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话短舍 作品

第89章 俘获姚兴

这已经是围攻安定的第三日,不得不说,尹纬是个人才,短短数日之间,安定防守已经准备得非常充分。

你有投石车,我便迎着砲石、不顾伤亡地抢修城墙。

你想云梯攀城,想锤破大门,我自有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应对。

甚至,每个晚上,姚兴都会派出数股精锐死士出城突击,意图扰乱姜瑜大寨,焚毁投石车,或者是突围出去报信。

虽然对于城墙,姜瑜暂且没有办法在不付出巨大伤亡的情况下轻松攻占,但对于突出城外的羌人,就没有一个能逃脱的,这就是骑兵围城的巨大优势。

又是一个夜幕降临,姚兴站在东门城楼之上,不住地向北地郡的方向眺望,一身原本鲜亮的铠甲,此时也沾染上许多污秽。

耳边,姜瑜的投石车,正在昼夜不停地砸着城墙,从最初的两架,已经变成了五架,明日,又不知道会有多少石弹抛洒出来。

“尹公,你说,父王此刻,到底是胜是败?”

“姜贼如此疯狂,必然是前方战事起了巨大变化,要我说,很可能是苻坚败了,如果是陛下占据劣势,姜瑜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心急。”

十多日里,姜瑜已经完全隔绝了安定县对外的通信,被围在孤城里的羌人上下,心中越来越慌乱。

“可如若姜瑜只是做戏呢?除了投石车日夜不停,云梯、破城槌都只是浅尝辄止,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诡计?是想引我等弃城突围?”

“殿下,老臣是在姜贼手里吃过大亏的,所以被殿下解救后,对于此人,格外上心,以吾观之,姜瑜自淝水崛起之后,行事风格,向来是直来直去,不像个能行阴谋诡计之人,况且他帐下也并无出众的谋士。

其所擅长的,只是骑兵冲阵,所倚仗的,就是自淝水便追随他的那些溃军,其人尤其善于收拢军心,锤炼士卒。

此人却还有一丝缺陷,便是心中有善,当时他完全能杀了老臣,却迟迟不肯动手,只派个鲜卑小贼来看管老臣,更具体一些来说,他这次攻城,之所以浅尝辄止,只不过是因为此人舍不得死人,慈不掌兵,这一点,就是他的致命之处!

故此,北地郡那边,陛下必然已经得胜,很有可能,还是全胜!”

姚兴听罢,并未做出回应,依旧远眺不止,经此一战,对于尹纬的能力、眼光他是非常认可的,这些话,说给城内将士去听,当然可以,但作为一军之主,他却不能轻易将所有的宝都押在毫无来由的推断之上。

此时的他,多么希望,还未完全暗下去的地平线上,能传来一些消息,不用多,一点点就足够。

无独有偶,姜瑜也站在大寨门前,不住观望着安定城,作为安定郡治所,眼前的城池,能比此前拿下的阴密、临泾二县稍微大些,但必定是边郡小城,大不到哪里去。

之所以没有四面攀附攻城,尹纬的话只对了一半,他确实不想轻易抛洒士卒性命。

在高林的有力刺探,还有关中百姓的帮助之下,姜瑜对整个关中的局势,非常清楚。

还有一半,便是苻坚的大败,导致关中情势急转直下,慕容冲直逼长安,苻方手握两万残军,士气低下,必定不是对手,此后的苻坚恐怕,已经腾不出手来对付姚苌。

他已经知道姚苌已经在返回北地、新平的路上,几日之内,他必定要直面刚刚取得大胜的羌人锋芒。

或者说,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为了保住秦州,他必须独自对抗姚苌,因此,手里的士卒,就愈发宝贵起来。

“将军,不能再等了,在安定郡西南巡视的莫大胆,已经遭遇了零星的羌人斥候,没有多少时间了!”

赵焕看了看身边焦急的将领们,出言劝谏。

“将军,这些时日,安定郡前来投军之人不少,虽然此前步军折损了一些,但眼下我已经有三千多人,明日,分成三部,我亲自带队攻城!”

“姜校尉说得是,我骑军也不是只会骑马,明日,也可下马攻城!”

……

几位将校开始轮番请战。

“我不是不想攻城,我也知道,城内羌人已经疲敝,趁着姚苌大胜的消息还未传来,必须要拿下安定。

之所以还未下令总攻,只是还在想万全之法罢了。”

“将军,沙场之上,情势瞬时万变,哪里来得万全!”

