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秋下月 作品

第五百一十五章 婚宴结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子时愈发接近,今晚这场大婚宴席也逐步进入收尾阶段,一道道灿烂长虹如流星般划过火城的夜幕,天上宝灵宫中的各路宾客已然开始陆陆续续的踏上归途,而在此之前,其实便已有不少诸门众派的话事人相继告辞而去,有甚者早于宴席开始后没多久就半途离场了。

理由无他,一杯大婚喜酒,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意思意思足矣,真正让他们在意的,只有今日过后的大势走向,这不仅关乎这各族的未来,亦决定着烬土的命数,动辄天翻地覆,其中影响之深远,绝非百年千年那么简单,一旦选择错误,将是万劫不复。

今日的烬土,已不再是曾经的烬土,执掌世间神道的各路王者彻底绝迹,如此境地下,欲想强行抗衡火城,甚至是抗衡火城背后那位昔年便可斩杀神王,如今更是看不出深浅的所谓天女,即使群起而伐之,恐怕也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大势所趋之下,他们已经没得选择,必须作出选择,而这个选择也很简单,要么顺势而下,要么玉石俱焚,生死全在一念间,但相比下来,选择后者,就一定能做到么,只怕到时候,玉石俱焚不成,以卵击石,自寻死路而已。

事实上,从这场婚宴酒席,便不难看出,已经有不少人在悄无声息间作出选择了,各种想方设法的客套寒暄,无一不在证明,他们都愿意顺应火城,至于真心与否,尚不得知,但无论实际怎样,这都是火城乐意见到的局面。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火城天幕上的璀璨长虹愈发增多,而被设为宝灵宫婚宴席地的各处席位也由此渐渐空荡了下来,场间唯有新娘新娘,双方父母,以及火城和永昼城的那些代表人物,外加与两地关系尚可的一些故交好友犹然在大殿内稳坐如山,大多秉承着酒不尽,杯莫停,一醉方可休的态度,畅谈不已。

但要说最为喜庆热闹的地方,还得是告神山下的那些酒楼香阁,到处都传荡着滔滔不绝的欢声笑语,尤其是告神山脚下那座被誉为火城前五甲其中之一的梨雨酒楼,那可谓是客满为患,空位难寻,人们连连畅饮,乐此不疲,哪怕早已醉卧桌前一大片,仍是没有片刻消停的意思,按照他们的话来说,今儿个大喜的日子,就该如此欢喜,再者,这梨雨酒楼的酒水佳酿平日里可是贵得出奇,如今沾了袁少主和少主夫人的光,接下来的半个月全场免费,都放宽身心,敞开了喝,醉不死就甭想起身。

喜庆归喜庆,就是可怜了那些负责制菜的肆厨,修行界的菜肴不同凡俗,复杂而繁琐,稍微珍贵些的,制作过程堪比炼丹,不仅需要用心把控好每一处细节,还得耗费大量法力和精气神,最终味道如何,又与肆厨的道行息息相关,而这梨雨酒楼作为宝灵宫管辖区域内无出其右的饮宴之所,其中各色菜肴本就是非比寻常的珍贵之物,制作起来耗时耗力,困难重重,如此一来,实在是给他们累的够呛,根本无从歇息。

亭台中,按照宁启的传音指示,守候在台阶上的婢女素芝与禾瑛又端来了一些香气扑鼻,刺激味蕾的可口菜肴。

可惜,苏诚已然是饱得不能再饱,只得两手摸着不争气的肚子,眼巴巴看着桌上那一盘盘流光溢彩的美味佳肴,不断打饱嗝,心里哀苦不已,“好香啊,可是真的吃不下了,等会能不能带回去,留着明天吃?这样不好吧,给师父师娘丢脸呢。”

“小家伙今年多大了。”宁启看向苏诚,笑容和善,给人一种十分平易近人的感觉,他原本想要去问萧阳,却发现对方脸色泛红,微微摇晃,显然是有些醉了,年轻人,酒量还是不行啊。

也是萧阳如今相比下来道行太浅,看不出宁启心中所想,否则再怎么都得在心里腹诽几句,宁大哥说话得讲良心,我酒量不行?这酒水是何品秩你再清楚不过,本以为你改邪归正,总算不再言语挖苦我了,未曾想原来是换了个方式,仗着自己境界比我高,就一个劲的朝我敬酒,辈份上你是前辈,情义上你为大哥,所以这酒我是喝还是不喝?

