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是一匹马 作品

第69章 长恨歌

伯青也知道了仲青当选政协代表的消息,忍不住酸溜溜地道:“哟,还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

仲青也没好意思再跟他倒苦水,不然倒像是在当着秃子薅头发了,只是含糊地说:“我什么都不懂,还好有爸罩着我。”

伯青说:“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来问我,体制内待着别的好处没有,政策理解是一等一的。”

仲青想着什么,问道:“哥你现在当局长了,那是不是也要参加这个两会?”

伯青笑道:“我最大可能是当人大代表参加人代会,只是也要选举,并不会天然获得人大代表资格。今年两会我就去不了,不然我们两兄弟倒是可以同时参加。”

仲青从中品出了伯青对这个会议的垂涎,不好再说什么,没想到赚钱没招来红眼,开会倒招来了。

1998年的春节是在新家团的年,买了个大桌子,六个子女,除了楚青,都到齐了。

於世安已经上幼儿园了,可以跑可以跳可以说很长的句子,只是他不太爱说话,也不爱跟於世宬玩,因为於世宬只愿意当高子菡的舔狗,没顾得上带这个弟弟玩。

於世安则一点也没有跟屁虫的意识,他安静地看着电视里的《葫芦兄弟》,卫曦只好走过去把电视机关了,对他说:“安安,休息一下眼睛,跟哥哥姐姐玩一会嘛。”

安安没有听从卫曦的建议,但也没有哭闹,很自然地接受了要休息眼睛的建议。他走到了林溱溱的面前,问她:“你想不想吃酥肉?”

林溱溱根本不知道酥肉为何物,只是瞪大了眼睛不住地点头,眼神中有很强烈的崇拜。于是於世安去桌上拿了两块炸好的酥肉,大的一块给自己,小的一块给林溱溱。林溱溱牙都没长齐,怎么可能吃得动这个,只是见东西就会往嘴里塞,流一地的口水。

越青带孩子比较随心所欲,她自己也没有育儿经验,想当然地带,看着林溱溱吃酥肉,也不制止,由着她舔。还是冯世琳从厨房出来,看见这个场景,才赶快把酥肉从林溱溱手上夺过来,林溱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始作俑者於世安,则吃完手上的酥肉之后,过去趴在看报纸的於知行大腿上,问道:“爷爷,给我讲故事。”

於知行呵呵笑着把报纸扔开,抱起於世安,说:“好,爷爷给你讲一个少年英雄刘胡兰的故事。”

於世安说:“你上次讲过的,我要听葫芦兄弟的故事。”

於知行为难地说:“那些新故事,哪有打仗的故事好听啊。”

於世安说:“那我给爷爷讲,就是一个老爷爷,种了一颗葫芦种子,长大后结了一个葫芦,变成了人,抱着老爷爷喊爷爷,他是大力士,把山都抱得起来。”

於知行哈哈大笑,说:“我的孙子厉害,都会讲故事给爷爷听了。”

房间里闲着的人都笑着附和,於世安不高兴了,扭着於知行的胳膊,不停地说:“爷爷,你还听不听嘛?”

这个时候高子菡和於世宬也过来了,高子菡对蜀青说:“妈妈,今天我准备的舞蹈,可以表演了吗?”

蜀青就说:“可以了,等我去把音乐放起来。”

于是就笑着对一大家子人说:“高子菡今天要汇报演出了,在少年宫舞蹈班学的。菡菡,可以开始了。”

高子菡又当演员又当报幕员,把两只手扣在胸前,声情并茂地对大家说:“现在有请高子菡小朋友为大家演出,四个小天鹅。”

