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不比万一

“允恭这小子当真是死脑筋,陛下分明是不怎么想教训九江,这允恭这小子竟是下死手!”

见自家儿子抡圆了胳膊教训李景隆,徐达有些不好意思,直接出声斥责。

一旁的冯胜、邓愈几人此刻努力憋笑,眼角余光不由看向身旁的李文忠。

而听着李景隆那一声声惨绝人寰,好似杀猪般的哀嚎。

李文忠虽然私下心疼,可表面依旧装出若无其事。

“不怪允恭,是我家那小子自己胡闹。”

“搞什么自污这一套,还偏要将朝廷赏赐给几位国公的山庄、金银都拿出来厚待学子。”

“不狠狠教训他一顿,他便不知道当今陛下何等仁德!”

见李文忠都这么说。

几人便也再没有开口,默默注视着下方朱标、李景隆等人。

也是此时。

只听砰的一声,徐允恭手中木棍应声断裂。

就在李景隆以为教训终于结束之时,却见还不等朱标开口,徐允恭便自顾自走到花园跟前,从木上砍下一根碗口粗细的树枝径直便走了过来。

“徐小个子,你他娘的真想让我死!”

当看到那根木棍上还有几根枝杈,李景隆下意识后退两步的同时,忙声怒吼。

就此时徐允恭手中拿着的这根木棍倘若抽在自己身上,那些个枝杈绝对会嵌入自己皮肉。

“允恭,我先前没有得罪你吧。”

“嗯?没有啊。”徐允恭一脸茫然,“陛下还未叫停,我这不是谨遵圣谕嘛。”

“谨遵你奶奶个腿儿!”见徐允恭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李景隆心中暗暗骂道。

而听到徐允恭这话。

朱标却是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作罢。

“啪嗒~”

看到朱标摆手的瞬间,徐允恭猛地丢下手中木棍,快步上前。

待走到李景隆身前后,随即换上一脸关切的模样,动身说道:“九江啊!小叔刚刚...没..打..疼...你....吧!”

“......”

面对徐允恭好似台上武生一般,一字一顿,朗声开口。

李景隆白了他一眼,此刻真想脱下袍子让徐允恭这蠢货看看他身上的伤势。

“明日!”

朱标轻咳一声,冲几人说道:“你等几人拿出朝廷赏赐山庄、金银厚待学子,明日朝会必有言官相谏。”

“届时你们也看看,朝堂之上应该如何立足。”

朱标说完便也起身离开卫国公府,朝皇宫走去。

而等朱标前脚刚走,却见李景隆拿起方才徐允恭丢下的木棍,朝着他便追了过去。

“徐小个子,揍我一顿便也算了,还他娘的占我便宜。”

“今日便让你看看我曹国公府的威名!”

“诶呦,九江你当真错过我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徐允恭难掩嘴角笑意,一面朝前跑,一面回头冲李景隆喊道。

二人此刻便也在院中展开了追逐。

而徐达、李文忠等人看到他们几个的子侄关系如此亲近,和他们这些老兄弟的情谊一般无二。

甚至有朱标这个兄长在,这几个小子打打闹闹,也不会过多操心什么。

徐达几人心中到底也是十分安慰。

“上位到底是天子,陛下果然比我们那些臭小子们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那些个臭小子还劳烦陛下提点,当真辛苦陛下了。”

“是啊,倘若我们那些臭小子能有陛下十分之一,我等也能含笑九泉了。”

“上位当真是好福气啊!”

听着老兄弟们一个劲儿吹捧自己,此刻老朱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只不过脸上却依旧装出不耐烦,随意说道:“标儿不过是比允恭他们年长一些,多谢照顾也是应当的。”

寒暄过后。

正当几人跳下屋檐,准备回去继续饮酒之时。

李文忠却似想到了什么般,转头看向老朱道:“上位,明日朝会.....”

“咱与标儿出宫时,言官的弹劾奏疏便已送到了谨身殿。”

“就你们几人拿出山庄、金银厚待学子一事,明日朝会便有官谏言。”

“那.....”

