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是为自己做的事，他们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
如这苏家大叔所说，那不是太张扬了些？
顾今朝看了一眼门口的寒门百姓们，最终还是摇头道：“此事为我自己——”
“害！你小子就是这样，这种时候便没必要谦虚了！你不也说了——那什么星星，有很多么？你不说出来，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你想做什么？也许这些人当中，便有能帮到你的呢？”苏府兵撇嘴。
听到这话，周府尹也点头：“今朝，老苏这话糙理不糙，即便不求功名，至少也为这些在意你之人解释一二，再勉励几句，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你的文名和风评也会提高很多，更有利于你之后行事。”
“那——好吧。”
“可不能再谦虚了。你此举是在为他们破冰，那他们自然认你为首，若再谦逊示弱，便容易让人信念不足——此与官道相通也！”周府尹再次叮嘱。
苏府兵也点头：“也跟打战差不多，不能示敌以弱，正该孤注一掷之时！”
不愧是老油条，多活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大人。
顾今朝仔细一想，还真觉得两人说得很有道理。
本来现在寒门就已经极度弱势，开书局卖与天下人这事，他倒是有绝对信心，但寒门百姓没看到啊。
这要是自己顶住了，他们却对自己信心不足，不敢买，那岂不是啥都没干...
这就跟群众脱离了，必然是困难更大的。
但自己，怎么给信心？
就一个书店...
脑子在思索，但身子已经随着周府尹等人缓缓出了大堂，朝着门口走去。
另一边。
大门外。
李夫子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人群后方。
他气喘吁吁，算是来得够快了，但架不住人年纪大了。
马车又慢，他怕来不及，六十多岁的年纪骑马来的，那给他颠得七荤八素的。
旁边的赵书生正准备给他开路，便看到一胖乎乎的人影突至。
“哎，林大人~”
“害，吾还未做官呢，当不得大人——赵兄，夫子，你们这是——”林留之连忙摆手谦虚的回礼。
李夫子抚须道：“留之，今朝之事你听说否？”
“何止听说，当时我便在旁边！本来都与今朝约好明月楼喝酒...但听说权贵给府尹施压，府尹上门了，我才特意赶回来的！”林留之脸色几分凝重。
“哎，出来了！出来了！”李夫子闻言也是一叹，正准备说什么，却听前方人群一阵呼喊。
转头看去，便见周府尹和顾今朝等人从宅子缓缓走出...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门口百姓们的议论声也渐渐入顾今朝等人的耳中——
“顾公子到底有事没有啊？”
“实在不行我等跪地求情吧！顾公子买纸开书店，也是给我百姓一个识字的机会...”
“屁的识字机会，书给你你会读么？”
“此言不对，即便你等是百姓不识字，吾等寒门却是认得，只是苦于无书不能深入学习，若真能买到，吾等讲解与你等，或者你们下一代，这不就识字了？”
“呃，公子说得对！”
“应该无事吧？你们看府尹虽然刚正，但先前在里面还是有说有笑的。”
“谁知道啊！这些当官的，最喜欢装笑面虎了！”
“那...我们先跪下求情？”
“跪！”
唰！
很快啊！
看着走近的周府尹等人，门口的百姓齐齐的跪了下去。
不只是百姓，就连一些穿着简朴衣服的书生们，也跟着鞠躬行礼。
这突然出现的一幕，吓得周府尹当场愣住，旁边的苏总兵也呆了。
“府尹大人，顾公子卖书如何只是他一言之词，尚未成定局，念他年轻气盛，言行不稳，便——饶他一次吧！”
“饶他一次吧！”
“府尹大人，我们给您磕头，顾公子只是糊涂了...”
“是啊是啊，我们一点也不想识字，也不需要有人卖书给我们。就平头百姓，看不懂的，呵呵呵...”
夕阳下，门口无一人站立，甚至还不断有赶来的百姓加入。
宅子门口的道路直接被填满...
周府尹嘴唇动了动，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内心的震撼和感慨。
他知道顾今朝在做什么，也猜到这些百姓寒门理解之后会有多感激。
但没想到，此刻在门口便有这等局面。
这还只是今日知晓此事的一小部分百姓！
随着事情的发酵，扩展到整个临安府呢？
顾今朝默默的站在周府尹边上，看着前方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说实话，一开始他真的只是为了自己考虑，毕竟一切的基础是离开猛王府，然后才是自己的事业，最后自己做的事能得到大众认可，有一点社会地位就很好了。
但今日之行着实让他内心跌宕起伏，一时感慨良多。
从一开始的纸业碰壁，到府尹问心，最后再到这百姓下跪...
每一幕都在拷打着他的内心。
他甚至有些怀疑的问自己，我顾今朝有这么伟大么？
能肩负起这破壁的重任么？
或许不能。
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件事——我必要去做的！
为了他们...也为了自己！
“诸位！汝等这是作甚？快些起来！”便在此时，周府尹终于开口。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虚扶。
可面前的百姓却没一个人动的。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跪在地上。
最前排的几名书生则对着周府尹再次行礼：“府尹大人，顾兄之事——”
“原来你等是为了顾公子而来？本府还以为有何种冤情，惹得这些人上门，哈哈~”周府尹故作震惊的开口，而后望着顾今朝抚须大笑。
不得不说，这临场演戏还是很过关的。
不仅化解了他府尹对百姓的压迫感，顺便还抬了一把顾今朝。
毕竟，能被府尹欣赏看好，对年轻读书人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梦。
“本府今日前来的确是为了弄清楚宋家纸业的事。但方才与顾公子交谈一番后，本府觉得并无不妥之处。因此便告辞离开了，顾公子热情相送，仅此而已——”周府尹解释一句，再次对着面前众人抬手：“诸位莫跪了，有何话说，起来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