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恭这小子当真是死脑筋,陛下分明是不怎么想教训九江,这允恭这小子竟是下死手!”
见自家儿子抡圆了胳膊教训李景隆,徐达有些不好意思,直接出声斥责。
一旁的冯胜、邓愈几人此刻努力憋笑,眼角余光不由看向身旁的李文忠。
而听着李景隆那一声声惨绝人寰,好似杀猪般的哀嚎。
李文忠虽然私下心疼,可表面依旧装出若无其事。
“不怪允恭,是我家那小子自己胡闹。”
“搞什么自污这一套,还偏要将朝廷赏赐给几位国公的山庄、金银都拿出来厚待学子。”
“不狠狠教训他一顿,他便不知道当今陛下何等仁德!”
见李文忠都这么说。
几人便也再没有开口,默默注视着下方朱标、李景隆等人。
也是此时。
只听砰的一声,徐允恭手中木棍应声断裂。
就在李景隆以为教训终于结束之时,却见还不等朱标开口,徐允恭便自顾自走到花园跟前,从木上砍下一根碗口粗细的树枝径直便走了过来。
“徐小个子,你他娘的真想让我死!”
当看到那根木棍上还有几根枝杈,李景隆下意识后退两步的同时,忙声怒吼。
就此时徐允恭手中拿着的这根木棍倘若抽在自己身上,那些个枝杈绝对会嵌入自己皮肉。
“允恭,我先前没有得罪你吧。”
“嗯?没有啊。”徐允恭一脸茫然,“陛下还未叫停,我这不是谨遵圣谕嘛。”
“谨遵你奶奶个腿儿!”见徐允恭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李景隆心中暗暗骂道。
而听到徐允恭这话。
朱标却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作罢。
“啪嗒~”
看到朱标摆手的瞬间,徐允恭猛地丢下手中木棍,快步上前。
待走到李景隆身前后,随即换上一脸关切的模样,动身说道:“九江啊!小叔刚刚...没..打..疼...你....吧!”
“......”
面对徐允恭好似台上武生一般,一字一顿,朗声开口。
李景隆白了他一眼,此刻真想脱下袍子让徐允恭这蠢货看看他身上的伤势。
“明日!”
朱标轻咳一声,冲几人说道:“你等几人拿出朝廷赏赐山庄、金银厚待学子,明日朝会必有言官相谏。”
“届时你们也看看,朝堂之上应该如何立足。”
朱标说完便也起身离开卫国公府,朝皇宫走去。
而等朱标前脚刚走,却见李景隆拿起方才徐允恭丢下的木棍,朝着他便追了过去。
“徐小个子,揍我一顿便也算了,还他娘的占我便宜。”
“今日便让你看看我曹国公府的威名!”
“诶呦,九江你当真错过我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徐允恭难掩嘴角笑意,一面朝前跑,一面回头冲李景隆喊道。
二人此刻便也在院中展开了追逐。
而徐达、李文忠等人看到他们几个的子侄关系如此亲近,和他们这些老兄弟的情谊一般无二。
甚至有朱标这个兄长在,这几个小子打打闹闹,也不会过多操心什么。
徐达几人心中到底也是十分安慰。
“上位到底是天子,陛下果然比我们那些臭小子们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那些个臭小子还劳烦陛下提点,当真辛苦陛下了。”
“是啊,倘若我们那些臭小子能有陛下十分之一,我等也能含笑九泉了。”
“上位当真是好福气啊!”
听着老兄弟们一个劲儿吹捧自己,此刻老朱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只不过脸上却依旧装出不耐烦,随意说道:“标儿不过是比允恭他们年长一些,多谢照顾也是应当的。”
寒暄过后。
正当几人跳下屋檐,准备回去继续饮酒之时。
李文忠却似想到了什么般,转头看向老朱道:“上位,明日朝会.....”
“咱与标儿出宫时,言官的弹劾奏疏便已送到了谨身殿。”
“就你们几人拿出山庄、金银厚待学子一事,明日朝会便有官谏言。”
“那.....”