被老朱这么一说,原本不当回事的冯胜、邓愈,此刻也不由重视了起来。

“上位,若是明日言官弹劾,那我等便也要在场吧。”

“没错没错,今夜就暂且不饮酒了,待明日事罢,末将再请上位到府上饮酒....”

“那可不成,若等到明日,你个老东西怕是把藏酒给喝个精光!”

见老朱好似酒蒙子般,执意想要饮酒。

邓愈身形微顿,看向老朱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陌生。

毕竟他们老哥几个都很清楚,老朱从来不是饮酒误事的人,怎的今日.....

也是看到邓愈几人停在原地,老朱轻笑一声,转而看向几人道:“明日言官弹劾,你们几人根本不需出面。”

“毕竟拿朝廷赏赐给你们的庄园、金银,厚待学子的,不是你们几人,乃是你们家的那些个小子。”

“所以明日你们不出面才是最好。”

“这.....”

“还不明白?”见邓愈还是停在原地,一旁的徐达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挑明道:“若是咱们几个拿着朝廷的赏赐去厚待赶考学子,那便是咱们几人对朝廷封赏灭倭一战有所不满。”

“厚待赶考学子,也是咱们几人妄图拉拢新科士子,乃有僭越之嫌。”

“而此事若是咱们几人毫不知情,都是各家小子自作主张,那此时罪过自然也就小上许多。”

“最多也不过是允恭他们几个身为副考,好心办了坏事罢了。”

听徐达说完,在场几人都是驻足原地,没有出声。

直到看到老朱点头,众人这才放心了许多。

实际上!

邓愈、冯胜几人虽都是武将,可哪个不是人精?

就徐达方才所言,他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出。

之所以摆出一副忧虑惶恐的模样,也不过是想等老朱亲口说出来罢了。

片刻过后。

老朱、徐达几人便又开始饮酒谈笑。

星月空转,次日卯时。

奉天殿上。

朱标刚一落座,御史台官员江自流当即出班。

“微臣江自流,弹劾魏国公、曹国公、宋国公等一众国公勋贵!”

伴随江自流声音落下,大殿众人瞬间熄声,一些个文臣此刻更是目光崇敬,默默注视着大殿中心的江自流。

“启禀陛下,因灭倭一战,朝廷赏赐几位国公金银及城东山庄。”

“昨日微臣听闻,几位国公将朝廷所赏山庄用于修建民房,供学子居住。”

“不仅如此,国公府还出银,供给抵京学子一日三餐。”

“昨日晚间,学子之间齐齐称颂几位国公恩德,大有结草衔环,以死报答之意。”

“诸多学子心所感念乃勋贵武将,却不是朝廷!”

“嘶~”

伴随江自流声音落下,大殿众人立时屏住呼吸。

只因这家伙所言太过激烈,话里话外无不指责徐达几人僭越,甚至暗指几位国公心有不臣。

“蓝玉!”

“末将在。”

以为朱标是要自己教训江自流,将他拖出殿外。

蓝玉应了一声,大步便朝江自流走去。

可不等他走到江自流跟前时,却听朱标再次出声。

“江大人所言,你可参与其中?”

“啊?”蓝玉猛地一顿,忙道:“微臣没有!”

“微臣不知此事。”

“和梁国公无关!”蓝玉声音刚一落下,江自流赶忙补充道:“涉及此事的乃魏国公、曹国公、宋国公、卫国公、信国公,五位国公。”

“哦?几位国公呢?”

朱标故作疑惑扫视大殿,“几位国公今日没有上朝?”

“回禀陛下!”兼任司礼太监的刘保儿躬身回道,“几位公爷自还朝之后,便没有参与朝会。”

“竟有此事!”

朱标故作恼怒,没好气道:“领朝廷俸禄,不与朝会。”

“是以为灭倭一战功劳甚大,便可躺在战功上无所事事?”

“传旨!”

“召魏国公等人朝会听事!”

