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田夹起一块红烧肉,向对面一递,沈青端着空碗站起身,接过了红烧肉。
接着,李广田夹起一粒花生米,塞进自己的嘴里,“咸咸的,越嚼越香,我就好这口。来,别光坐着了,动筷子夹菜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长辈发话、动筷了,于是,其余四人纷纷拿筷子吃饭。
沈青夹起那块红烧肉,咬下一口品尝,肥而不腻,软糯鲜香,与普通红烧肉相比,少了一丝烟火气,但肉质更加软嫩。
李广田:“大青,我做的红烧肉,味道怎么样?”
沈青:“好吃,煨得很软烂,咸鲜味美,细品,还有一丝丝黄冰糖的甜味。”
许素芬:“对,我瞧见了,里头是加了黄冰糖。”
李广田:“我用黄冰糖炒出了糖色,除夕那晚,志诚也吃出了甜味,他非说里头加了白砂糖。”
李志诚:“白砂糖、红糖、白冰糖、黄冰糖,在我的味觉里,都是一个味。”
李广田:“它们四个...还是有一些区别的。白砂糖,甜度高,细腻易溶解,气味纯净。红糖,甘甜,发黏,自带一缕焦香。白冰糖,口感、气味和白砂糖相似,但硬度更高。黄冰糖,颜色偏浅棕红色,甜度略低,自带一缕麦芽、甘蔗混合而成的香味。”
李志诚夹起一块红烧肉,大口咀嚼,“爸,我‘嘴巴’笨,四样糖摆在桌前,我挨样尝一尝,也许能尝出它们味道间的细微差别。但是,将它们融入菜中,再端到我面前,我百分百尝不出区别的。”
许素芬:“尝不出,就尝不出呗,觉得好吃就行。小花,尝一尝香肠,三分肥,七分瘦,好吃着呢。”
“好。”
沈小花夹起一片香肠,咸度适中,很有嚼劲,能吃到完整的肉粒。
“唔,好吃。哥,明年,咱家也灌些香肠吧。”
沈青:“不用等到明年,过几天,镇上铺子开业了,我便割点猪肉拿去灌。”
李广田:“出了正月,天气就开始回暖了,香肠不是腊肉,腊肉储存得当,放一年都不会坏,香肠...天一热,就容易变味,那股味...酸、涩蹿冲、麻刺,总之,味道很不好,洗十几遍、加再多佐料,都盖不住那股味道。腊肉变质了,也会是那个味道。”
酸、涩、蹿冲、麻刺?
李广田描述的气味,被本地人称之为...哈喇子味,由微生物繁殖+油脂氧化所造成,十分难闻,能咽下有哈喇子味香肠、腊肉者,寥寥无几。
沈青:“我少灌点,量,够吃到二月中旬就行。”
李广田:“量少,犯不着买肉-灌肠-晾晒,把所有流程走一遍,天蓬街东边两百米远处,有一家兼顾灌香肠的肉铺,除了鲜猪肉外,铺子还会卖一些已经晒好的香肠。割肉灌肠,不如买现成的,店主叫赵老四,报我名字,他会给你拿品质一级的香肠。”
香肠,讲究鲜香有嚼劲。
无论顾客,还是店主,都不会用廉价的猪脖子肉(淋巴肉)灌香肠。
前者,不想要软塌塌、肥肉占比多、腻得不行的口感。
后者,猪脖子肉灌出来的香肠,和用猪前腿肉、猪后腿肉灌出来的香肠,口感差异巨大,是个人都能够尝得出来的那种差距,卖猪脖子肉香肠,无异于砸自己的招牌。
不过,不卖猪脖子肉香肠,不等同于不弄虚作假,用卖剩下的、临近变质的猪肉,加以各种佐料灌成香肠,味蕾不敏感者,比如李志诚,压根尝不出香肠原材料是否新鲜。
沈青:“行,过几天,铺子开门营业了,我就过去买。”
啪嗒---
时针指向了‘12’,忙活了一上午,几人都已经饿了。
于是,他们一边啃包子,一边持筷夹菜。
包子松软,红烧肉咸相,香肠嚼劲十足,土豆丝脆爽,鸡蛋羹软嫩,煎豆腐外酥里嫩。
……
总之,这一顿饭,吃得人很是舒爽。
饭罢,李志诚回西厢房看书,许素芬坐在屋檐下,脚旁的篮筐里,放了好几个毛线球,她右手小拇指勾着一圈毛线,长棒针在两手指尖舞动。
许素芬称...她想织几条枕头垫,睡觉时,将其平铺在枕头上,能防止脑油弄脏枕头。“
李广田:“要我说,买几条毛巾盖上面得了,虽然说...要花钱,但省时省力啊。”
许素芬:“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弄几根棒针,打几条毛巾,有什么不好。”
李广田:“也是,打枕头垫的活不累,拿它来消遣时间刚刚好。等开春了,杨树开始发芽了,我便买些鱼苗,投入咱村的两个大塘内。”
安宁村,有两个大塘,一个,位于村中央,长200来米、宽5米,一个,位于西塞,长1000米、宽8米。
沈青:“投喂鱼苗的人员,敲定了吗?”
