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克生子的消息在短时间内,吹遍了整个男爵领。
原本籍籍无名的吕克早已在冬天后成为整座男爵领令人熟知的名字。
沿着山风北上,库铂堡内,贝里却如同昏暗的城堡一般,笼罩在黑暗之中,面色阴沉。
“老爷,您何必担忧?吕克就算诞下子嗣,也不能代表他真能屹立于勃艮第南部。”
台阶之下,当了近三十年的管家的老人压低喉咙,悄声道:
“老爷,您难道忘了鲍德温了吗?他当年可是西蒙最亲近的骑士,现在又怎么样了...”
管家脸庞消瘦,两条法令纹看上去好像刻进了皮肤,这位久经风雨的老人眼皮耸拉,
“只要少爷带回公爵大人的手谕,钳制住卡恩,吕克迟早会步入他岳父的后尘...”
管家的声音逐渐消弭,半晌后,贝里淡淡瞥了他一眼,
“以后不要提西蒙。”
“是...”
“不过你说的没错,哪怕雄狮在狩猎前也需要蛰伏。”
“再让吕克高兴两天。”
“老爷英明...”管家笑着鞠躬道。
“嘶…”
管家缓缓起身,忽然看见贝里啧了一声,接着在他震惊地目光中,整个人就要从座位上栽倒,连忙上前扶住贝里。
“老爷,您怎么了?!”
“见鬼,这几天头一直有些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去把修士叫来吧。”
贝里捂住鼓胀的太阳穴,一脸难受地将头靠在靠椅上,眼见惊慌的管家去叫修士,他挥挥手,让旁边的侍卫给他倒杯水。
闭着眼接过水杯,眉头紧皱的贝里将清水一饮而尽。
“又是蜂蜜水?”
“是的父亲,我看您身体不适,特意让厨房弄了一杯蜂蜜水。”
“费恩?”
贝里睁开眼,看向恭敬垂首的费恩,满意地笑了笑,这个次子还算有孝心。
喝完没有那么甜的蜂蜜,不一会儿,管家带着修士匆匆而来。
听完贝里的症状,修士摸着自己毛绒绒的下巴思考一会儿,道:
“尊敬的男爵大人,您这是被魔鬼侵扰了身体,想要治疗非常容易,只需要放几次血液,让被污染的灵魂跟随血液一同流出后,自然会重新被上帝保佑。”
“那就开始吧。”
贝里点点头,跟随对方来到一处床铺,在管家费恩等人注视下,修士用小刀割开贝里的太阳穴,旋即,滴答滴答的血液洒在灰蒙蒙的地面上,瞬间绽出一朵朵红色的斑点。
望着不断流出的血液,修士咧开了嘴角。
贝里忍着疼痛,吩咐管家给修士一些赏赐,静静等候头晕缓解,但随着血越流越多,却感觉头更加晕了。
“男爵大人,如果放血疗法没有用,说明情况更严重,不过您不用担心,我还有其他的方法。”
似乎察觉到症状没有变轻,修士画了个圣十字,准备让管家去准备一些盐和草木灰。
就在这时,城堡大门被猛然推开,一个内府骑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见鬼,你在干什么肯特骑士?没看见男爵大人正在接受治疗吗?”
“上帝,请原谅我的粗鲁。”
肯特看到几人的方位,并没有理会管家的斥责,而是深吸一口气,望着贝里的床铺,扑通一下,单膝跪地。
“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
贝里紧紧盯着肯特灰败的面容,一股不安的情绪莫名萦绕在心头,他顾不得头晕和血液,连忙起身,太阳穴的血顺着他的脸颊从下颚滑落。
肯特死死低下头,只敢看着贝里的脚尖,用微弱的声音道:
“大人,小约瑟夫少爷,被人杀害了...”
“我们跟随胡斯已经找到了少爷的尸体,连同弗曼和其他扈从,他们的武器装备都被掳走了...”
“现在少爷的尸体,就在外面...”
“该死的,你说什么?!”
肯特声音不大,却好似响雷般穿透整座城堡,老管家呆若木鸡,满脸不可思议,修士同样长大嘴巴
,费恩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紧近着几滴眼泪从眼眶汹涌夺出,大声哭泣起来。
贝里更是一脸的哀伤,只觉得头更加眩晕,脑袋一沉,双腿发软,直接向后栽去。
“父亲/老爷!”
众人连忙冲上去搀扶住贝里,只见这名强悍的领主此刻却好像老了十岁,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脑子闪过无数个凶手的名字。
最终,他睁开短短几秒钟就变得腥红浮肿的双眼,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
“小约瑟夫死了,弗曼死了,为什么胡斯还活着!把他拖下去,从他嘴中撬出凶手,然后给我制成血鹰!”
“大人...”
深知胡斯为人的肯特霍然抬头,想要求求情,但看见贝里像野狼一样戾气十足的眼神,最终咬咬牙,转身告退。
肯特离开城堡,直到这时,贝里终于忍受不住悲伤和头晕,彻底昏厥过去。
“不要慌!把盐和草木灰拿来,我有办法!”
修士止住陷入慌乱的人群,在管家手忙脚乱中,成为主心骨的修士将盐草木灰与水混合,接着高声道:
“快把男爵大人裤子脱掉,我要为他进行神圣的灌肠!”
……
一连灌了好几次,又放了几次血,最终贝里渐渐苏醒。
几乎虚脱的贝里,在祝福上帝的赞词中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只留下费恩和老管家。
将费恩叫到床头,虽然虚弱,但目光仍然锐利的贝里在低眉垂目的费恩身上游走。
望着乖巧谦卑的费恩,贝里突然冷声道:
“小约瑟夫是不是你杀的?”
“怎么可能父亲,我怎么可能会杀掉小约瑟夫!”
抬手止住费恩的叫嚷,贝里按住青筋暴起的额头,“小约瑟夫的回程路线是机密,整个公国那么大,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怎么会有一支恰巧足以杀掉小约瑟夫的军队,又恰巧埋伏在路边。”
“孩子,你骗得了我,骗不了上帝。”
贝里的话让管家大气不敢喘,费恩更是楞在当场,冷汗唰的一下流出。
“父亲...真的不是...”
“好了,是不是你已经不重要了。”
贝里望着天花板,被吕克击退都没有颓废的他第一次露出落寞的神情,他语气幽幽道:
“不管是不是你,你如今都是约瑟夫家族唯一的子嗣了,我不会处罚你,从今以后,我会培养你成为继承人...”
费恩闻言顿时止住了哭泣,他惊讶地看向贝里,见对方说的似乎是真的,尽管尽力压制,但仍然遮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贝里此时忽然转过头,察觉到父亲注视的费恩连忙垂首,又恢复了谦卑的模样。
死死盯着费恩的鼻尖,贝里用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语气,道:
“费恩...如果是你,我奉劝你一句,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谁,最好告诉我,然后远离他!”
“趁我还在,替家族扫平这头豺狼。一旦你继承男爵位,相信我,你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只会比你更狡猾要阴险更凶狠。”
“告诉我,是不是吕克?!”
“可是父亲,真的不是我害死的小约瑟夫...”
贝里看着费恩,费恩也看着贝里,最终贝里躺回床铺,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