当看到朱标对徐达几人不与朝会如此震怒,一些文臣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得意。

看样子朱标对这些徐达等人也有所不满。

可也就在朱标声音落下,侍卫准备下去传令之时。

却见刘保儿赶忙跪在朱标跟前,匆忙禀报道:“启禀陛下,并非几位公爷无故不朝,乃是接连几日,太上皇都召见几位公爷饮酒。”

“前日太上皇同几位公爷武英殿饮酒整宿,两日未曾出宫。”

“昨日午后几位公爷酒醒后,方才出宫还家。”

“可晚间时候,太上皇便与几位公爷到卫国公府上继续饮酒,侍奉的宫人回来禀报说,太上皇与几位公爷又是连夜饮酒,直到天明。”

“原来如此。”

朱标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便不需传召。”

“江卿,你方才说魏国公等人如何触犯国法?”

“这.....”

见朱标若无其事看向自己。

此刻江自流猛地一顿,却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方才刘保儿已经言明,徐达、李文忠等几位国公回京这几日都和老朱一同饮酒。

因此他方才弹劾徐达等人对朝廷赏赐不满,将赏赐拿出厚待赶考学子,隐有僭越之行也就不成立了。

毕竟徐达几人连日饮酒,还是同太上皇一起。

他们几人也的确没有时间犯下那诸多过错。

同样。

也就在江自流微微愣神之时,李景隆顺势出班,拱手回道。

“回禀陛下,江大人方才所言,皆乃微臣所为!”

“哦?”

还不等朱标出声询问,江自流好似抓到救命稻草般,猛地看向李景隆道:“如此说来,少将军便是认罪了?”

“江大人此言差矣。”

“末将虽承认拿出城东庄园,厚待学子,提供学子饭食乃末将所为。”

“可大人方才那番诛心之言,末将可不敢认罪!”

“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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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人!”

就在江自流准备出声之时,李景隆猛地出声打断道:“如果末将没记错的话,江大人乃是前次科举及第,去年方才入兰台吧。”

“下官履历与此次弹劾有何干系!”

面对江自流的反驳,李景隆好似没听到般,继续问道:“江大人也是出身寒微,乃寒门学子吧。”

“自然!”

“正因承沐陛下恩德,下官自入兰台以来才恪尽职守,不敢有半分懈怠。”

“见几位国公行为有失,下官这才禀公直谏,不敢退后本分。”

没有理会江自流的这番直吹。

李景隆微微颔首后,缓缓说道:“江大人出身寒微,又是前次科举及第。”

“想来如今学子困境,江大人自能感同身受。”

“诸位!”

李景隆看向殿内群臣,愈发朗声说道:“陛下恩待赶考学子,特命陆大人、沈大人翻修布衣巷,以蔽天下寒士。”

“然昨日陈家凹村民言说布衣巷乃他们村中土地,因此陛下恩旨难以施行。”

“末将不才,忝居此次科举副考。蒙陛下信重,家父担任此次科举主考。”

“因此听闻寒门学子被陈家凹村民赶出布衣巷,上无片瓦遮身。因此末将才想拿出朝廷赏赐我曹国公府的城东山庄,用于修建民房,遮蔽寒门学子。”

“敢问诸位大人,敢问江大人,末将此举有何不妥!”

“昨夜微雨,难不成让抵京学子流落街头?”

“这.....”

“至于江大人说供给学子一日三餐,有僭越之嫌。”

“末将不知从何说起。”

“陛下仁德,翻修民房,恩待寒门学子。”

“末将身为人臣,身为科举副考,自当追随陛下,厚待学子。”

“供给学子一日三餐有何不妥?”

“难不成让这些本就拮据的寒门学子在京城酒楼挥霍银钱?”

“江大人,你尚有朝廷俸禄,可那些寒门学子钱从何来?”

“这....”

一时间,原本大有死谏架势的江自流,此时却也被李景隆怼的哑口无言。

就连殿内也想就此事弹劾徐达等人的一众文臣,此刻听到李景隆所言,一个个也都寂静无声,不敢言语。

见此情形。

朱标暗自偷笑,只不过却故作不悦,冲李景隆斥道。

“九江,不可如此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