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瞳孔骤然收缩,举剑的手微微发抖。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盯着陈四海沟壑纵横的老脸,那眼中分明映照着他自己仓皇失措的模样。
“你.....”
太子的剑尖慢慢垂了下来,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他环顾四周,这才惊觉大营已经空了大半,剩下的士兵也都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夜晚的冷风呼啸而过,太子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这才意识到,若不是陈四海及时制止,此刻他可能已经是个光杆司令了。
“回...回帐。”
太子终于挤出一句,他转身时踉跄了一下,金冠歪斜地挂在头上,在雪地上拖出一道凌乱的脚印。
这场夜半的风波,最终在陈四海的铁腕下平息,黎明时分军营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暗流仍在每个营帐间涌动。
伙房飘出的炊烟比往日更浓了些。
老兵们捧着热腾腾的米饭,碗里还多了几片腌肉,他们沉默地咀嚼着,偶尔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昨夜那一场闹,值了。
“听说了吗?”
一个年轻士兵压低声音。
“陈大人今早下令,废除那个按功领饭的规矩了。”
角落里独臂老兵冷笑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呵,早就该这样了。”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碗沿。
“就是不知道那位金贵的主子能忍多久。”
与此同时,太子的营帐内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碎瓷片和被撕碎的文书。
“混账!老匹夫!”
太子咬牙切齿地在绢帛上写着密信,笔锋几乎要戳破纸面。
“母后明鉴,陈四海目无尊上,儿臣令不能行....”
写到此处他忽然顿住,笔尖的墨汁滴在信笺上,晕开一团污渍。
太子当然明白陈四海说得在理,但一想到那老太监当众压他一头的模样,就恨得牙痒痒。
太子突然将笔一摔。
“来人八百里加急,速速送给皇后!”
侍从战战兢兢地接过密信,却在转身时被太子叫住。
“等等。”
太子的手指敲击着案几,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再带句话给母后,就说陈四海,怕是起了二心.....”
太子斜倚在软榻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他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母后震怒的模样......
那个老不死的陈四海,定会被召回京城严加惩治,到时候母后定会派个更厉害、更听话的高手来辅佐自己。
“最好是像李青书那样的狠角色.....”
太子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
想到不久后就能在西境大展拳脚、立下不世之功,他的心情终于舒畅了几分,连带着看满地狼藉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然而太子万万没想到,他随口栽赃的那句起了二心,竟一语成谶.....
夜深人静时,陈四海的身影如鬼魅般飘进了冯寒衣的营帐。
帐内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照得冯寒衣那张惨白的脸愈发阴森。
他坐在轮椅上,裹着厚厚的毛毯,看起来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气。
“陈将军深夜造访,可是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冯寒衣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手上却不动声色地摸向了轮椅扶手上的机关。
陈四海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缓缓走近,靴子踩在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
“冯大将军,在老夫面前就不必再演这出戏了吧?”
冯寒衣的手指猛地僵住,轮椅上的病秧子突然挺直了腰背,眼中的浑浊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鹰隼般的锐利。
帐外,北风呜咽着卷过营寨,将这一帐的秘密尽数掩埋。
冯寒衣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微微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帐内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掩盖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他轻咳两声,声音依旧虚弱,但脊背却不着痕迹地绷紧了。
“陈大人说笑了,在下这副残躯,哪有什么戏可演?”
陈四海低笑一声,那笑声听起来十分的刺耳,他缓步向前,每走一步,冯寒衣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山般迫近。
他那双犀利的眼睛此刻亮得骇人,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没想到冯大人的毒,好得倒是挺快。”
陈四海停在轮椅前三步之遥,这个距离既能随时出手,又不会逼得对方狗急跳墙。
冯寒衣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藏在毛毯下的手已经摸到了暗器,却迟迟不敢出手......
即便与帐外的战红衣联手,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老太监,胜算也不过五五之数。
更危险的是,一旦战红衣暴露,他们精心布置的局就会功亏一篑。
“陈大人深夜来访,想必不是来关心在下的病情吧?”
冯寒衣突然放松了身体,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这个动作看似示弱,实则让他能更快地暴起发难。
帐外,一道黑影无声地贴近了营帐。
战红衣屏息凝神,指尖已经扣住了一枚透骨钉,她能从帐内的气息流动感觉到,里面的对峙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
这一点点细微的动静,却让陈四海的耳朵微微一动。
他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冯寒衣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冯大将军不必紧张。”
陈四海缓缓后退两步,竟在案几旁坐了下来。
“老夫今日来,是想跟你谈一笔交易。”
冯寒衣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
他垂眸掩去眼中的思索,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轮椅扶手,仿佛在斟酌如何回应。
帐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灯花的轻微噼啪声,冯寒衣借着整理毛毯的动作,不着痕迹地调整了呼吸。
他心中想着,若太子当真识破了自己的伪装,以那位储君的性子,必定会直接派大军围剿,绝不会让陈四海独自前来试探。
冯寒衣终于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几分试探。
“陈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个废人,能有什么值得将军交易的?”
他的目光悄然扫过陈四海布满皱纹的脸,试图从那双眼中读出些什么。
而陈四海则是端坐在案几旁,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不紧不慢,却莫名让人心头发紧。
帐外的风声忽然紧了,吹得帐帘微微晃动。
冯寒衣的余光瞥见地上摇曳的影子,战红衣还在那里,随时可以出手。
但这个念头刚起,他就看见陈四海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陈四海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你以为.....老夫当真不知道帐外藏着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