“还没~”李广田摇了摇头,“目前,有4个人来报名。老蛤、许霞、安烁、安大左。两个大塘,雇两个员工,轮流守着大塘就行。”
老蛤,性子跳脱,酷爱八卦,嘴巴没个把门的,村里一半小道消息,若是追究到源头的话,会发现...消息来自于老蛤。
许霞,是个寡妇,独自一人带着刚满9岁的儿子过日子,长相中上等,性格火辣,谁惹她,她就像一长串被点燃的鞭炮般,噼里啪啦一顿嘴炮输出,必要时,还会直接上手。
安烁,一位留着锅盖头、性格开朗的青年,办事圆滑。
安大左,安桃的大伯,曾做局想用‘0’元租金,承包安桃家的土地,沈青识破‘合同变白纸’的奥秘后,领着豆子、安桃,上门找回场子。
沈青:“村长,你开出的割草、喂鱼薪资,与木厂、窑厂、纺织厂相比,薪资是低了一点,但是...省着点花,也能够一家人一年的日用品开销了。报名人数,不该只有四人呐。”
“嗐~”
李广田摇头一笑。
“割草、喂鱼,算是体力活了。
有人来我家报名时,我会先讲明管理员责任、割草喂鱼工作量。
听到鱼死了,管理员要负责,累死累活,一年薪资还到不了50块后,九成以上的人,讪笑着离开了。
目前,我倾向于安烁和许霞,但...咱村的村民,可能会有别的意见。
我想着...要不要挨家挨户询问村民们的意见,或者用村里的大喇叭,呼吁大家提高警惕。
再不济,召开全村大会,用匿名投票的方式,选出两个喂鱼工。”
老蛤,偷懒高手,工分时期,老蛤一到田里,就找各种借口开溜。
安大左,贪婪,爱耍滑头,还欺软怕硬。
割草、喂鱼的活计,若是交给这两个人来干,两个大塘里的鱼苗,指定...三天饿九顿。
沈青:“选喂鱼工的事,犯不着召开全村大会。这样,用村里大喇叭吆喝几声,公布四个备选人。接着,在墙上贴告示,公布许霞和安烁入选了,写明...谁有异议,来你家提。”
不参与竞争者,自然没有异议,老蛤,性子跳脱,整天乐呵呵的,不会因为选不上喂鱼工而生气,安大左,家里一堆破事,偏偏自己又好面子,忌惮家丑被村长用大喇叭传出去,也不敢过来闹。
沈青提出的法子,能堵住众人的口,毕竟,公示时期都没提出异议,后面见人拿钱眼红,也找不出村长的错处。
李广田:“这主意好,年轻人,脑袋瓜就是聪明,来,尝尝自家炒的瓜子。”
李广田从条几下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布袋,解开袋口后,露出一颗颗带壳瓜子。
沈青抓一把瓜子尝了尝,外壳不甜不咸,却有一缕草木清香,瓜仁不算饱满,但清甜鲜香。
一般来说,瓜子,吃多了,会感觉腻歪,然而,布袋里的瓜子,吃起来却很解腻。
“是原味的瓜子?”