苏诚双手从腹部移开,身子微微坐端正了一些,稍作思量,认真回答道:“快十五岁了。”

宁启笑了笑,夸赞道:“真厉害。”而后感慨道:“遥想当年,我在这个岁数,还是个刚入修行,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呢,全然无法想象,成为三境修士究竟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苏诚微笑自然,一双明亮的眼眸弯作月牙状,显得格外纯真与可爱,“是师父师娘教的好。”

宁启大笑,由衷感慨,”如此年纪,如此成就,如此心性,难得,难得啊。”

苏诚仍是微笑,一语未发,显得有些忸怩。

萧阳对此充耳不闻,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余力顾得上这些,已然是醉意攻心,后劲上脑,只觉浑身乏力,头晕目眩,正在自顾自地夹菜吃。

夏欣眼神柔和,笑意浅淡,默默看着萧阳那副摇摇晃晃,神志不清,连筷子都已抓不稳的醉醺醺模样,心里乐呵呵,待会不会又得让她抱回去吧?很丢人的。

夜已深,杯酒尽,四座华宫中的贵客也相继起身离场,渐渐地,原来热闹喜庆的宝灵宫骤然冷清了下来,不少自世字华宫内走出的各地代表人物止步驻足,纷纷看向那座云雾缭绕的赏花亭台,有的抱拳作揖,有的默然离开,宁启未曾给予回应,借着亭台中悄然宁静的气氛,静望亭外梨花,悠悠思绪,游离千万里,吃撑了的苏城也不再顾及桌上美食,视线落在神宫主道上,看着那些踏上归途的贵宾,怔怔出神,有人默然回首,朝此眺望而来,片刻后又快速扭头,逐步远去。

独独萧阳心神躁动不安,暗中努力磨灭酒劲醉意,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还好今日酒水不似醉生,能够有效压制住一部分,否则,他只怕是早已醉倒桌前,不省人事了,而夏欣的目光始终都不曾从萧阳身上移开,满眼柔和地欣赏着他的一举一动,越看越觉得柔弱,越看越觉得喜欢。

夜半子时,当一声悠悠钟鸣快速席卷天地,整座火城如约而至的迎来了一幅蔚为壮观的惊世盛景,苍茫壮阔的山河大地上,无数道璀璨长虹同一时间拔地而起,恰似神话古典中记载的世间众生举霞飞升,快若奔雷,直冲九霄,顷刻间将那深邃幽静的夜幕点缀的五光十色,随着亿万烟花的相继绽放,繁星消散,明月暗淡,火城全境彻底笼罩在了一层绚烂至极的梦幻光彩中,天地朦胧,亮过白昼,那幅画面之恢弘,相比于白昼暮色里盛开的举城烟花要更为壮丽,吸引着无数人抬头瞩目。

唯有自宝灵宫现身而出的各路贵宾对此视若无睹,丝毫没有要驻留片刻的打算,一个个快速掠过长空,火速出城而去,因为此时的城外,一场封天绝地的神明血战已然拉开序幕。

不久后,两道身影拾阶而上,一路踏云逐花,缓缓来到亭台中。

在前带路的禾瑛抬手一挥,于桌前凭空幻化出两张石凳,以及两套碗筷,旋即鞠躬行礼,蹑手蹑脚地转身离去,心里暗暗打鼓,对萧阳和夏欣的身份愈发好奇,这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前有大城主亲至于此,现在二城主和五城主也来了。

“来了。”宁启语气平和,自顾自喝了杯酒。

吕宴扫视了一眼场中状况,目光停留在脸色熏红,醉眼朦胧的萧阳身上,笑道:“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点。”

萧阳抬起眼眸,确认来人后,稀里糊涂地微笑回应道:“不晚,时机正好。”

施虞烟目光从宁启身上移开,看向萧阳,没来由轻笑了一声,也未拘束,自然而然的落座在宁启边上那张空石凳上,道:“萧公子再喝两杯,可得让你道侣抱着回去了。”

吕宴也随之落座,附和着笑,“无妨,反正遮掩了容貌,没人会认得出。”

苏诚见状顿时偷着乐。

萧阳一阵赧然,悄悄往旁边瞟了一眼,发现夏欣正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连忙转移视线,端起盏杯喝了口酒,整个人仿佛都处于在一种水深火热中,万般难堪,无地自容,后悔刚才嘴欠,为何非得去接一句话。

