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短短时间里，你走遍了勃艮第公国，还去了香槟伯国，甚至差点到了法兰西岛？”
“这可真够远的。”
看着眼前胡子更加茂盛的拉乌尔，吕克感叹一句，在交通不便的年代，游吟诗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得上旅行者和冒险家了。
“重点是足够幸运。”
拉乌尔耸了耸肩膀，半自嘲半骄傲地笑道：“上帝还是保佑了我，事实上，这大半年我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当然，”拉乌尔停顿一下，望了一眼骑士堡：“相比于您，这些经历就不值一提了...”
“看来你已经听说了这里的事迹。”
吕克朝一个领民随意招了招手，不一会儿就有人搬来了几把椅子。
向吕克道声谢，拉乌尔端坐在椅子上，模样有些郑重道：
“慈善兄弟会、种一收十五的耕田、骑士堡之战，每一样都值得大书特书，其实还没有踏入男爵领，我就在一些虔诚者口中听到这些事迹了。”
“哦？”
吕克端上来几杯茶，他习惯于用茶来接客，并因为茶清淡的特性为它捏造出“禁欲酒”的名头后，反而莫名其妙高贵起来。
诧异地放下茶杯，略微惊讶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名声已经传出男爵领了？”
“不，您的声望在男爵领内如雷贯耳，但在外面，还是只有一部分朝圣者清楚而已。”
拉乌尔摇了摇头，“只不过一名优秀的游吟诗人，必须耳朵敏锐。”
吕克吐掉茶叶，不置可否。很多游吟诗人确实兼职情报商人。
“我这次来，除了亲眼见识一下丰收的朝圣地，再一个原因，希望您能允许我继续创作关于您的诗歌，比如骑士堡之战、田地丰收等等。”
娱乐贫瘠的中世纪，没有什么比英雄史诗以及淫词艳曲，更受普通民众欢迎的了。
贵族阶层还可以偶尔组织比武大会、小丑表演，但在酒馆、在田埂，巧舌如簧游吟诗人，只需要一个面包一杯麦酒，就能把老农们说的精神抖擞、面红耳赤。
拉乌尔这段时间，没少因为圣鸣骑士的故事吃到肚皮发撑，毕竟圣骑士击败异教徒与邪恶主教的故事永远不过时。
吕克自无不可，爽快地答应下来。
“老样子，我会写在羊皮纸上交给你，你先在骑士堡住上一段时间吧。”
明白对方又要开始杜撰，但尝到甜头的拉乌尔并无意见，甚至看到吕克的目光开始游走于身后魁梧大汉的身影时，主动开口道：
“吕克骑士，我想我要向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托尔斯坦，我在香槟伯国遇到并雇佣的武士，多亏了他，才让我多次在危险来临时化险为夷。”
“他来自丹麦，如您所见，他是一名真真正正的维京人。”
吕克一边听着拉乌尔的介绍，一边打量着托尔斯坦。
名叫托尔斯坦的男人拥有一头罕见的红发，红胡须也被绑成了一撮撮小辫。他身材高大魁梧，甚至比吕克还要高出半头，只比汉斯稍逊。外套皮革短袖，内穿亚麻衬衣，胸口佩戴一枚小型木制十字架，但同样也有一个锤子模样的护身符，腰间悬挂一把长柄斧。
吕克有些无礼的审视让这名武士有些不满，但并没有因此发怒，只是毫不避让地与吕克对视着。
但这个行为却激怒了一旁的莱恩与米勒，两个人几乎同时拔剑，怒骂道：“粗鄙的异教徒，胆敢挑衅大人！”
“哦不，不要误会，托尔斯坦是一名真正的基督徒！他也没有挑衅吕克大人，只是有些无知而已。”
拉乌尔连忙摆手，封建等级严重的社会，哪怕与贵族对视都是无礼，他一边向吕克等人道歉，一边扭头用着听不懂的口音对托尔斯坦嘀咕几句，这名战士转眼间也出现了惊慌表情，最终他微微弯腰，用着蹩脚的拉丁语道歉。
“不必道歉了，不知者不怪，只是托尔斯坦，你刚刚道歉时说，自己来自丹麦和英格兰，这是怎么回事？”
托尔斯坦道歉的自我介绍与拉乌尔的介绍不太一样，他居然自称来自丹麦人和英格兰人的王国，让吕克有些疑惑。
现如今有这种国度吗？
“大人，是克努特。”
拉乌尔接过话茬解释道：“他的父亲曾是克努特的武士，只不过近十年前，克努特的帝国就分崩离析了，他的父亲也遭到了驱逐，家族开始流浪，只是还没有改变自己的口癖而已。”
“怪不得...”
