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前进说:“达到你师兄这水平就行了,以后你小子绝对能独挡一面!”
方和自信的说:“现在不行,但是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老朋友许久未见,这酒喝得也顺畅,呼喝打闹中第三轮热菜端了上来,一盘桃仁鸡丁,搁到桌上时,热油还在滋滋地响。
一盘香酥鸭,在鸭嘴里,还插上了一朵用胡萝卜刻出的玫瑰花,并且陪衬上了几片芹菜叶。
一盘松鼠鱼,鱼虽然不算太大,但鱼背上的刀口和浇汁都足以证明制作的地道。
一盘栗子白菜,栗子大而黄,白菜肥而青,与前三样相配,虽素净而照样引人流涎。
三轮热菜上过,精美菜肴的高潮已经过去。
第四轮热菜不再以华美取胜,而是三样实惠的下饭菜肴:
米粉肉、红炖牛肉、蒜苗肉丝,以及曲终奏雅的拔丝苹果。
每块苹果都能拔出长长的、透亮的糖丝,而且,每一块炸出的苹
果都闪烁著金子般的光泽。
热菜完闭,最后每桌还有一大盆四喜汤。
按京城民间喜宴惯例,大厨把那汤往桌心一放,主人便应立即奉献红纸包裹的“汤封”
里面一般是偶数张的贰元钞票,少的两张,多的八张,十张。
而娘家送亲的七姑之类人物,便应在这时起立告退。
这是宴席中重要的一个环节,意味著婚宴从饮酒到吃饭的转折。
而女家送亲人员,将到此告退,儿媳妇从此便正式成为了这个家庭中的一个稳定的成员。
大厨王喜高兴的揣著红包和主家的赞美话出来,还有两盆汤上完他今天最重要的工作就告一段落。
汤放桌上,王喜搓著手,诚恳地说:“这汤是四喜汤,今儿个我是尽了最大的力了,我弄得的这些个玩意儿哪一样不地道,不可口,诸位多多包涵。”
“哥们,菜做的地道!我参加的婚宴中你拨份!”
“非常好,师傅好手艺!”
“地道的京菜!”
桌上的客人纷纷夸赞。
婚宴出了彩,让过来给宾客敬酒的方和两口子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一道突兀的带著挑衅意味的声调响起,“怎么个四喜?”
王喜愣了下笑说:“夫妻恩爱这是一喜,上下和睦又是一喜,邻里友爱也是一喜,还有咱们祖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这更是最最要紧的一喜。希望大家伙趁热多喝,喜上加喜!”
王喜一番话说得满席喝彩赞。
唯独只有一个人并不领情,那就是喝得醉眼朦胧的苟宝山。
他见满桌的人都以感激、赞赏的眼光望王喜,心里好生嫉妒,便
藉著酒劲,斜著眼睛命令王喜:“给我盛汤!”
王喜纯没理苟宝山,他只是劝大家尝他烹的四喜汤散酒下饭。
宾客用勺子舀进碗里喝了一口,都对汤的鲜美大加称赞!
苟宝山用五个指头盖住自己的碗,一捏一提一顿,搁到了王喜面前,青筋暴突地又一次命令他:“给我盛汤!”
王喜仍然没理他,桌上的人正和敬酒的新郎新娘笑闹,没人注意他。
方和端著酒杯给王喜敬酒,感谢他今天的辛劳,其余的人都随声呼应。
方和将斟满白酒的酒杯,朝王喜递去,王喜刚要接过那酒杯,苟宝山突然气不忿地伸手将方和手中的酒杯打掉在桌上,洒了一桌子酒。
苟宝山身边的宾客正待劝阻他不要胡来,苟宝山却已经冲著王喜大声喊了出来:
“你他妈的跟我装什么哩根楞,你的老底儿我最清楚!你爹是“大茶壶”!你他妈的是“小茶壶”!”
王喜仿佛被人重重地朝胸口打了一拳,脸上的血色猛地飞散了,变得煞白煞白。
嘴唇哆嗦著,脖子上的筋暴起老高……
方和等人听不懂这话,但是正送七姑他们离开的方爸方妈和娘家且都听得清楚。
旧社会下等妓院里的杂工,俗称“大茶壶”,社会最底层最让人瞧不起的下等角色。
他不但要伺候嫖客,还要伺候妓女。
除了为他们收拾房间床铺,跑腿买烟卷零食,还经常要提著个裹有棉花套的大茶壶,去给各屋续水,“大茶壶”的称谓便由此而来。
方爸方妈他们原不必相信苟宝山的话。
但王喜此刻的反应,却又使他们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判断。
这个能烹出如此鲜美可口的“四喜汤”的小伙子,竟果真是个“大茶壶”出身!
方爸心中只是遗憾,方妈除了遗憾还有一种迅速膨胀的不快。
七姑顿时把对王喜的好感驱赶走了一大半。
她心里嘀咕:“你们方家真够大意的,你们找了个大茶壶的儿子做婚嫁酒宴呀!”
想到这儿,她竟有种反胃的感觉。
李前进没想到好好的事情怎么一下就变得诡异起来?
就因为一个大茶壶的身份?
他是不在乎这些的,再贱的工作不都是生活逼的,何况又和王师傅有什么关系?
看到这些人的表情,他从心里对这位手艺高超的主厨感到不值。
“房子进展顺利,这是钥匙和房本,收拾完我就锁上了,五、六点钟以后,什么时候来都行。”
就在大伙被苟宝山的吵闹吸引时,林姨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李前进身边悄声说。
李前进接过档案封对折塞进裤兜里。同时还对林姨的精明点赞。
他看见林姨进来时,当著大家的面一句没提房子的事,林姨就闻弦声而知雅意,没声张他的事。
“林姨,太谢谢你了!”
李前进好奇的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姨低低的一笑说:“服务社那帮小青年闲的要命,二百块支使著他们玩命的干。”
李前进对林姨一竖大拇指,“您老英明!”
“不嫌我拼了你五十块。”
“那是您本事。”
“我吃完撤了,喜子这孩子菜做得地道,人也好。”
林姨白了眼还在那喷粪的苟宝山说:“这就是泡臭狗屎,谁沾上他都恶心。”
李前进叹了口气,这种事他看著生气,也做不了什么。
此时王喜心里翻腾著钢水般的愤懑,他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指甲简直就要嵌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