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富呆呆地看着女人,和她腰间的那柄断剑。本文搜:微趣小说 免费阅读
这段时间以来,他并不是没有产生过这样的疑问:这座他每夜奔赴的大山,以及这座“云华观”,究竟是只存在于画中的东西,还是真实存在的。
罗大富尝试过在网络上搜索“云华观”这三个字,虽然是有找到结果,但从图片上来看,仅仅只是同名的道观而已。
至于那些大殿、灵室中供奉的道士们的名字,就更是货不对板了。
依照这个女人说法,所谓的“云华观”是真实存在的,甚至连她本人都是出身于这里……既然如此,那这幅画里的云华观又是什么情况?
总不会是有人用什么玄妙的法术,把道观搬进了这画中的世界吧?
那这座山……
“真正的云华观并不在这里,画中记录的,只是某一个时期的“云华观”而已。这座山也是同理,它们共同组成了这幅画。”女人看出了他眼中的迷茫,于是主动解释道,“这也是为什么,你每次入梦以后,只会在相同的地方醒来;等到下次进入的时候,这里一切都会复原、重新开始。因为这里是画,画中的规则,和现实世界是不同的。”
“就像是,在看一盘没法保存的录像带?”罗大富有些不确定地说,“我没法选择自己的开始节点,在退出后,一切就只能重头再来。”
“可以这么理解。”女人颔首。
“那这里的人呢?”罗大富一下想到了那一间间,满是生活痕迹的房屋。
“他们本该存在。但记得我刚才说的么?这里并不是真正的‘画中世界’,它其实是残缺的,是失败的作品。”女人说,“这就是这里没有活物的原因——人也好,飞鸟游鱼也罢,他们本应该出现在这里,但是因为画作本身的缺陷,导致他们消失了。所以进入画中的你,才会只见‘痕迹’,不见其人。”
“炼丹房和藏经阁的禁制也是同理,虽然设置它们的人不在这里,但他留下的痕迹还在——对这幅画来说,那些法术都是真实存在的。”
“那个人是……”罗大富咽了一下口水。
“这个时期云华观的观主,他的道号是天算。”女人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他的住所,这柄剑也是他曾经的法器,算是门派掌门人的象征。”
“可你刚才说,自己是这柄剑现在的主人,这就意味着……”罗大富一怔,“他把剑传给了你,而你是云华观现在的观主?!”
“天算确实是我的师傅,但他离开后,云华观的继承者另有其人。”女人平静道。
“那你……”罗大富似乎是还想问什么,但在一番纠结过后,最终忍住了。
“这才是你真正想知道的问题吧?”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女人微微一笑,“比起那些前尘旧事、比起这座建筑本身,你更想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这个……”罗大富不好意思地说,“主要是有点不敢问。”
这是实话,毕竟比起山林和建筑,一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高人气质”的人,还是更能引起罗大富的好奇。
她刚才说自己是天师……可天师又是什么?厉害道士的别称?可她为什么不穿道袍呢?
“担心知道太多秘密的话,我可能不会放过你?”
“是的……”
“看来你是个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的聪明人,这很好。”女人笑着说,“不过无妨,我刚才说过吧?我只会回答‘可以回答’的问题,而且你来到这‘画中世界’的原因,跟我本人也有些关系,因此我不介意多向你透露一些事情。”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清秋,是这座道观的主人、天算道长的三弟子,是一名道士,也是一名天师。”清秋平静地说,“至于天师是什么,你可以理解为,比起道士们,我们的日常工作更多是和妖、鬼打交道。”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有法力的人以外,也存在……”
“当然。”
罗大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点了点头。
清秋继续道:“外面的那座灵室你应该去过吧?”
“是的,我看到那里面供奉着的,大部分都是‘清’字辈的道长。”罗大富小心翼翼地说,“所以那些人,都是你的……”
“他们分别是我的师兄和师弟,供桌最上排的,则是我的师祖,玄机道长——虽然我拜入师门的时候,他已经仙逝多年了。”清秋说,“我们现在所处的,大概是八九十年前的云华观,那个时候师傅还没有飞升,我和我的两位师弟,还有一众弟子都还在这里生活。”
“飞升……应该不是过世的意思吧?”罗大富有些不确定地问。
“飞升是得道升仙的意思。师傅还活着,只是不在这一界了。”
“得道升仙?!”罗大富一下瞪大了眼睛,“你的师傅,是个仙人?!”
“是的,他被称作是近千年来最强的人类
修行者,在几十年前得成正果,成功飞升。”清秋说,“师傅飞升以后,我的师弟清风继承了这座道观,而我则继承了师傅的法器……这都是后话,就不多赘述了,让我们先说回这幅画本身。”
“你应该很好奇吧,为什么我会突然找上门来,还对这里一副很了解的样子。”清秋顿了一下,“那是因为,这幅画原本就是我的东西。”
“不……更准确的说法是,它的创作者,就是我本人。”
“这幅画是你画出来的?!”这个貌似合理,却又出乎意料的消息,令罗大富又一次震惊。
“没错。原本我是想着给自己留个念想,所以没有销毁它,只是附上了一个简单的封印术式。”清秋点头,“它此前一直被保存在道观里,但到了师弟晚年,外面的世道不好,观里也惹上了不少是非,很多藏品都因此流失、被不明所以的弟子变卖了。这幅画,想来也是在那个时期丢失的,上面封印术式则是因为太多年没有修复,松动了。”
“当然,这跟师弟无关,根本原因还是我本人一直在外云游,没有辅佐他治理道观,才导致了后来的局面。”清秋说,“这些年我也找回了不少流失在外的东西,师傅的、师兄师弟们的,以及我自己的。”
“那岂不是很危险?”罗大富说,“我经常看见拍卖行里,会拍卖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搞不好里面就有你们道观的藏品啊。”
“危险是相对的。就拿这幅画来举例,如果它遇到的人不是你,而是其他灵觉普通的人,那么它就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画作而已。至于法宝类的东西,则需要法力来驱动,普通人是不可能发挥出那些东西的真正效用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它在我这里的?”