吕克颔首，简单来说，又是一个亨利。
“我听说维京人非常善于造船，他会吗？”
吕克收回视线，忽然想起一个感兴趣的话题。
曾经纵横海域近百年的维京海盗，除了惊人的武力外，最让人闻风丧胆的便是来去自如的维京龙船。
想到这，吕克不自觉联想到了身边的几条河流。
勃艮第确实身处内陆，但法兰西的几大河流都在勃艮第内部或附近，难免有一些略窄的小支流，虽然只能勉强供渔船通过。
不过如果想行商，就免不了走水路，甚至有些时候，水路要比陆路还要安全。
所以船只绝对重要，更别提船只本身就能卖出高价，可不要小看造船业，勃艮第河网纵横，船支供不应求。
就拿玛瑙河来说，吕克曾经想造船可不仅仅是贯通两岸，更是因为有了船只，就可以多出水路这一个出其不意的后手！
小约瑟夫已死，吕克明白只要贝里不犯傻，费恩当上男爵已经板上钉钉。
但还是命令乔治死死盯住库铂堡，有一点风吹草动也要禀报。
自己为什么帮助费恩，难道真的贪图画大饼式的第三块封地？不，最大的原因，是他精准的发现，只要费恩成为男爵，贝里家族一定会权势大跌！
他观察过费恩，同为次子出身，费恩也许在残忍上能比肩贝里，但无论是能力、威望都差太多了...
不识字的贝里绝对是合格的中世纪领主。
但费恩却不一定是。
真正厉害的谋略是谋划出万无一失的连环计吗？其实不是，真正谋略是针对某一个的性格量身打造的计划。
对付贪婪又善于权衡利弊的贝里，吕克会选择用金钱麻痹，再用武力击退。
对付傲慢的小约瑟夫，会埋伏在路边，让这个高傲的长子死于并不高明的埋伏。
而对于从小自卑导致性格偏激的费恩，没当上男爵还好，一旦当上，他很可能做出疯子的举动。
吕克当然不怕他，但拓展水路肯定没有错。
况且，还有骑士堡的地理原因。
早已摸透男爵领地界的吕克发现，在骑士堡与提哈村中间，坐落着好几座村庄，其中有一座，无论距离提哈村还是骑士堡都比较远，但它们却有一个共同点
——一条能容纳比渔船更大的河流。
“骑士堡多山，靠陆路连接太麻烦，也许水路贯通更合适。”
提哈之所以称为飞地，就是因为根本无法和骑士堡连接，但只要自己掌握那块封邑，三者就能成为一个蜿蜒的线形整体。
再加上吕克手中除了大量木材，还有一个没舍得卖的造船法宝：焦油。
听见吕克的话，充当翻译的拉乌尔转身问了问，倾听一会儿回答道：
“大人，托尔斯坦确实会，他还说自己的父亲就是一名优秀的造船匠，继承父亲技术的他不仅会造维京龙船还会造平底浅水船。”
“不过...”
“不过什么？”
吕克已经站起身，一名会造船的、信仰基督的维京战士，已经勾起了他的兴趣。
“不过他说，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名雇佣兵，本想去遥远的君士但丁堡看一看，如果你想雇佣他，必须付出足够的芬尼。”
“芬尼？这并不是大问题。”
吕克嘴角勾起，他现在不缺钱，“跟他说，只要做得好，我这里的待遇只会比君士但丁堡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