姜恺早年间,也随姜成征战过,对于战事并不陌生,听到姜瑜的话,不由大急。

其余几人也跟着焦急起来。

“先回大帐。”

姜瑜转头回营,一路对道路两旁的士卒们颔首致意。

除了在外游弋巡视的莫大胆,将军帐下所有的校尉,已经齐聚。

诸将一人一个胡床坐定,姜瑜站在舆图旁边,开始讲述自己的战略,语气不急不缓。

先是对着舆图,为众人通报了眼下的基本局势,关东消息太少,只知道慕容垂还在围攻邺城,洛阳也还在苻晖手里,但已经很难支撑。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晋国荆州刺史桓冲,三月间,在围攻襄阳之时,暴毙而亡,时年五十八岁。

随着桓冲暴毙,晋国两路北伐,西路军已经失败,而桓冲的死亡,却不只是简单的将帅之死,桓冲作为桓温指定的继承人,一直占据荆州之地,他这一死,为了荆州的归属,晋国朝堂之内,必然又是一番龙争虎斗,晋之北伐,很可能是个虎头蛇尾的结局。

随即,又细细说了关中的情势。

“以上种种,诸位都能看到,非常不乐观,之后很长时间内,我们很可能要直面姚苌,并且陇右之地,也不会安稳,我们,要迎来真正的考验了!”

姜瑜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所以,吾欲尽灭安定羌贼,不为别的,只为杀杀姚苌气焰,如若不然,其携大胜而来,我军如何抵挡!”

随着姜瑜话音落下,帐内一阵安静,这一番话,完全将视野放在天下来看,氐秦之衰落已经是无可避免,长安一旦不虞,几乎就要崩溃。

“将军,如此之难,我等,退回秦州固守,以待天时如何?”

参军王定,看着众人一言不发,想了又想,在姜瑜鼓励的眼神下,起身说道。

赵焕听完立即反驳道:“不行,绝对不能返回秦州,将军方才已经说了安定的重要性,不说秦州狭小,养不起许多兵马,只要失了安定,姚苌声势大振,此消彼长,以后还如何应对!”

几个校尉刚要转身怒视王定,姜瑜及时制止道:“军议之时,什么话都可以说,不要因言罪人!”

“不能回,那边打,安定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姚苌还需几日才能到达安定城下,我们还有时间!

将军,明日必须发动总攻了!”

“杨校尉此言有理,只要拿下安定,再与姚苌周旋,就能从容许多。”

“将军,吾有一言……”郑才起身,还有些犹豫。

“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

“此前俘虏的四千多羌人败军,驱赶攻城如何?”

见姜瑜并未立刻否决,郑才继续说道:“一来,可以消耗城内防御,二来,可以瓦解守军士气,这三来,咱们也能少死些人。”

郑才说罢,肃立一旁,他从淮水时就知道,自己不惜背井离乡前来跟随的主公,心里还是仁善过甚,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四千多俘虏,整日在营中吃干饭,怎么能行,赶他们上阵,我看姚兴对他同族人还能不能下得去手!”

“郑司马之策甚好,我带本部精锐隐藏在俘虏中,一拥而上,我就不信撬不开安定这个乌龟壳!”

重骑校尉王狄出言支持,这话一出,几个校尉也开始七嘴八舌补充起来,唯独朱墩无话,抬眼望着姜瑜,一起长大、一起从军,虽然淝水之后,瑜哥变化很大,但他明白姜瑜心里并不想这么做。

这个方法,姜瑜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从原本世界带来的那种仁念,实在让他狠不下心。

他心里明白,心中那越来越淡的仁念,或许,才是他能带给这个世界世界最大的财富。

看姜瑜久久无语,赵焕上前劝谏道:“将军,吾亦知仁善之可贵,但羌人是敌非友,对敌人的仁慈,他日,便是对自家将士的残忍!

昔日在秦州之时,都统便说起过将军仁念过重,平时不显,紧急时有可能酿成大祸,让我时时劝谏。

非常之时,何必怀如此妇人之仁,将军为何不想一想冀城、阴密、临泾被祸害的百姓,安定县中一定有百姓在苦苦渴求王师啊!

属下再问将军一句,值此乱世,以苻坚之仁,可乎?”

姜瑜心中大惊,这一问,直入灵魂深处。

“将军,此事,交由我来做,我来指挥明日的总攻。”

朱墩起身请战。

姜瑜深吸一口气,前走几步,又回头说道。

“赵长史说的有理,仁,是给自家将士和百姓的,羌人叛贼而已,为祸天下,不除不行!

明日总攻,我亲自督战!”

