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轻轻合上,太监和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李青书熟门熟路地走到茶案前,拎起青玉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碧绿的茶汤在白玉盏中打着旋儿。
“还是宫里的茶好喝呀。”
他抿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外头可喝不到这么地道的。”
九州皇坐在龙纹软榻上,闻言摇头失笑。
“你这道士,倒是不客气。”
李青书懒洋洋地往软椅上一靠,长腿随意交叠。
“陛下专程叫我过来,总不会就为了请我喝茶吧?”
老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
“你就不问问,朕为何轻判太子?”
李青书把玩着茶盏,语气随意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想引蛇出动呗,太子背后肯定还有人,陛下这是要钓大鱼。”
九州皇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哈哈大笑。
“好你个李青书!朕的心思,倒是被你摸得透透的。”
笑罢,九州皇忽然正色。
“那个傀影,到底是什么来路,这次你与他交手可有什么发现?”
李青书放下茶盏,神色也认真起来。
“那个傀影身上的气息,和梁天道那把邪剑是一模一样的。”
九州皇执壶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茶水在杯中荡起细微的涟漪。
李青书继续道。
“更蹊跷的是,傀影临死前曾召唤他主上的一缕神识。”
他指尖凝聚灵力,在茶水上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虽看不清样貌,但那威压很强。”
“锻魂境?”
九州皇放下茶壶,眉头紧锁。
“至少。”
李青书点头,突然话锋一转。
“还有件事,离开镇西军时,陈四海暗中塞给我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缓缓展开,泛黄的纸面上,潦草地写着几个字....
天道院,宋影。
“啪!”
九州皇手中的茶盏突然炸裂,碎瓷片四溅,滚烫的茶水溅在龙袍上,他却恍若未觉。
九州皇的声音陡然变得嘶哑,仿佛这个名字灼伤了他的喉咙。
“宋影?你确定是这个名字?”
御书房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上,窗外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隐隐传来闷雷的声响。
李青书敏锐地注意到,九州皇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帝王,此刻竟罕见地失态了。
“陛下认识此人?”
李青书轻声问道。
九州皇缓缓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碎瓷。
他走到窗前,背对着李青书,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
“二十年前,天道院最耀眼的天才,他甚至比梁天道的名声还要大上许多。”
“宋影当年死的蹊跷。”
九州皇的声音低沉,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他转身看向李青书,烛光映照下,那张威严的面容竟显出几分苍老。
“他是梁天道的师弟,天赋绝伦,不到三十岁便已半步锻魂,是天道院公认的下任院长人选。”
李青书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可就在他继任大典前夕,突然暴毙,死因成谜,尸体更是被烧得面目全非。”
窗外雷声轰鸣,雨点拍打在琉璃瓦上,发出密集的声响。
“而就在宋影死后不久,梁天道便异军突起,一步步坐上了天道院院长的位置。”
九州皇目光锐利。
“如今看来,这傀影若真是宋影,那当年的事定有蹊跷。”
李青书眼中寒光一闪。
“难道是梁天道杀了他取而代之?可是当时的梁天道应该并不是他的对手才对。”
九州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缓道。
“那时候朕也怀疑过,可惜诸多证据都指向那是一场意外,加上梁天道那时候一心为朝堂办事,朕就没有过多追查。”
“太子心性狠毒,德行不堪,本不配为储君。”
九州皇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沉重。
“可皇后背后之人却如此扶持他,甚至不惜以邪术助他……”
他抬起眼,眸色也暗了几分。
“除了帝位,他们恐怕还有更大的图谋。”
李青书沉默片刻,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被吸干精元的将士尸体,干瘪的皮肤、扭曲的面容,临死前的恐惧仿佛还凝固在他们的眼中。
“拿活人当成他们提升修为的养料……”
李青书的声音冷得像冰。
“这样的手段,已非寻常野心所能解释。”
九州皇深深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抚过案上的玉玺。
“朕坐在这个位置上,便要为九州百姓负责。”
他看向李青书,眼中竟带着一丝恳切。
“朕知道,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不喜欢被束缚的生活。”
“但朕仍希望,你能助朕一臂之力。”
夜色依旧深沉,李青书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注视着九州皇。
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帝王,如今眉宇间已染上风霜,可眼中的决意却丝毫未减。
半晌,李青书终于开口。
“陛下想让我做些什么?”
九州皇眼中精光一闪。
“查清梁天道和宋影背后的势力,以及……他们真正的目的。”
李青书微微颔首。
“即便陛下不说,我也会追查到底,不过,太子那边我答应会给镇西军一个交代。”
九州皇语气转冷,一字一句道。
“等事情彻底结束后,朕会亲自给众将士一个交代。”
此时的东宫正殿内,烛台上的红烛已经燃了大半,融化的蜡油顺着烛身缓缓流下,在案几上堆积成一座小小的蜡山。
“殿下,您......您不能再喝了。”
一个身着淡绿色宫装的侍女跪在一旁,声音细若蚊呐,她低着头,双手捧着一盏醒酒汤,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太子猛地一挥袖,侍女手中的瓷碗应声落地,褐色的汤汁溅在织金地毯上,晕开一片污渍。
“滚开!你这个贱婢!本宫是当朝储君!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一把抓起案上的青玉酒壶,仰头就往嘴里灌。
酒液顺着嘴角溢出,打湿了已经皱巴巴的锦袍前襟。
“禁足?抄经?”
太子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父皇这是做给谁看呢?”
他踉跄着走到殿中央,一脚踢翻了鎏金香炉,香灰撒了一地。
“本宫可是嫡长子!就算犯了天大的错,这江山迟早也是我的!”
窗外,一片乌云悄然遮住了月亮,东宫的琉璃瓦上,一道黑影无声掠过。
太子浑然不觉,又去抓另一壶酒,他醉眼朦胧地望向殿外,那里本该有禁军轮值守卫,此刻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