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今朝这番逼话逼迫性极强。
就差那句卢克买爱思了。
苏府兵当场人都懵了！
周府尹在旁边更是胡子都差点揪掉！
记忆之中，他还是第一次见顾今朝用这种略微愤慨的语气与人说话。
后面的苏颖更是急得当场站了起来，焦急道：“顾兄，他——他不是这个意思，平日里他与平民百姓打成一片，若有孤寡皆收养的。我们真的——没有忘本，我——”
呃，一不小心搞得有点猛了。
差点忘了这毕竟是苏兄家里人。
顾今朝叹了口气，看着还在懵逼的苏府兵，他此刻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已经很生气了，但嘴唇动了动，却好像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手中的刀捏的那叫一个紧。
“大叔，我并非否定你什么，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追求。你如此，我亦如此。”
“你现在若是站在寒门的角度问我，那我很乐意与你聊。”
“若站在如今的苏府第一侍卫的角度，那便没有聊的必要。因为各方利益不同。”
“站在山巅的人，总是怕山脚的人冲上来的。”
“当然，也不是绝对这样，权贵中也有清醒大才之人。不惧挑战，不惧起落，任波涛汹涌，我自傲然挺立。那样的人才配成为真正的权贵。”
“可当今七国天下，得承认的是，九成的权贵们都选择了堵这条路。毕竟——提升自己去奋斗去守护基业，哪有直接封死别人来的舒服。”
全场安静。
周府尹此刻目光变得极其的复杂，看了呆呆的苏府兵一眼，又看向满眼淡然的顾今朝。
这份淡然间，隐藏着的是一丝愤慨...
“今朝，真想不到你内心装着这么一番言论，今日听来，便连本府都有几分羞愧...周大人言重了。归根结底，小子只是想卖书。
“想卖天下人都能买的书？”
“对！”
“...”
周府尹沉默。
苏府兵此刻已回过神，他再次接话，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和激动：“小子，老夫从未忘本！方才开口，便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你知道老夫走到今天用了多少时间么？三十年！”
“整整三十年！你现在无异于蝼蚁撼山！个中艰难，不曾亲历，无法体会，你——”
顾今朝点头：“不错。也正因为有大人这样的，寒门百姓才有希望不是么？”
“至于怎么去面对，那是我的事了。”
“好小子！老夫说不过你——”苏府兵忍不住喘了口大气：“老夫只问你一点，此次临安权贵若围堵，你有办法否？纸张无法购买，你能解决否？你的书局，能开起来否？若没个主见，那周大人与我到此，毫无意义，并且周大人还得为你背上莫大压力！”
“能！”
苏府兵声音刚落下，顾今朝便点头：“纸我可以自己造，书局也能正常开业，只要寒门百姓看重我的三味书屋，喜欢我卖的书，那权贵围堵我亦能得胜！”
“你当真要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得罪整个临安权贵？”
苏府兵再次呆了，不是装的，是他真的想不明白了。
钱什么方式都可以赚，路数太多了。
为何这小子头就要这么铁？
选择最难，风险最大的这种？
“爹——其实顾兄真意，并不是为了赚钱的...”后面的苏颖听完两人的对话，此刻也忍不住了。
老爹想不明白，因为他是武人，保家卫国耗费了他全部精力。
但自己却能看到，顾今朝眼里的那一束光的。
纵然他口口声声都说为了一己私利...
“爹？”顾今朝也愣了。
“是大姨爹！前些年认的，小姐又忘了。”苏府兵吓了一跳，顿时脸红脖子粗的解释。
今日他丢脸两次了。
刚才都没承认，现在被一小辈就差指着鼻子骂了，他怎么可能认。
说完，苏府兵甚至还回头给了自己女儿一个眼神，隐约还带着几分求饶，仿佛在说，女儿——千万别露馅！
不然爹的老脸丢大发了。
周府尹此刻也上前，拍了拍苏府兵的肩膀：“苏丫头说得不错，这小子还真不一定为了赚钱。”
“呃，那他为了什么？”
武夫说话直，不仅问了出来，还直接看向了顾今朝。
周府尹也随之看来。
后面的苏颖双手捏着裙角，站在顾今朝侧身后...
外面的夕阳在众人的目光中回荡...
“为了...一个梦吧。”顾今朝笑了两声，只不过情绪不高。
他拿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缓缓道：“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天下，所有孩童到了四五岁便能上学，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男子还是女子，一直读到及冠为止。届时，成人的他们可以自由的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不必因为衣食艰难而被迫放弃，不必因为书籍不全而苦恼，更不必因为有人不愿意看到他们成长而封堵。”
所有的孩童都能上学。
不分男女，皆能学而行之到成年！
所有人听到这话，眼里除了震撼便是惊诧，仿佛天方夜谭，让人根本不敢相信！
此刻的顾今朝，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孤独和悲凉，又似乎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愤慨。
他笑着，但却像是在哭——
“你们知道吗，那真是一个人人有书读，人人识字的世间...或许也有它的不美好，却也不会像七国天下这般，连求学——都是一种奢望...”
“我想着，既然来都来了，碰都碰上了...还是应该...做点什么...是吧？”
顾兄...
苏颖呆呆的看着面前男人的侧脸。
此刻他坚毅的眼神与夕阳的光芒重合，让人瞬间高山仰止！
她不知道顾今朝的内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可从他言语间描绘出来的这画面，便足以让人热血澎湃。
她是女子。
按理说，她是不能读书的，唯一读的可能就是女戒...
但因为父亲，因为家风偏武，她得以遨游文海，乐在其中。
可即便如此，什么学堂，什么科举功名，也是与她无缘的...
若真的女子也能上学，也能为官乃至去做更多的事，那对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个极致的美梦呢？
她都没敢去幻想的画面，顾今朝想了！
并——决定去做！
这就是差距！
人与人认知和价值的差距。
她认识的顾兄——总是那么惊世骇俗，又总是那么熠熠生辉...
看着他袖口紧握茶杯的手，苏颖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绪是那么炙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