吕宴适可而止,倒满一盏杯酒,诚恳笑道:“萧公子,夏姑娘,寒暄客套的话都已言尽,多了可能你们也不乐意听,但肺腑之言,我想还是有必要再说上两句。”他端着盏杯,长身而起,神色郑重道:“不管怎样,我吕宴擅作主张,在此代兄长,也代整座火城,由衷谢过两位的鸿福大恩。”

萧阳和夏欣同时举杯起身,萧阳强行定住恍惚的精神,极力使自己保持清明,率先开口道:“都是夏欣的功劳,我只是跟着沾沾光,作个见证而已。”

吕宴笑道:“此言差矣,夏姑娘也好,萧公子也罢,没区别的。”

夏欣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只好却之不恭,欣然接受了,不过,有一说一,还是那句话,一切皆为理所应当,昔年宁城主有恩在前,我们自然是要回来予以回报的,虽说对于名声什么的,我并不在乎,可真要去做些忘恩负义的事,心里总归是过意不去。”

吕宴大笑,“恩怨分明,该当如是,夏姑娘的为人,在下是心悦诚服,由衷倾佩。”

话毕,三人一饮而尽,一同落座。

吕宴突然感叹,“遥想昔年,大哥要出城相救夏姑娘时,我们还百般劝阻呢,如今想来,实在惭愧呐。”

夏欣不以为意,淡然一笑,道:“当年那种境地,有死无生,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

吕宴大笑着点头,多余的他也不想再问,因为不必再问,想必自己大哥早已了解透彻,此后他们只需按部就班的谨慎行事即可。

“哈哈哈,总而言之,一切都在朝着好的趋势发展,预祝此后,这天地世道,能越来越好,也预祝夏姑娘和萧公子将来可得偿所愿,终成眷属。”

闻听宁启的举杯笑言,施虞烟和吕宴也笑着举杯,萧阳和夏欣神色各异,稍作犹豫,还是共同举起了盏杯。

接下来,凉亭内再度陷入了闲聊畅饮的阶段,过程中,吕宴刻意提了一嘴城外那场血战的事,夏欣没表态,只是在心中暗暗记下了“神光宗”和“魔灵宫”两个势力的名字,眼神平静如止水,萧阳在旁默默聆听,同样什么都没说,关于这些,还轮不到他来管,就算真要管也有夏欣在,一切自可万事无忧,他没来由的将心思投在盏杯中的酒水上,这回没再勉强自己,每次面对宁启他们的敬酒都只浅酌小口以表诚意,实在是不想醉倒桌前,最后再让夏欣抱着回去,但这注定无法如他所愿,有着先前那些酒水做铺垫,待到后劲完全发作,醉趴于此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苏诚坐在一旁无所事事,偶尔伸出筷子夹两口菜吃,莫名就有些想火狐和小蛇了,当然,还有小树,总觉没它们在身边,都没那么有趣了。

约莫丑时初,亭台外又出现了四人,正是袁怀冕和东方凌天,以及新郎官袁盛和新娘子东方凝珠,这次是由素芝内心忐忑地在前带路,只是刚到亭台内她便一阵犯难,愁苦不已,这坐不下啊,怎么办。

袁怀冕明察秋毫,对着素芝说道:“先退下吧。”

“哦,好。”素芝点头哈腰,小声应答,稍作停留后转身离去,心拍着胸脯,长出了口气,心里庆幸道:“还好四城主善解人意,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再不来我们可要散场了。”宁启率先起身,转头笑道。

吕宴、施虞烟、萧阳、夏欣相继起身,苏诚更是离开了石凳,主动让出位置。

袁怀冕摇头苦笑,扫视了一下四周,道:“那几位老哥量大如海,我要不压制点醉意,还真送不走他们。”

“来的太晚可得先自罚三杯。”宁启笑意不减,言语间抬手一挥,幻化出了四张石凳,一张落在夏欣边上,留给萧阳,一张落在桌角处,留给苏诚,一张落在萧阳原本的位置边上,留给袁盛和东方凝珠,最后一张则落在苏诚原本的位置旁,留给袁怀冕和东方凌天,而他自己和吕宴、施虞烟的位置则不变,共处一侧一角,看上去是显得拥挤了些,但总归是坐得下。

对于这样的座位分配,夏欣颇为满意,而萧阳也心领神会,拿着自己的盏杯碗筷来到了夏欣身边,苏诚紧随其后,站在了那张落在桌角处的石凳前。

袁怀冕继续笑道:“那是自然。”说罢,便与东方凌天移步来到了座位上。

一袭红袍,风姿卓越的新郎官袁盛和凤冠霞帔,亭亭玉立的新娘子东方凝珠显得有些拘谨,准确的来说,是一种不可置信的震撼,起初他们还没在意,只是听袁怀冕说要来见两位重要的贵客,后面听东方凌天说是当年那对名扬烬土的天上眷侣,差点没惊掉他们下巴。事实上,关于那对天上眷侣重回火城的消息,两人早已有所耳闻,只是没能想到,那种神话般的人物居然会亲自来参加他们婚礼。

