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本府，不说老夫，那就是公对公了。
声音也洪亮，那便该逢场作戏给其他人看了。
既如此，顾今朝也不客气，故作疑惑道：“翻天？周大人此话从何说起啊？在下自脱离猛王府以来，一直奉公守法，如今只不过想开家书铺，去进点纸张，他们不愿，合作不成，那便罢了，怎还告到您头上了？”
“你小子——”周府尹还没开口，旁边的第一侍卫吹胡子瞪眼道：“你自己准备做什么，心里没数么？知不知道纸张关系到什么？你要刨人家的根，人家能不跟你急么？”
“我卖书就能刨权贵的根？”顾今朝一顿，而后大笑了起来：“若是如此，恐怕天下百姓早就先做此事了！世间哪还有什么权贵。”
这一笑，潇洒尽显。
苏府兵站在这年轻人面前，感觉自己气势瞬间弱了。
他撇嘴道：“别装傻！此事若处理不好，周大人都不好做，老夫劝你啊——还是早早放弃幻想！老老实实做生意！”
两人对话。
周府尹此刻负着手，倒不急着开口了，带着眼镜的双眼，宛如明镜，审视着顾今朝。
顾今朝自然是不慌的。
周府尹可是女帝的人。
不然来的就不是周府尹，而是捕快直接缉拿下狱了。
既然他不开口，旁边第一侍卫先出头，那顾今朝也不急，先跟他聊聊！
“大叔可是行伍出身？”顾今朝盯了苏府兵一会儿，直到将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要暴走时才开口。
“是又如何？这跟老夫劝你的有何关系？”
顾今朝不答，继续问：“大叔，你双手孔武有力，但老茧颇多，额头上和方才抓我时手腕上都有伤，内里衣着也不喜华丽——”
“按理说，你为苏家第一侍卫，苏家作为临安大族，一府府兵，地位崇高！比起所谓的临安世家不弱多少，内里衣着也应当锦衣华服才对，但我看到的便只是普通的粗麻衣服。”
苏府兵被他说的有些晕了：“说事就说事，你观察老夫衣着作甚？”
“在下斗胆猜测，大叔出身其实如我等差不多，走到今天全凭自己，因此一粥一衣，自觉来之不易，能穿且穿，不与人比。”
一句话，倒是说的苏府兵有点爽了！
顾今朝这是在夸他白手起家，足够厉害！
这一点旁边的周府尹都比不了的。
苏府兵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腰杆子也不自觉挺直：“小子，眼力劲不错啊！你能如此高看老夫，倒不像那些假书袋子——不过今日不是谈论此事之时，你若有闲暇，老夫可以将故事讲与你听。”
谁想听你的奋斗史啊！
顾今朝见他自嗨了起来，顿时没绷住。
后面的苏颖见老爹一脸得意，也笑了起来，但笑容中满是亲情。
“大叔，你的精彩故事，之后若有机会，在下自然愿意倾听，但此刻在下有此一问。”
“好，你问。”
“呐，大叔，你白手起家走到今天的位置，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唯有你清楚。现在你好不容易拥有了这一切，但有人却觉得你出身低微，不愿与你为伍，想再次将你踩回泥土里，让你永世不得翻身！你——愿意吗？”
“愿意个屁！老夫走到今日，何其艰难！谁要羡慕嫉妒恨，老夫当场废了他！”
“那不就是了？”顾今朝双手一摊道：“每个人前行的路都不容易，但大叔你还算幸运的，因为你努力了，并有了收获，如今也算进入了世家大族当中。”
“但你看——”
顾今朝说着，看向敞开的门口。
门外，是被苏府兵踢坏的正大门，此刻已有不少人围在外面，但却不敢进来。
有落魄书生，有衣服打着补丁的百姓，还有一些锦衣的商人...
“这芸芸众生，通天之路却已被人封死！不亚于此刻将大叔你打回原形。你至少感受过了那个阶层的快乐和实力，但我们——连这份资格，都不曾有的。”
“我卖书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我自己。我第一次创业，谁不想成功？但书局一日的收益才多少？我不扩大购买量，何年何月才能回本？”
“我把书卖给他们，我赚了钱，他们有个能识字通文的途径，未来博一个万分之一的希望。”
说到这里，顾今朝顿了顿，内心忍不住一叹：“虽渺茫——却也不是一点都没有的。”
“大叔，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
沉默！
震耳欲聋的沉默。
周府尹看着他眼神突然深邃。
苏府兵当场呆住。
后面的苏颖神色复杂。
门口的那些捕快们不自觉叹息一声。
唯有门外的围观声还在继续，似乎在猜测里面到底说什么...
“可...可他们本就是平民百姓...”苏府兵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顾今朝闻言瞬间盯着他，目光入神，甚至还带着几分失望。
听了这番话，再感受这等审视的眼神，换做谁都很难顶得住的，因为心里面已经不自觉弱了一筹。
虽然他的年纪是顾今朝加起来的两倍，但此刻苏府兵竟觉得有些撑不住了！
“大叔，也许这是你的选择，但你说出这句话，我还是不免有些悲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总是自私的。”顾今朝摇头。
“你什么意思？”不知为何，苏府兵感觉受到了莫名的侮辱。
顾今朝不言，直接略过他，看向了周府尹：“所以，周大人今日是来问罪么？”
“那便要看，顾公子如何解释了。”周府尹抚须微笑。
“不是，等等！”
苏府兵不爽了，挪了一步，直接挡在两人中间：“你小子看不起我？”
“...”
“说不说？不说老夫揍你！”
不是，你这么拽，苏家家主知道么？
顾今朝也有点气了，看着他道：“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寒门出身？”
“不错。”
“那你现在反过来说他们是平民百姓，意思难道不是平民百姓就没资格走到权贵位置么？那你又是怎么回事？你难道自己否定了自己？还是说，你此刻已将自己定位为纯正权贵？”
“所谓的一粥一衣，只不过是你成功之后的一个噱头？”
“你走了登天路，却反过来说别人不应该走这条路。”
“你觉得你说得对么？”
“嗯？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