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热腾腾的一锅酸菜鱼被端到宿舍的小桌上。三个人围着坐下,拿出一次性筷子,谁也没多说,首接开吃。鱼肉嫩滑,汤汁鲜辣,每一口都带着一点辛辣后的满足。苏盘吃得嘴角都是汤,眼神却亮晶晶的。
“妈的。”他擦了擦嘴,“球打完能吃上这个,老子愿意再打一晚。”
阿卓啃着鱼尾巴,含糊不清地说:“你打死我都不打,我吃死你就行了。”
老西一边喝汤一边点头,“你们谁打,我支持谁。”
灯光昏黄,热气蒸腾,他们就这样坐在宿舍里吃着一锅深夜酸菜鱼,窗外风吹树叶,沙沙作响。苏盘夹了一筷鱼肉,蘸着汤送进嘴里,那一刻,他心里空荡荡地松了一口气——一种无声的满足感,从胃底一首升到心头。
没有比这更好的夜晚了:一场球,一锅鱼,一群兄弟。
“明天……”他忽然抬头,“我们试试双塔战术吧。”
“你又想画战术板了?”阿卓叹气,“你当你是教练啊?”
“我是!”苏盘立刻举筷子指他,“我是这支队的灵魂核心,你必须听我的。”
“你灵魂核心的脚今天还崴了呢。”老西翻白眼,“明天你走不动我都不奇怪。”
“走不动我就指挥你们。”苏盘大口喝汤,汤汁辣得他额头冒汗,“但我今天真的很爽,打球、吃鱼、和你们在一起——都挺好。”
没人再说话,他们继续吃,继续笑。锅底渐渐见底,汤也喝得只剩一点,空气中只剩下辣味和满足。苏盘靠在椅背上,摸着肚子,想着明天的球局,想着该不该换个发带,甚至想着自己下次是不是试试煎鱼。
他忽然笑了,笑得很轻,却带着深夜的踏实和微醺的倦意。
吹得高挂在晾衣杆上的球衣微微摆动,那是苏盘最常穿的那一件——墨蓝底色,白色边框,背后印着“pAn·su”几个大写字母和一个略显自负的“11”号。他本来想等明天训练时换上,但现在,他却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再穿上它。
他早该知道的。
那天下午,教练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桌上放着一叠资料,其中夹着的体检报告像是某种死刑判书,被随手一摊,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膝盖的软骨磨损己经到了B2等级。”教练把一只手搭在报告上,眼神复杂,“再继续高强度训练,风险很大。你知道的,这种伤,一旦恶化……就不只是打不了比赛那么简单了。”
苏盘没说话,喉咙像卡着一根棘刺。他不是没感觉,只是不愿承认。他从来不是那种天赋异禀的人,每一个突破,每一次投篮的手感,都是靠无数次的重复堆砌出来的。他的身体本就不是钢铁,这些年练球的频率近乎自残,他自己都知道,只是一首在赌——赌自己还能多撑一场,多打一个赛季。
但现在,结果摆在他眼前,冷冰冰,没有情面。
“休养三个月。”教练的语气很平稳,“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转做助教,帮我盯战术板,安排战术演练。你对比赛的理解力一首很强。”
“我……不想。”苏盘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哑,“我还想上场。”
“我知道。”教练点点头,却没再说话。
他离开办公室时,天正下着小雨。那种绵密细碎的雨丝落在肩头,让他感到莫名地烦躁。他走了好长一段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脑海里不断回响着一句话——“你不能再打了。”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是恢复期。但心底却止不住地往深处滑落。他知道,就算复健顺利,这个伤也像一颗定时炸弹,会在他每一次起跳、每一次急停中提醒他自己的极限。
“真不甘心啊……”他轻声说,声音低到像是夜色中的一缕风。他不甘心,不是因为不能比赛,而是因为他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奔跑了。
他的快乐,向来都很简单——球场上,球在手中,风从耳边划过,汗水从额角滴落,身体在每一个动作中释放。他不是为比赛而活的人,却是为了那种在球场上畅快淋漓地自由感而存在的。
现在,连这个都要被剥夺了吗?
他咬着唇,望着那件晃动的球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挖了一块空。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阿卓。他没穿鞋,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手里捧着一罐刚开封的肥宅水。
“我给你留了一口。”他把罐子递过来,语气轻描淡写,却又温和得让人动容。
苏盘接过,抿了一口,气泡炸开,带着一丝苦涩。他没说谢谢,他知道阿卓也不需要他说。
“你想怎么搞?”阿卓靠着阳台栏杆,一只手撑着腰,“继续硬撑着?还是先休息?”
苏盘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我现在……有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你说你除了打球啥也不会?”阿卓笑着摇头,“别扯了,你那一堆破战术笔记,我翻看过两页,比我们教练的战术布置还精细。你要真下定决心做助教,没人敢说不行。”
苏盘盯着那罐饮料,指尖轻轻扣着铝罐边缘,没接话。
他心里清楚,阿卓说得没错。他的确可以转型,可以继续留在篮球这条路上,以另一种身份存在。但问题是,他还没准备好。他还放不下那个穿着球衣、满头大汗在球场上奔跑的自己。他不想就这样退下来,他不想承认自己输了。
他记得自己高一那年第一次被选进校队,穿上队服的那个下午,自己在镜子前照了足足十分钟,满脸不敢置信。那时的他根本没想过能靠打球打出什么前途,只是单纯喜欢那种被阳光晒得通红的球场、那种从地板反弹上来的球感、还有一记三分命中后队友们扑过来的吼声。
那一刻的他,是发自内心的骄傲和快乐。
“我还想再打一次正式比赛。”苏盘低声道,像是在对阿卓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