餐桌前写作业。
“回来啦?”苏宁转头对她笑了笑,“洗手吃饭,今天做了你爱的清蒸鲈鱼。”
马舒儿突然鼻子一酸。
她快步走到苏宁身后,额头抵在他宽阔的背上,深深吸了口气。
“怎么了?”苏宁关小火,转身看她。
马舒儿摇摇头,把脸埋在他胸前:“让我抱一会儿。”
苏宁轻轻环住她,手指抚过她紧绷的后背:“今天很累?”
“嗯。”马舒儿的声音闷闷的,“给全律所的员工当了八小时保姆。”
苏宁的下巴抵在她发顶:“要不要辞了?”
“不行。”马舒儿抬起头,眼圈发红,“现在工作难找,何况……”
她看了眼专心写作业的儿子,“医药费、生活费……”
苏宁捧起她的脸,拇指擦过她眼下的青黑:“会好起来的!纪末很快就不用吃药了,另外生活费还有我。”
“嗯,有你真好!搭钱给我做保姆。”
“谁让你晚上太迷人了!看来我要养你一辈子了。”
“哼!今天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先去吃饭!吃饱了才能挑战我。”
餐桌上,马纪末兴奋地讲述学校里的趣事,苏宁不时插话逗得孩子哈哈大笑。
马舒儿静静看着这一幕,胸口的闷痛渐渐消散。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觉得这就是她应有的生活。
一个完整的家,一个能依靠的男人,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
夜深人静,马纪末很快便是睡下了。
马舒儿蜷缩在苏宁怀里,终于让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决堤。
“他们竟然让我整理十年来的案卷,”她声音颤抖,“那明明是我亲手经办的案子,现在却要我像个实习生一样重新学习……”
苏宁的手指穿梭在她发间,静静聆听。
“最可笑的是,今天有个客户认出我,问我为什么在前台……”马舒儿哽咽了一下,“我只能说暂时调岗。”
苏宁吻了吻她发顶:“还记得你接的第一个案子吗?”
马舒儿一愣:“当然!是个农民工讨薪案,我熬了三个通宵……”
“那时候难吗?”
“比现在难多了,”马舒儿不自觉微笑,“刚毕业,什么都不懂……”
“但你赢了。”苏宁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马舒儿,你从来不是会被打倒的人。”
马舒儿抬头看他,在昏暗的床头灯下,苏宁的轮廓显得格外坚毅。
她突然翻身压住他,急切地吻上去。
这一刻,她需要用最直接的方式确认自己还活着,还有人珍视她。
接着苏宁便是再次把马舒儿……
……
周末早晨,马舒儿被苏宁从被窝里挖出来。
“这么早去哪?”她睡眼惺忪地问。
苏宁神秘地笑笑:“带你去个地方。”
一小时后,三人站在公证处大厅里。
马舒儿疑惑地看着苏宁取号:“你要办公证?”
“嗯,咨询点事。”苏宁拉着她坐下,“对了,我朋友有个合同纠纷……”
他开始详细描述一个虚构的法律问题,声音故意提高了几分。
马舒儿立刻进入专业状态,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
很快,周围等待的群众被她的专业讲解吸引,纷纷围拢过来。
“这位女士,我有个遗产问题能咨询吗?”一位老太太怯生生地问。
马舒儿温和地点头:“您说说看。”
接下来的两小时,马舒儿成了公证处的临时法律顾问。
她耐心解答每一个问题,从劳动纠纷到离婚协议,专业素养展露无遗。
角落里的陶军举着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切,当然他也是苏宁特意喊来的。
回家的计程车上,马舒儿兴奋得像个孩子:“天啊!方原,我好久没这种感觉了!就像……就像重新找回自己一样!”
苏宁笑着搂住她:“看!你天生就该做律师。”
马舒儿突然意识到什么,眯起眼睛:“等等,今天你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苏宁装傻。
“你!”马舒儿捶了他一下,却忍不住笑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三天后,马舒儿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是马舒儿律师吗?我是正义律师事务所的主任,看了您在公证处的影片……有兴趣来我们这面试吗?”
电话这头,马舒儿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面试出奇顺利。
当马舒儿走出律所大楼时,夕阳正好洒在她身上。
她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拨通苏宁的号码。
“我透过了!”她几乎喊出来,“他们给了我副总监的职位!”
电话那头传来苏宁的低笑:“我在你对面咖啡馆。”
马舒儿抬头,透过玻璃窗看到苏宁举杯向她致意。
她冲进咖啡馆,不顾旁人目光,直接扑进苏宁怀里。
“你怎么做到的?”她小声问。
苏宁抚摸着她的长发:“我什么都没做,只是让金子重新发光而已。”
当晚,马舒儿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红酒。
几杯下肚后,她双颊绯红,眼神迷离地跨坐在苏宁腿上。
只见她指尖划过他的喉结,“方原,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苏宁的手掌贴在她后腰:“你已经有主意了?”
