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帐内气氛凝滞到极点时,营帐的布帘忽然无声掀起。
一道身影从容步入,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凛冽寒意,来人径自在陈四海对面落座,素手轻抬为自己斟了杯冷茶。
“不知陈大人想谈什么交易?”
战红衣的声音清冷如玉,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陈四海布满皱纹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确实感知到帐外有人,方才那话不过是试探之词,却不想那人竟然是战红衣。
陈四海嘶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
“竟然是红虎将军,看来江湖传闻,果然做不得真。”
冯寒衣的轮椅发出吱呀轻响,他下意识要起身,却被战红衣一个眼神制止。
帐内油灯忽明忽暗,映得三人脸色阴晴不定。
战红衣指尖轻点茶盏,盏中茶水瞬间凝结成冰,她抬眸直视陈四海,眼中锋芒毕露。
“陈大人既然要谈交易,何必拐弯抹角?”
“老夫要做的很简单.....让太子滚回皇城,永远别想染指兵权。”
陈四海的声音低沉却坚定。
“今日来,只求冯大人为此事善后,助我一臂之力。”
战红衣眸中寒光一闪。
“我凭什么相信你?”
陈四海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翻开内页,密密麻麻记录着这些日子太子克扣军饷、苛待将士的罪证,连具体时间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红虎将军这几日想必都看在眼里了。”
陈四海意味深长地看向战红衣。
“太子这般作为,可配得上三军效死?你们应该也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吧?”
他继续淡淡开口道。
“我的使命确实是护太子周全....”
“但怎么护,护成什么样子,全凭老夫做主。“
冯寒衣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若有所思,战红衣则始终盯着陈四海的眼睛,仿佛要看穿这老太监的真实意图。
陈四海并没有因为二人的审视之意而有一丝不悦。
“他既然当不好一个储君,那便回去当个闲散皇子,活着就行了。”
“不管你们信或者不信,任何时候,我都不希望伤及无辜百姓和将士。”
这一番话让战红衣冰冷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她与冯寒衣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缓缓点头。
“好,这笔交易,我们做了。”
陈四海听到战红衣的答复,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他缓缓起身,将那本册子轻轻放在桌案上。
“这里都是太子的罪证,今日便交予二位,以表诚意。”
冯寒衣眉头微蹙,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陈大人究竟需要我们做什么?”
老太监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现在什么都不必做,你们只需像往常一样,继续演好这场戏。”
“等我和太子离开之后,二位务必要重振镇西军。”
在掀开帐帘的瞬间,陈四海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那些孩子们.....都是好兵。”
这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却重重砸在战红衣和冯寒衣心上。
陈四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他没有等二人的答复,因为他知道战红衣和冯寒衣一定能做到。
帐帘落下的瞬间,冯寒衣侧耳倾听着陈四海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风雪中,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老狐狸的话,能信几分?”
冯寒衣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出一串急促的节奏。
“若他转头就把我们卖了,我们的处境会很被动的。”
战红衣没有立即作答,她垂眸翻动着那本泛黄的册子,油灯昏黄的光线在她眉眼间跳跃,衬得她神色愈发难测。
她突然将册子推到冯寒衣面前,指甲在某页上轻轻一叩。
“你看看这个,上面倒是把太子的恶行都写的很清楚。”
冯寒衣俯身看去,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之前的补给冬衣被克扣的详情,连冻毙士兵的姓名一一在列。
有些字迹晕染模糊,像是被水渍浸过。
冯寒衣的眉头渐渐舒展。
“看起来真的像是要把太子置于死地。”
战红衣起身走到帐门前,夜风吹动她额头边的碎发,她望着陈四海离去的方向轻声道。
“陈四海说的没错,这些东西就算真的交给九州皇,最多也不过是彻底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要不了他的性命。”
“他将这个交给我们,便是给了你立功的机会。”
似乎是想到什么,战红衣顿了顿继续说道。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我们必须得做两手准备。”
“要是真打起来了,他们的人数太多,我们至少得想办法全身而退才行.....”
冯寒衣点了点头,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个脱尘的身影,忍不住开口道。
“若是青书道长还在这的话,咱们也就不用顾虑这么多了。”
战红衣一直平淡的脸上终于垂下了嘴角,她没有搭腔,只是默默的退出了营帐。
......
皇后斜倚在鸾凤宝座上,指尖刚触及太子的密信,鎏金护甲就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这封加急密信,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说说吧,太子最近都做了什么?”
皇后没急着拆信,而是先冷冷的问起了送信的侍卫。
那侍卫跪伏在地,额头紧贴汉白玉地面,他本就是皇后派给太子的,自然也不会帮着太子有所隐瞒了。
“回禀皇后娘娘,殿下他....”
声音越来越低。
“他听从手下幕僚的建议实行按军功分饭,没有杀异兽的将士就没有饭菜,导致镇西军营里大部分将士意图反叛......”
皇后的手突然抖得厉害,拆信的动作顿了顿,待看完信中内容,她保养得宜的面容瞬间血色尽褪。
“好...好得很!”
皇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手中信纸被攥得皱皱巴巴。
“本宫让他去西部带兵做做样子,他竟然给本宫闯下这么大的祸!”
她猛地起身,满头珠翠剧烈晃动,案上的茶盏被袖风带倒,参汤泼洒在价值连城的地毯上,却无人敢去收拾。
“陈四海这个老奴才是干什么吃的!就由着太子如此胡来?”
皇后突然将密信狠狠掷在地上。
侍卫头垂得更低了。
“回娘娘,陈四海曾多次劝阻殿下,殿下却不愿听,还屡次出口骂他。”
“而且太子还让小人给娘娘带话,就说是陈四海有了二心.....”
话未说完,皇后突然踉跄着扶住案几,贴身女官慌忙上前,却被一把推开。
“呵,这个蠢货,竟然编这样的话糊弄我!”
“陈四海他绝不可能背叛我,不行,我不能再任由太子这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