袁怀冕伸手一挥,桌上霞光闪烁,凭空多出了几坛稀世神酿,他先行揭开其中一坛,对着萧阳和夏欣笑道:“萧公子,夏姑娘,让你们久等了,我先自罚一个。”

“袁城主无需这般客气。”夏欣和萧阳同时举杯回敬。

“在下永昼城城主东方凌天,久闻天女盛名,今日得见,更胜传言百倍。”东方凌天伸手揭开一坛神酿,笑着礼敬。

夏欣续满杯中酒水,独自举杯回敬,“东方城主过誉,都是些虚名而已,何须挂怀。”

袁盛心中有些狐疑,昔年烬土的那对天上眷侣,也就是曾经火城的那对神仙眷侣,他当年曾在暗中窥见过两人真容,虽说眼前这对男女同样是这般飘然绝尘,惊艳天下,可那对神仙眷侣似乎并非如今模样,难道是遮掩了真容,还是说,这才是他们原本的样貌?

思量须臾间,边上的东方凝珠暗中踩了他一脚,自顾自揭开了桌上一坛神酿。

袁盛及时反应过来,连忙揭开了一坛神酿,与东方凝珠一同诚诚恳恳地朝着夏欣和萧阳敬酒。

“晚辈东方凝珠,见过天女,神子。”

“晚辈袁盛,见过天女,神子。”

萧阳眉头微皱,觉得有些古怪,按辈分来说,该称晚辈的似乎是自己才对吧?听起来怎么有些不对劲?

夏欣倒是没在意这么多,举起盏杯,笑意温和,寒暄道:“两位新人果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祝愿你们情意永恒,万世同心。”

萧阳紧随而至的举杯,只笑没说话。

平日向来古灵精怪,百无禁忌的东方凝珠罕见规矩起来,面带微笑,露出一个可爱俏皮的小酒窝,道:“能得天女和神子的祝福,是我们的荣幸。”

袁盛内心紧张,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跟着陪笑。

宁启笑了笑,道:“都坐吧,人都走完了,也该轮到自家人坐一起好好畅饮一番了。”

众人闻言也不再拘谨客套,相继坐了下来。

东方凌天笑道:“小盛和凝珠就免了吧,还有正事未办,意思意思即可。”

袁怀冕点头,一本正经道:“嗯,不错,盛儿和凝珠还得回去圆房,不宜喝多,耽误了正事。”

“爹,你们…胡说什么!”东方凝珠娇嗔,刻意压低声音,罕见的满脸羞涩。

东方凌天笑意犹然,“这可不是胡说,你娘可天天念叨着想抱外孙呢,你们俩今晚回去加把力,争取让你娘早些报上外孙,省得天天在我耳边絮叨。”

“爹!”东方凝珠扫视了一眼四周,微咬朱唇,垂下螓首,莹白精美的脸蛋如同火烧一般,顷刻间红到了耳根,那副娇滴滴的模样,可谓是千娇百媚,不可方物。

袁盛在旁战战兢兢,不敢说出一个字来,生怕下一刻就迎来无妄之灾。然而,饶是如此,他依然没能幸免于难,当场被东方凝珠踩住脚尖,狠狠蹂躏。

萧阳醉眼朦胧,迷迷糊糊,本还想补上自己的祝福语,说句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来着,可见此情景,他又将话咽了回去,莫名有些开心,终于有人能体会到他心中的苦了,总是被宁启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调侃,有时候他甚至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藏起来。

宁启乐呵呵道:“好了,收敛一些,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来,让别人一个姑娘家如何自处,新郎官也跟着遭罪啊。”

吕宴笑了笑,反驳道:“我赞同四弟和凌天兄的说法,这俗话都说,早生贵子,喜得龙凤,遑论修道之人在这一方面本就不是件太简单的易事,侄子侄媳,趁着现在还没突破凡道瓶颈,抓紧时间努努力,伯父回头定然给未来侄孙备上一份得天独厚的大礼。”

施虞烟斜了吕宴一眼,低声骂道:“一群老不正经。”

吕宴不以为然,“实话实说而已。”

萧阳和夏欣相视一笑,默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