马舒儿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苏宁的眸色瞬间变深。
她笑着被他压倒在沙发上,衬衫扣子一颗颗崩开……
激情过后,马舒儿靠在苏宁胸前,突然问:“陶军今天说……你还有个女儿?”
苏宁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嗯,叫方可。”
“她在哪?”
“和前妻去美国生活了,而且还是偷偷离开的。”苏宁的声音有些沙哑,“所以离婚后很少见了。”
马舒儿抬头看他:“想她吗?”
苏宁沉默了很久,久到马舒儿以为他不会回答。
最终,他轻声说:“早就已经释怀了。”
马舒儿的心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她脑海里尽可能的想象着方可的样子,想象着这个女孩和马纪末一起玩耍的场景……
一个完整的家,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未来。
她轻声说,“方原,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方可吧?”
黑暗中,她感觉到苏宁的手臂收紧了些。
他没有回答,但马舒儿知道,这沉默不是拒绝,而是这个男人并没有真正接受她。
而她愿意等,等到他准备好的那一天。
……
清晨七点半,马舒儿站在衣柜前,手指在一排久未穿着的职业套装间游移。
她抽出一件深蓝色西装外套,又犹豫地放回去。
“这件好看。”苏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煎蛋铲,指了指那件灰色格纹套装,“专业又不失亲和力。”
马舒儿咬了咬下唇:“我……我怕穿得太正式,同事们会觉得我摆架子。”
苏宁走近,将热牛奶塞进她手里:“马律师,你什么时候在乎起别人的眼光了?”
他轻轻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穿衣镜,“看,这才是真正的你。”
镜中的女人眼眶微红,但脊背已经不自觉挺直。马舒儿深吸一口气,接过套装:“你说得对,我是去当律师,不是去讨好谁。”
餐桌上,马纪末正狼吞虎咽地吃着苏宁做的培根三明治。
“妈妈今天好漂亮!”男孩含糊不清地说。
马舒儿揉了揉儿子的头发:“今天苏叔叔送你去学校,妈妈要去新公司报到。”
“我知道!”马纪末兴奋地挥舞叉子,“爸爸说你要去当大律师了!就像以前那样!”
马舒儿看向正在煎第二个鸡蛋的苏宁,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这三个星期来,是这个男人一点一点帮她拼回了破碎的自信。
“给。”苏宁将装好的午餐盒递给她,“里面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马舒儿接过午餐盒,指尖不经意划过苏宁的手掌。
一瞬间,她做了个决定,从钥匙串上取下一把银色的钥匙,放进苏宁手心。
“这是?”苏宁挑眉。
“家里的备用钥匙。”马舒儿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以后……你随时可以过来。我是说……万一我和纪末都不在家,你也可以……”
苏宁握紧钥匙,嘴角勾起一抹笑:“知道了,马律师。现在,快去征服你的新战场吧。”
“嗯。”
……
正义律师事务所的前台接待看到马舒儿时明显愣了一下:“您……您是马舒儿律师吗?”
“是的!我是马舒儿。”
“请跟我来!主任在等您。”
“谢谢。”
穿过办公区时,马舒儿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
她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让她心跳加速。
“马律师!欢迎加入我们!”主任张律师热情地迎上来,亲自带她参观,“这是您的办公室,朝南,采光很好。”
“谢谢!律所准备的很周到。”
“有什么需要记得和我说。”
“好。”
马舒儿站在宽敞明亮的独立办公室里,手指抚过光可鉴人的实木办公桌,恍如隔世。
三个月前台生涯像一场噩梦,而现在,她终于醒来了。
午餐时间,手机准时响起。
马舒儿看到萤幕上“方原”的名字,不自觉地微笑。
“第一天的工作怎么样,马律师?”听筒里传来苏宁带着笑意的声音。
马舒儿压低声音:“比想象中好。张主任很器重我,直接给了我几个案子。”
“别急着表现,”苏宁提醒她,“先和同事们打好关系。带点小点心去茶水间,听听八卦也行。”
马舒儿轻笑:“方原,你现在连职场社交都要管了?”
“当然,”苏宁理直气壮,“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人,表现不好丢的是我的脸。”
“呸!谁是你的人……”马舒儿嘴上反驳,脸却红了。
结束通话电话后,她真的去楼下蛋糕店买了两盒马卡龙。
下午茶时间,马舒儿端着点心出现在茶水间。
“大家辛苦了,我买了些甜点……”她略显笨拙地开口。
起初的尴尬很快被美食化解。
当马舒儿无意中帮一位年轻律师解决了合同漏洞后,茶水间立刻变成了小型法律咨询现场。
下班时,已经有好几个同事约她明天一起吃午饭。
……
学校家长会当天,马纪末异常兴奋,拉着苏宁的手不停摇晃:“苏叔叔,陆老师说要家长表演节目,你会唱歌吗?”