许素芬:“嗯,去年,我娘家大嫂,在屋后种满了葵花,我年前回娘家时,大嫂送给我一袋生瓜子,我和广田,用了一下午时间,才将它们全部炒熟。”
随即,众人一边磕瓜子,一边闲聊。
下午三点多时,沈青起身告辞,许素芬找来一鼓囊囊的布袋,塞到他的手里。
“大青,袋里装有腌好的萝卜干、晒干的梅干菜,还有一些香肠,拿回家慢慢吃吧。”
沈青接过布袋,打开袋子往里一瞅。
梅干菜被切成了碎块,散发着浓郁的干草香。
腌萝卜干,是装在罐头瓶里的,呈长条状,表面略微皱缩,裹有辣椒油、孜然、芝麻。
香肠,粗如水管、长25厘米,黑白两色相间。
“表姨,太多了,我和小花吃不完的。”
“瞎说,香肠只拿了六根,几天就吃完了,至于萝卜干和梅干菜,它俩都挺耐放的。”
李广田:“大青,拿着吧,萝卜干、梅干菜,我家多的是,多到...背篓都快装不下了。还有,糖和果子,你也各带一斤回去。”
“那行。”沈青系紧袋口,从李广田手中,接过一袋糖、一包果子,“时候不早了,表姨,表姨父,我和小花就先回去了。”
沈小花转身,想和亲哥一起离开,李广田却喊住了她,“小花,等一等。”
沈小花扭过头来,“表姨父,怎么了?”
李广田掏出5毛钱,递向沈小花,“喏,压岁钱,拿去买零食吃。”
沈小花没接,而是抬头看向亲哥。
沈青:“表姨父给你的,你就拿着吧,记得把钱放在枕头下面。”
“好。”沈小花接过钱,“表姨,表姨父,祝您俩身体健康,四畜兴旺,财源滚滚来。”
四畜,指猪、牛、羊、鸡,四畜兴旺了,家庭自然会富裕。
李广田乐呵一笑,“巧了,开春后,我正想去甜水村,讨一些鸡苗带回来养,小花,呈你吉言喽,等鸡下了蛋,我做成变蛋,给你和大青送过去。”
沈青:“我家竹棚里的几只母鸡,就是从甜水村村长那抱来的,养了半年,便开始下蛋了。”
李广田:“大队里的人都知道,买鸭苗,找你舅,买鸡苗,去甜水村,不过,甜水村鸡苗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二人又聊了几句后,沈青便领着沈小花离开了小院,路过大塘时,冰面传来了嘻笑声。
沈青扭头一看,沈慧蹲在冰面上,两条胳膊使劲往前伸,王天一站在沈慧面前,抓住她的双手,快步往后倒退。
于是,沈慧在冰面上滑行起来,她一边滑,一边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这一幕,倒挺温馨的,前提是...忽略站在岸边的沈小海。
此刻,沈小海胳膊自然下垂,双手皆攥成拳头,五官皱在一起,怒瞪冰面上的二人。
私房钱、压岁钱,全被抢走了,爸妈还不主持公道,他能不生气嘛。
沈青对三人之间的破事不感兴趣,脚步未做停留,领着沈小花略过大塘,往东边拐去。
须臾,兄妹俩回到了自己家。
小狸站在大黄的背上,昂首挺胸,像一位将军般,巡视着自己的领土。
大黄瞧见两位主人后,兴奋地直摇尾巴,念及背上还有小狸,它不敢快速奔跑,只能‘慢悠悠’走上前,哼哼唧唧,表达心中的喜悦。
沈青挠了挠小狸的下巴,小狸立刻抻脖眯眼,露出享受、舒服的神情。
“小狸,让大黄给你当坐骑,挺会玩的啊。”
片刻后,沈青收回手,小狸纵身一跃,跳到沈青的脚背上,喵喵叫讨食吃。
沈青单手抄起小狸,“待会儿,给你抓小半把炸虾。”
闻言,小狸不再挣扎,任由主人将其抱到屋檐下。
嘎吱---
沈小花打开锁子,推开了木门,瞬间,一缕沁脾的梅花香扑鼻而来,李佑家的梅花,花期长不说,花香还持久。
咚---
小狸跳到地上,在主人两脚之间画‘8’字,并发出嗲嗲的喵叫声。
“别急,放完东西,就给你拿炸虾。”
沈青走进仓库,寻一根麻绳,绑住许素芬送的香肠,并将其挂在侧墙的钉子上,腌萝卜干和梅干菜,直接放进背篓内,接着,抓一把炸虾,回到了堂屋。
“哥,我想吃口酥。”
此刻,堂屋的矮桌上,摆了一袋糖和一包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