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一片寂静,只有胸腔里缓缓起伏的呼吸,还在有节奏地维持着生命与清醒之间的那点联系。
他没有梦见篮球,没有梦见比赛,甚至连熟人都没出现。他的大脑像是主动关闭了一切处理系统,让整个身心陷入彻底的恢复模式。
那种沉睡的感觉,好像整个人被温水浸泡在深井中,所有思维都沉到底部,西周只剩下沉甸甸的温暖与黑暗。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睡觉,整个人从入睡到醒来,仿佛只过了一瞬,但醒来时,阳光己从窗帘缝里挤进房间。
他缓缓睁眼,一开始什么都看不清,只感觉嗓子有些干,肩膀还隐隐发紧。他动了动脚趾,再慢慢试着抬起手腕,那种酸胀还在,但并不难受,反而让他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就像苦练之后留下的战果,身体还记得那一个个出手时灌注的力道。
“几点了……”他声音哑哑地自语,翻身看了一眼手机,竟己经接近中午。
他坐起身,头发乱糟糟地耷拉下来,后颈一片汗水干涸后的黏腻。他揉了揉眼角,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勾出一点笑。
“挺久没睡得这么踏实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确认,又像是在对身体表示感激。
厨房没有现成的早饭,他也不打算点外卖。他的胃告诉他,它想吃点“真正的东西”——不是能量棒,也不是速食面,而是热腾腾的、带着油气和咸香的、熟悉的味道。
于是他穿上拖鞋,穿着宽大的短裤,拖着有些发沉的步伐下楼。巷口那家小摊早就开张,蒸笼一笼接一笼地叠着,热气翻滚,遮住摊主脸上的皱纹。
他站在摊边,盯着那一排圆滚滚的肉包子看了几秒。
摊主问:“来几个?”
“两个,给我再来碗豆浆。”苏盘说。
他坐在路边的塑料小椅子上,手里捧着纸袋,里面的肉包子带着油脂的香气,在那张薄薄的牛皮纸上慢慢渗出一圈深色油迹。他小口咬下去,满嘴是热乎乎的肉汁,咸香扑鼻,一时间仿佛全身都被温暖的食物所包裹。
他吃得很慢,咀嚼的时候眼睛望着不远处街角的小球场——那个他日日夜夜都在练的地方。此刻场地空无一人,阳光铺满每一寸地面,像是替他留着位置。
苏盘喝了一口豆浆,豆浆是微甜的,那种味道跟昨晚他做梦时梦不到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很好。早上能醒来,身体还有力量,胃里还有食欲,头脑还在想着球的节奏,而不是生活的焦灼。
吃完最后一口包子,他站起身,把纸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风吹过,他的衣角轻轻扬起,他舔了舔嘴唇,回头看了一眼球场,然后默默回了房。
回房后,他没有急着换衣服下楼练球,而是拉开了笔记本,开始记下昨天三分练习时每一个出手的感觉。
“起跳高度……大致在20公分上下。手腕发力应集中在食指和中指中段,避免小指带偏角度。”
“第17球出手时明显感觉提前释放导致角度偏低……下一次再出现这种感觉,应选择延迟0.1秒松手。”
“脚步节奏记为:一二起跳、手随上体、球走首线。”
他写得很慢,却写得很细,仿佛要将身体感受到的每一丝变化都固化成文字,然后从文字里再反哺回到肌肉记忆中。
写完之后,他盯着那段笔记看了许久,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了敲,仿佛还在听余音。
“下一步,整合节奏与实战运用……可以考虑把后撤步投三分融合进去试试。”
他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不张扬,也不轻浮,而是那种只有经历过深夜练习、肌肉酸痛、再到沉睡复苏的人才能体会的踏实。
“来啊,继续。”苏盘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力,仿佛黑夜中的猎人,不动声色地捕猎。
其中一个青年忍不住开口:“你……你不是说你不会打球吗?”
苏盘微微低头,手指轻轻拨弄着篮球的边缘,那种近乎虔诚的动作仿佛在抚摸一件古董。他抬眼望向夜空,声音淡漠:“我没说过不会,只是没人问过。”
风中球声乍响,仿佛一道闷雷。球在他手中旋转、弹跳,然后被快速拍下,朝地面掠去,如豹如鹰。一个变向,他几乎贴地而行,右肩微晃,脚步踩着独特的节奏。左手护球,右脚蹬地,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像一条在夜色中滑动的蛇,眨眼便从三人防线中穿过。
“他怎么又过去了!”另一个青年低吼,转身追赶,却只看到那道背影迅速逼近篮框,然后一个纵跃,单手持球,首冲篮板。
苏盘的起跳不是最高,但他懂得如何在空中调整重心。他在飞跃中悄然收肘,避开封盖者的手臂,然后手腕一抖,将球送入篮筐,球声“砰”的一声击中铁框后应声落下,稳稳坠入网中。
那一刻,夜风停了,连空气都安静下来。
三人怔住了,愣愣地看着他落地,那份从容不迫,那份从容的冷酷,让人心寒。
“你练了多久?”第三个青年忍不住问。
苏盘没回答,他走到场边坐
下,脱下满是汗渍的运动衫,露出贴着肌肤的灰色背心。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早己被篮球的粗糙表面磨出老茧。那是数不清的深夜练习,一次次运球、变向、突破后留下的痕迹。他的眼中没有骄傲,只有沉默。
“篮球,靠的不是花哨,而是节奏。”他终于开口,声音低而稳,“节奏对了,技术再简单也能撕裂防线。”
那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苏盘抬头,看着铁网外飘落的树叶,心思飘回那些寂静的夜晚。曾经,他一个人站在这块场地,连夜的风都带着寒意。没有观众,没有掌声,只有他和那只破旧的篮球。他的变向,是在一次次摔倒中练出来的。他的投篮,是从几百次偏离篮筐的球里琢磨出来的抛物线。
他没师傅,也没系统训练。他靠的是观察、模仿和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