苏宁捏了捏男孩的脸蛋:“会一点,但可能没你唱得好。”
教室门口,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陆晴正在接待家长。
当她抬头看到苏宁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苏宁平静地点头致意,“陆老师,你好!我是马纪末的家长方原。”
陆晴的手指紧紧攥住签到表,指节发白:“那请问方先生和纪末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爸爸。”
陆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是吗?我记得上学期家长会……”
“家庭情况有些变化。”苏宁打断她,轻轻按住马纪末的肩膀,“陆老师有什么需要特别交代的吗?”
“没有。”
家长会进行得很顺利,直到颁奖环节。
陆晴拿出一张奖状:“下面请马纪末的家长上台领取英语竞赛一等奖。”
在众人的掌声中,苏宁坦然走上讲台。
当他从陆晴手中接过奖状时,后者突然压低声音:“你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苏宁面向全班家长微笑,同时轻声回答:“感情的事,陆老师也感兴趣?”
陆晴被噎了一下,随即提高音量:“请马爸爸分享一下教育心得好吗?”
这是明显的刁难,但苏宁不慌不忙地转身:“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多陪伴,多鼓励。”
他看向台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马纪末,“每个孩子都值得被无条件爱着,这与血缘无关。”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陆晴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当晚的陆晴特意到电影院找苏宁,却是发现苏宁早就已经搬走了。
而且陶军故意偷偷的告诉了陆晴,苏宁和他的两任女雇主的关系都不一般,陆晴听了后自然是变得心事重重。
接着陆晴想办法透过电话联络上了苏宁,只是当苏宁问起陆晴的近况时,她表示自己出去走了一圈,想通了所有的事。
苏宁觉得既然如此,希望大家好好相处,不要再折磨自己,陆晴愉快的答应了。
……
如今苏宁又找了一份工作,雇主吴教授是一位建筑设计师。
周末,苏宁正在吴教授家准备午餐。
这位建筑系教授推了推眼镜,惊讶地看着灶台前颠勺的苏宁:“小方,你这手法很专业啊!”
“业余爱好。”苏宁谦虚地笑笑,将炒好的龙井虾仁装盘。
餐桌上,吴教授谈起自己正在设计的博物馆专案:“这个弧形顶棚的结构我一直不满意……”
“如果用张弦梁结构配合玻璃幕墙呢?”苏宁随口建议,“既保证采光,又能体现流线美。”
吴教授筷子停在半空:“小方,你懂建筑?”
苏宁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呃……看过一些书。”
“不对,”吴教授敏锐地追问,“张弦梁结构是很专业的概念。你是学建筑的?”
面对吴教授探究的目光,苏宁只能含糊其辞:“以前……接触过一些。”
吴教授感叹道:“小方啊!你做保姆太可惜了!要不要来我们学校旁听?我可以推荐……”
“谢谢吴教授,”苏宁急忙打断,“但我现在的工作很好。”
他在心里苦笑——系统限制,他根本无法从事家政以外的工作。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马舒儿的头像跳了出来:“方原,陆老师来家访了,说是关于冬令营的事……你能回来一趟吗?”
……
马舒儿家中,陆晴正微笑着向马舒儿介绍亲子冬令营的安排:“……主要是户外拓展和团队活动,对培养孩子意志力很有帮助。”
马舒儿担忧地看了一眼儿子:“但是纪末的身体……”
“妈妈,我想参加!”马纪末急切地说,“同学们都去!”
陆晴补充道:“医务室会全程跟随,活动强度也调整过。而且……”
她顿了顿,“最好是父母一起陪同。”
马舒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自从丈夫离开后,她最怕的就是这种需要“完整家庭”出席的场合。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苏宁拎着菜走进来,自然地打招呼:“陆老师来了?”
马舒儿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方原,陆老师在说学校冬令营的事……”
三人之间的气氛微妙起来。
陆晴打量着苏宁熟练地将食材放进厨房的样子,眼神复杂:“方先生也住这里?”
“他是我爸爸,自然是我们家的一员!”马纪末大声宣布,跑过去抱住苏宁的腿。
苏宁揉了揉男孩的头发,看向马舒儿:“冬令营什么时候?”
“下周末,”马舒儿咬了咬唇,“但我担心……”
“我陪你们去。”苏宁干脆地说,“刚好那天休息。”
陆晴突然站起身:“那……就这样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送走陆晴后,马舒儿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谢谢你解围。我真的很怕纪末因为单亲家庭自卑……”
苏宁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现在不是单亲了。”
马舒儿抬头看他,眼眶微红:“方原,有时候我真怕这是一场梦,怕醒来发现你从没出现过。”
苏宁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拉入怀中。
马纪末不知何时也挤了过来,三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像暴风雨中相互取暖的旅人。
窗外,陆晴站在马路对面,久久地望着这温馨的一幕。
最终,她转身离去,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