被老朱这么一说,原本不当回事的冯胜、邓愈,此刻也不由重视了起来。
“上位,若是明日言官弹劾,那我等便也要在场吧。”
“没错没错,今夜就暂且不饮酒了,待明日事罢,末将再请上位到府上饮酒....”
“那可不成,若等到明日,你个老东西怕是把藏酒给喝个精光!”
见老朱好似酒蒙子般,执意想要饮酒。
邓愈身形微顿,看向老朱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陌生。
毕竟他们老哥几个都很清楚,老朱从来不是饮酒误事的人,怎的今日.....
也是看到邓愈几人停在原地,老朱轻笑一声,转而看向几人道:“明日言官弹劾,你们几人根本不需出面。”
“毕竟拿朝廷赏赐给你们的庄园、金银,厚待学子的,不是你们几人,乃是你们家的那些个小子。”
“所以明日你们不出面才是最好。”
“这.....”
“还不明白?”见邓愈还是停在原地,一旁的徐达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挑明道:“若是咱们几个拿着朝廷的赏赐去厚待赶考学子,那便是咱们几人对朝廷封赏灭倭一战有所不满。”
“厚待赶考学子,也是咱们几人妄图拉拢新科士子,乃有僭越之嫌。”
“而此事若是咱们几人毫不知情,都是各家小子自作主张,那此时罪过自然也就小上许多。”
“最多也不过是允恭他们几个身为副考,好心办了坏事罢了。”
听徐达说完,在场几人都是驻足原地,没有出声。
直到看到老朱点头,众人这才放心了许多。
实际上!
邓愈、冯胜几人虽都是武将,可哪个不是人精?
就徐达方才所言,他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出。
之所以摆出一副忧虑惶恐的模样,也不过是想等老朱亲口说出来罢了。
片刻过后。
老朱、徐达几人便又开始饮酒谈笑。
星月空转,次日卯时。
奉天殿上。
朱标刚一落座,御史台官员江自流当即出班。
“微臣江自流,弹劾魏国公、曹国公、宋国公等一众国公勋贵!”
伴随江自流声音落下,大殿众人瞬间熄声,一些个文臣此刻更是目光崇敬,默默注视着大殿中心的江自流。
“启禀陛下,因灭倭一战,朝廷赏赐几位国公金银及城东山庄。”
“昨日微臣听闻,几位国公将朝廷所赏山庄用于修建民房,供学子居住。”
“不仅如此,国公府还出银,供给抵京学子一日三餐。”
“昨日晚间,学子之间齐齐称颂几位国公恩德,大有结草衔环,以死报答之意。”
“诸多学子心所感念乃勋贵武将,却不是朝廷!”
“嘶~”
伴随江自流声音落下,大殿众人立时屏住呼吸。
只因这家伙所言太过激烈,话里话外无不指责徐达几人僭越,甚至暗指几位国公心有不臣。
“蓝玉!”
“末将在。”
以为朱标是要自己教训江自流,将他拖出殿外。
蓝玉应了一声,大步便朝江自流走去。
可不等他走到江自流跟前时,却听朱标再次出声。
“江大人所言,你可参与其中?”
“啊?”蓝玉猛地一顿,忙道:“微臣没有!”
“微臣不知此事。”
“和梁国公无关!”蓝玉声音刚一落下,江自流赶忙补充道:“涉及此事的乃魏国公、曹国公、宋国公、卫国公、信国公,五位国公。”
“哦?几位国公呢?”
朱标故作疑惑扫视大殿,“几位国公今日没有上朝?”
“回禀陛下!”兼任司礼太监的刘保儿躬身回道,“几位公爷自还朝之后,便没有参与朝会。”
“竟有此事!”
朱标故作恼怒,没好气道:“领朝廷俸禄,不与朝会。”
“是以为灭倭一战功劳甚大,便可躺在战功上无所事事?”
“传旨!”
“召魏国公等人朝会听事!”