“因为之前从你的身上,我感应到了来自它的法力波动。”
“我的身上?”罗大富一愣,“我们以前见过面?”
“你今天早上前往市南的一间花店里,为你女儿挑选了一束百合花,作为你们明天见面的礼物,对吧?恰巧当时我也在那间店里。”清秋说,“在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我感应到了这幅画残留在你体内的法力。当时我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好像没有什么印象……”罗大富努力回忆着早上的事情。
他确实是去过一家花店,但却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还遇到过一个这样的女人。
等等……照这个意思,莫非她平时也住在安平?
“在这样的一座城市里生活,每天都会遇到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人,你不可能每一个都记住。”清秋对此没什么表示,“说回正题,我这次前来的目,是要回收这幅画。毕竟你的事情虽然是个例,但不代表这样的事不会再度发生,作为它的创作者,我也不可能放任它继续流落在外。”
“当然,我会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把画交给我,你花了多少钱,我会双倍补偿给你;要么,这幅画你继续留着,但我会用秘法消彻底抹掉画中的术式,让它重新变成一副普通的画。”
“事到如今,我也不奢望能继续体验它的玄妙了。”罗大富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现在还活着,纯粹只是运气好,没有第一时间就探索天算道长的住处……说到底,是我没能力持有这样宝物。”
“至于抹掉它的内容……就不必了吧?总觉得怪可惜的,所以你直接拿走就好了。”罗大富虽然感到不舍,但还是很体面地说,“补偿也不用,我是从画商朋友那里拿来的这幅画,没花钱。”
“好,那么再说第二件事。”清秋说,“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跟我?”
罗大富一怔,心里不由得飘过一句“我也配?”。
“事情是这样的。”清秋缓缓地说,“在我的印象中,几乎是我绘制这幅画的同一时期,我的师傅也绘制了一幅类似题材的画作。只不过不同于我,师傅的画,是货真价实的‘画中世界’。”
“只可惜,那副画也在几十年的乱局中丢失了。所以我想要拜托你,帮我去询问一下那位画商朋友,看看他有没有经手过我师傅的画。如果没有的话,以后也可以帮我多多留意一下。”清秋看着他,“作为回报,我可以传授给你一些……”
“你要教我法术?!”
“只是一些有助于强身健体的修行方法,和清神明智一类用途符纸的绘制方法而已,并不涉及我这一门的核心传承。”清秋说,“以及,我只负责传授,能否切实地掌握,那要看你自己的天份了。”
“这……这也太……”这“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故事转折,让罗大富张大了嘴巴。
“不愿意么?”清秋歪了歪脑袋。
“愿意,当然愿意了!”罗大富激动地说,“就算你不许诺什么,我也会帮你的!能结识你……不对,是您!能结识清秋道长您这样的高人,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你不必如此。说到底,这次的事之所以会发生,本来也有我的责任。”清秋说,“那么,我就视为我们的交易成立了?”
“当然,当然!”罗大富忙不迭的应道,“您给我留个地址,我晚点就让司机把画原封不动地送过去!”
“好,那我就先告辞了。”清秋起身,“我会给再你留十分钟的时间,你可以四处逛逛,如果你想的话。”
“那个……清秋道长。”罗大富也站了起来,有些犹豫地叫住了她,“也许有些不合时宜,但我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么?”
“什么?”行至门边的清秋,回头看向他。
“如果,我是说如果……”罗大富小心地说,“如果我拒绝把这幅画还给您,也不答应那些条件……您会怎么做。”
“我会抹掉你、以及这起事件所有相关者们关于这幅画的记忆,然后把画带走。”清秋很平静地给出了答案。
“这还……真是省事的做法。”罗大富苦笑了一下。
“别担心,只要你不跟外人透露我们之间的事情,那么我就不会用这种方式对你。”清秋说,“还有问题吗?”
“没了,道长您走好。”罗大富笑了笑,“我想在这里再慢慢悠悠的逛上两圈——之前总是怕自己没完成目标就提前醒过来,每次都紧赶慢赶的。事到如今都要离开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在这儿‘逛’过一次”
“需要我让你再多睡一会儿么?”
“不用啦,十分钟已经足够长了,我只是还有些留恋而已,毕竟也有两个月了。”罗大富的笑容有些苦涩,“也不怕您笑话,虽然活了四十几年,可有时候却还像个孩子似的……竟然把这么危险的遭遇当成是自己的机缘,还有模有样地自己起了道号,真是惭愧啊。”
“四十年,也不算长。”清秋推门而出,“那么,再会。”
“再会,清秋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