蜀青按下音响的按键,柴可夫斯基的音乐欢快地响起,高子菡把脚踮起来,一个人表演着四个人的群舞,蹬蹬蹬地跳出场。

听着音乐响起来,於世安就蛄蛹着从於知行腿上爬下来,也跟在高子菡后面跳,於世宬连忙把他按住,不让他影响姐姐跳舞。他对于当舔狗这一职业,简直就是无师自通。

结果高子菡一曲又一曲地唱跳了一下午,直到年夜饭开始。

电视上王菲和那英在唱《相约九八》,电视上一家人相互敬酒,热热闹闹。

依照往年惯例,仲青和卫曦带着小安安提前离场,去卫家赶赴下一场。

见到外公外婆和七七小表妹,又是一番热闹。

晚上仲青和卫曦就住在了卫家,陪两老跨年。

顾韬晦第一次感慨:“什么时候也去顾家团个年。”

于是心中警钟长鸣,趁着仲青在丈人家献殷勤的时间,赶紧开始练灵魂分离大法。

刘成德在除夕前的一天,约越青吃了一顿饭。

定在本城地标性建筑锦沙大厦最高层的旋转餐厅,可以俯瞰整个锦沙城景,价格昂贵不消说,关键还不容易订到,排很久的队,尤其是春节前这几天。当然这一切对刘成德来说不是问题,他订了两桌,另外一桌是施翔宇带着的两个保镖。

前一个月传来一个消息,说是洪王帮的义哥越狱成功,目前警方还在缉拿中。为着不可知的复仇,刘成德加强了自己的保卫。

越青不太习惯另外一桌的三个年轻小伙子不断地拿眼睛朝这边睃,虽然她从小就是在这样的眼神中泡大的。她不习惯的是刘成德用这种隐晦的方式来提醒她,他今非昔比。

但越青并没有丝毫不满的表示,这些都是这个男人的成果,即使当着她的面得瑟,也是他应得的,这本来就是他创下的基业,也是他能力的一部分外现。

越青先说话:“这大概是唯一一次你请我吃饭,两个人,还挺难得的。”

刘成德嘴角朝边上扯了扯,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抽筋:“我没想那么多,就是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越青没答腔,也不太知道他要说什么,感情吗?不太可能吧?两个人都达成了共识,再来探讨,未免画蛇添足了。

刘成德抿了抿嘴唇,又说道:“是这样的,我给你买了一套房子,写的你的名字,是一套别墅,在城中心七孔廊桥的位置,不是我开发的楼盘,跟我找不到半点关系。将来你是想自己去住也好,卖掉也好,都由得你。”

越青没有拒绝的表示,也没有说接受,而是调侃地问:“这是在以实际行动履行照顾我们娘俩的承诺吗?”

刘成德略有点羞赧地说:“算是吧,不然光说不练,还以为我是吹牛大王。”

越青没有矫情,爽朗地说:“好吧,我收下了,谢谢了哈。不过说谢还是太轻巧了,我不客气了,把那句谢谢收回。我想谢的不是那套房子,而是你对我的情意。”

刘成德喝了一口酒,拿眼神询问越青,越青也就端起酒杯随意跟了一口,然后刘成德才说:“我以前喜欢你的外貌和性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更加喜欢你面对各种局面的那种淡定气质。我其实很好奇,你究竟想要什么?”

越青没有回答他,刘成德似乎也不需要什么答案。越青的思绪有些飘,跟她的眼神一样,固定不到一处来。两个人于是不说话,似乎在看风景,顶楼的风景很漂亮,旁边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通过圆弧形的玻璃幕墙看到锦沙的夜景。现在正是临近农历新年的时刻,城市像极了一位戴满了闪闪发光首饰的贵妇,很晃眼,也很接地气。

越青定了定神,才捕捉到了刘成德的问题,她说:“我如果敷衍你,会很轻易地给出一个答案。但我没法敷衍你,你也听得出来。所以我说,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只是知道,我不想要什么。比如说,跟台湾人那样的婚姻,是我不想要的,我的女儿,是我想要的。”

接着,越青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我们的感情,是我想要的,但如果要发展成婚姻,就不是我想要的。”

刘成德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跟他想的差不多,他放松下来,微笑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我觉得此刻就很美好,就像斟满水的浴缸,再加一点,就溢出来了。”

越青笑了一下,语气更加随意:“今天既然说到了这儿,我就再顺着意思问一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吗?不想成个家或者有个继承家业的儿女吗?”