当看到朱标对徐达几人不与朝会如此震怒,一些文臣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得意。
看样子朱标对这些徐达等人也有所不满。
可也就在朱标声音落下,侍卫准备下去传令之时。
却见刘保儿赶忙跪在朱标跟前,匆忙禀报道:“启禀陛下,并非几位公爷无故不朝,乃是接连几日,太上皇都召见几位公爷饮酒。”
“前日太上皇同几位公爷武英殿饮酒整宿,两日未曾出宫。”
“昨日午后几位公爷酒醒后,方才出宫还家。”
“可晚间时候,太上皇便与几位公爷到卫国公府上继续饮酒,侍奉的宫人回来禀报说,太上皇与几位公爷又是连夜饮酒,直到天明。”
“原来如此。”
朱标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便不需传召。”
“江卿,你方才说魏国公等人如何触犯国法?”
“这.....”
见朱标若无其事看向自己。
此刻江自流猛地一顿,却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方才刘保儿已经言明,徐达、李文忠等几位国公回京这几日都和老朱一同饮酒。
因此他方才弹劾徐达等人对朝廷赏赐不满,将赏赐拿出厚待赶考学子,隐有僭越之行也就不成立了。
毕竟徐达几人连日饮酒,还是同太上皇一起。
他们几人也的确没有时间犯下那诸多过错。
同样。
也就在江自流微微愣神之时,李景隆顺势出班,拱手回道。
“回禀陛下,江大人方才所言,皆乃微臣所为!”
“哦?”
还不等朱标出声询问,江自流好似抓到救命稻草般,猛地看向李景隆道:“如此说来,少将军便是认罪了?”
“江大人此言差矣。”
“末将虽承认拿出城东庄园,厚待学子,提供学子饭食乃末将所为。”
“可大人方才那番诛心之言,末将可不敢认罪!”
“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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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人!”
就在江自流准备出声之时,李景隆猛地出声打断道:“如果末将没记错的话,江大人乃是前次科举及第,去年方才入兰台吧。”
“下官履历与此次弹劾有何干系!”
面对江自流的反驳,李景隆好似没听到般,继续问道:“江大人也是出身寒微,乃寒门学子吧。”
“自然!”
“正因承沐陛下恩德,下官自入兰台以来才恪尽职守,不敢有半分懈怠。”
“见几位国公行为有失,下官这才禀公直谏,不敢退后本分。”
没有理会江自流的这番直吹。
李景隆微微颔首后,缓缓说道:“江大人出身寒微,又是前次科举及第。”
“想来如今学子困境,江大人自能感同身受。”
“诸位!”
李景隆看向殿内群臣,愈发朗声说道:“陛下恩待赶考学子,特命陆大人、沈大人翻修布衣巷,以蔽天下寒士。”
“然昨日陈家凹村民言说布衣巷乃他们村中土地,因此陛下恩旨难以施行。”
“末将不才,忝居此次科举副考。蒙陛下信重,家父担任此次科举主考。”
“因此听闻寒门学子被陈家凹村民赶出布衣巷,上无片瓦遮身。因此末将才想拿出朝廷赏赐我曹国公府的城东山庄,用于修建民房,遮蔽寒门学子。”
“敢问诸位大人,敢问江大人,末将此举有何不妥!”
“昨夜微雨,难不成让抵京学子流落街头?”
“这.....”
“至于江大人说供给学子一日三餐,有僭越之嫌。”
“末将不知从何说起。”
“陛下仁德,翻修民房,恩待寒门学子。”
“末将身为人臣,身为科举副考,自当追随陛下,厚待学子。”
“供给学子一日三餐有何不妥?”
“难不成让这些本就拮据的寒门学子在京城酒楼挥霍银钱?”
“江大人,你尚有朝廷俸禄,可那些寒门学子钱从何来?”
“这....”
一时间,原本大有死谏架势的江自流,此时却也被李景隆怼的哑口无言。
就连殿内也想就此事弹劾徐达等人的一众文臣,此刻听到李景隆所言,一个个也都寂静无声,不敢言语。
见此情形。
朱标暗自偷笑,只不过却故作不悦,冲李景隆斥道。
“九江,不可如此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