又捏紧拳头,继续说道:“驱赶羌人俘虏攀附攻城,现在,议一议方案策略。”

众人心中落下一块大石来,说实话,他们紧随姜瑜,有时候,也是因为看重那份仁念。

……

次日天蒙蒙亮,姜恺已经带人驱赶俘虏扛着云梯,安定城南东西宽三里多的城墙上,开始蚁附攻城。

城西的薄弱处,杨贵指挥七架投石车,一刻不停地猛砸,同时又驱赶溃军,开始向薄弱处运送沙土。

而城东,王狄带着部下重骑下了马,推着破城锤,一步一步缓慢向前。

段所带着所有轻骑,在城北三里外列阵。

大寨之内,朱墩、韦豹、叱卢虔带着全军最精锐的甲骑和姜瑜亲卫,人人身披两层铁甲,外罩一层破烂麻布粗衣,做着最后的准备。

“尹司马,城西快顶不住了,城墙要塌了!”

“尹公,你快去!城西就交由你了,城南有孤在此!”

姚兴头也没回,直接大声下令,声音很是嘶哑,一刻钟前,他下达了对自己族人放箭的命令,心在滴血。

战争,在淬炼着每一个人,姚兴知道,你死我活,就在今日,姜贼四面围城,其意不言自明,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喊杀声、呻吟声,鲜血的味道、沙土的味道、汗臭的味道、还有热油灼烧皮肤的腥臭味……

“殿下,我去督促城东!”狄伯支大喊道。

“去!”

“殿下,热油已经没了!滚木礌石也剩下不多了!”

“不够就去拆房子,就近拆!”

那校尉想了想姚兴此前有严令不得骚扰百姓,此时,也顾不得了,稍一停顿,便领命而去。

“校尉,这一波俘虏,无论如何驱赶,都不上前,如何处置?”

“我知道!”

姜恺说着,直接拎起刀,对着缩在地上,无论如何鞭打都不起身的俘虏,直接砍去,霎时间,人头落地,鲜血喷溅。

“还问什么!不上前的,就给我杀,我看谁的刀利索!”

姜恺一副老农般的模样上,那羌人俘虏还温热的血,缓缓滑下。

“墩儿,火候差不多了,趁着这一波,一鼓而下!”

姜瑜刚要起身带头,被朱墩、叱卢虔二人死死拦住。

“姜瑾、段安,你们看住将军!”

“瑜哥,你在此观我等如何破城就是!”

说罢,咧嘴一笑,转身带人,混入俘虏。

朱墩为了此次破城,特地寻了一把短铁矛,用抹布包裹,背负在身上,压低身子,跟着几个如行尸走肉般的俘虏,慢慢接近已经铺设好的云梯,云梯上端是带着铁锥的,打在城墙顶端稍低一些处,守军并不好轻易破坏。

俘虏冲了几次,和上面的守军似乎是有了默契,只要不爬上云梯顶端,守军并不使出杀招。

此时几个俘虏只是慢条斯理的拖延时间,朱墩直接抓起一个顶在身前,就开始攀爬。

手中俘虏吱呀乱叫,城上守军亦是不停呼喊,朱墩只听得懂一些简单羌语,并不搭理,只是一味攀爬。

突然朱墩感觉上面猛地一沉,险些被摔下云梯,抬头一看,身前羌人应该是被巨石集中脑袋,一时间红的白的,留了朱墩一脸。

朱墩趁机扔掉死尸,只用左手抹了一把脸,三两步,就到了云梯顶端,右手抽出铁矛,直接就是一个横扫,正弯弓欲射的守军,直接被打的口吐鲜血。

朱墩一个箭步,跳上城墙,左手再抽出长刀,捅刺、横扫、劈砍,不停地在城墙之上左冲右突,一时间,一丈之内,羌人不敢近,身后士卒,也逐渐攀上城墙。

“殿下,殿下,贼人上城了!”

“慌什么!”姚兴大怒,转头对着亲兵大喝道:“快去支援!”

那亲兵都尉兵不动身。

“你!”

姚兴话音未落,城西一声巨响,随即,传来千马奔腾的声音,正是杨贵所部近两千重骑。

城墙垮塌,城外的土坡已经填充完毕,杨贵二话不说开始带头冲锋!

再回头,城东又是喊杀声四起,晨间开战,太阳刚到头顶,安定,便要丢了吗?

“殿下,走吧!”

亲兵都尉,不等姚兴回应,直接架起对方,就往城下跑去。

三面城破,城内羌人,开始疯狂向城北拥挤,早在朱墩登上城的那一刻,姜瑜就已经带着最后的预备队杨十难所部,向城北狂奔。

一场惨烈的击溃、围歼战,就在安定县北的塬上展开,段索、邵安民二人负责兜住所有溃逃羌人,姜瑜带着杨十难所部,来回冲杀。

一直到傍晚时分,喊杀声才逐渐停歇下来。

“姚舍人,好久不见。”

“尹公,你怎么又落到本将手里了?!”

姜瑜坐骑前,姚兴、尹纬二人被士卒推搡在地,一个满身鲜血,一个灰头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