刘成德想都不想地回答道:“没有这个意思,并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没有可能性。有句诗叫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就是这种感觉。”

越青说:“我其实没什么立场劝你,你也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的人,所以我只是祝福你吧,不管你什么状态,都希望是你认定的,不辜负你自己的选择。”

说完举起酒杯跟刘成德碰了一下,然后把杯中的酒全都倒进了喉咙。

刘成德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天知道他刚才只是打肿脸充胖子,这一瞬间,他无比想要拥有越青,哪怕只拥有一瞬间。

看着刘成德定定的眼神,越青莞尔一笑,这种眼神她看得很多,刘成德也不可避免地落入了窠臼。越青不是圣女,已经有了一个女儿的她对男女之事已经很松弛,只是她不想在刘成德这种眼神下屈服,不为什么,就只是不想让刘成德在她心目中沦为同一个档次的臭男人。也许下一次,她愿意主动挑破这层纸。

两个人继续吃菜喝酒,闲谈一些女儿林溱溱的趣事,刚才的暧昧宛如过眼云烟。

另外一桌的三个男人也闷着头喝酒,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只听得越青轻快地说着话:“喏,就是这样,虽然我带得不多,但也挺操心的,现在还小,以后读幼儿园小学,我都不敢想会焦虑成什么样子。”

刘成德微笑着说:“你不会的,你应付这些绰绰有余,你是我所见的人里面智商一般,但情商超一流的人。”

越青像听到什么笑话,一口气上不来,狂咳起来,好半天才恢复到花容月貌的状态。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微红的眼睛,才说:“这个评价虽然不令我满意,但还算是客观。你自己呢?只是就智商情商而言。”

刘成德不谦虚地说:“我智商情商都是一流,我的软肋不在这里。”

越青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在哪里?”

刘成德说:“我的软肋在于气质,我没有那种与生俱来的书卷气,我还是一个底层挣扎求生的屠夫,再怎么伪装都遮不住那一身猪油气。”

越青微微有些诧异,她感觉刘成德是在暗指她当年拒绝他的原因,但其实他猜错了。只是,错就错吧,她也无意去纠正。

越青说:“那个年代,有肉吃就是上等人家,可以养出雍容华贵的气质,所以你这样说并不对。你的软肋不在你的出身,你的出身反而帮助到你很多。”

刘成德想了想,承认了,但他说:“每个人大概都有自己过不去的坎吧,当年我一穷二白,做梦都想发财,以为你嫁给台湾人是图他的钱,现在才明白,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越青说:“也没有,台湾人有钱有型肯定是吸引我的一方面,但他与我的圈层格格不入才是最大的原因。我从小就希望自己能够远离我生长的环境,并不是看不起,而是想尝试更多的不一样。可惜,我智商不够,哈哈,学习成绩不够好,考不上好大学,只好老老实实嫁人实现圈层跃迁。”

刘成德说:“我刚才说错话了,喝了酒有点语无伦次。你能够嫁给台湾人是你的能力,没必要妄自菲薄。”

越青说:“我现在回头想想,觉得离婚大概是我的本性,无论嫁给谁,可能都会离婚,只是借口不一样吧。所以,还好没有嫁给你。”

刘成德却说:“如果你嫁给我,我一定不会放你离开,哪怕鱼死网破,反目成仇,也会死焊到底。”

越青对这种赤裸裸剖开心迹的表白还挺适应的,并不像一般女子那样花容失色,由此可见她也不是普通女子。

最后她总结了一句:“老天爷还是待我不薄,所有的安排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然后不再说话,静静地品着红酒,刘成德也未再打扰她。餐厅里放着王菲的《暧昧》:“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望不穿这暧昧的眼,爱或情借来填一晚,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