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导,我今天来,不是要威胁您。”朗安的声音轻柔得出奇,“我只是来恳求您,希望能恢复刘蕴的角色。”
黎导的目光在朗安平静的面孔与那把寒光闪闪的枪之间来回移动,大脑正在努力解读这种荒谬的矛盾。
“恳求?”黎导喉结动了动,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嘶哑,但专业导演的自尊心很快促使他重新站直身体,“拿着枪的恳求?”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试图重新掌握谈话的主导权。
多年在影视圈打拼的经验告诉他,即使在最极端的情况下,保持冷静才是生存之道。
他凝视着朗安,仿佛在看一个荒诞剧中的角色。
“如果我不答应,你打算开枪打死我吗?”黎导的声音渐渐恢复了稳定,甚至带上一丝嘲讽,“为了一个女二号的角色?”
朗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做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动作。
他缓缓取下弹夹,从中抽出一颗子弹,然后将枪和子弹并排放在黎导的办公桌上,如同在摆放两件艺术品。
“黎导,我只是希望您帮个小忙。”朗安后退一步,双手空空如也,呈现出一种无害的姿态,“一个女二号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吧?”
黎导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手枪上,那种冰冷的金属质感提醒着他这不是什么道具。
他的导演自尊在这一刻被激发出来,与生存本能形成激烈的冲突。
他知道自已应该妥协,但多年来建立的专业尊严让他无法轻易低头。
“我不接受威胁。”黎导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固执的尊严,“我认识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的人脉遍布整个圈子,从北到南……”
“那是您的事情。”朗安礼貌地打断他,脸上浮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微笑,“我只是一个不怕死的小混混,黎导。您可以动用您所有的人脉,可以去找任何您认识的人。但在那之前,我会一直缠着您。”
他向前倾身,双手按在桌上:“就像今天这样,随时随地出现在你面前。不仅是在工作室,还有你在南山公园附近的那套别墅,你妻子每周二早上去的瑜伽馆,你女儿就读的国际学校……”
随着每一个细节的列举,黎导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这些信息的精确度告诉他,这不是临时起意的威胁,而是经过精心调查的行动。
朗安对他生活的了解程度,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威胁者应有的范围。
“你调查我?”黎导的声音中透出一种深深的不安。
“只是做了些功课。”朗安直起身,语气中带着一种奇特的轻松,“黎导,我的命不值钱,我这种人在社会底层混,随时可能死在小巷子里。但正因为这样,我没什么可失去的。”
他指了指桌上的枪:“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答应我的条件,恢复刘蕴的角色,和我交个朋友。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事,我可以帮忙解决。相信我,很多事情,我们这种人比你认识的那些‘大人物’更有效率。”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黎导的眼睛:“二,拿起桌上的枪,现在就打死我。不然的话,从今天开始,我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你,成为你挥之不去的阴影。”
黎导的手指微微颤抖,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办公桌抽屉,那里有一个报警按钮,是工作室标配的安全设施。
朗安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当然,你也可以通知执法队。但我也有一群兄弟,他们知道我今天来见你。如果我出了任何问题……”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种未尽之意比明确的威胁更加可怕。
黎导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的职业生涯中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个陌生人突然闯入他的工作室,用如此直接而又巧妙的方式威胁他,甚至不给他任何回旋的余地。
黎导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那是一种在极度压力下寻求安全感的小动作。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叱咤影坛的知名导演,而只是一个面对未知威胁的普通人。
他的思绪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一条既能保全尊严又能确保安全的道路。
长久的沉默之后,黎导抬起头,眼中的光芒已经黯淡:“你回去吧,刘蕴的角色不变。”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多年来建立的自尊在此刻被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无力感。
朗安轻轻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他收起桌上的枪和子弹,动作娴熟而自然,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放在黎导面前。
那是一张极简的白色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没有任何头衔或公司标识。
“如果以后黎导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朗安的语气重新变得恭敬,仿佛之前的威胁从未发生过,“我很期待您的新作品。”
说完,他转身离开办公室,脚步声在走廊上逐渐远去。
直到确信朗安真的离开了,黎导才放松紧绷的身体,瘫倒在椅子上,如同一个被抽走骨头的木偶。
他望着桌上那张简单到近乎粗糙的名片,内心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十多年的导演生涯,从最初的默默无闻到如今的行业地位,他曾经面对过无数困难,资金短缺、演员罢工、投资方干涉。
但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经历,这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这种完全无视规则的行为方式。
在他们这个精英阶层的圈子里,冲突通常以更加隐晦的方式进行,通过合同条款、媒体舆论、行业孤立,而非直接的人身威胁。
黎导一直以为自已理解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却在今天才意识到,在他熟悉的表面规则之下,还存在着另一套完全不同的游戏法则。
他拿起那张名片,手指轻轻触摸着上面凸起的字迹。
这张小小的卡片,象征着一个他从未真正接触过的世界,一个更加赤裸直接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社会地位、专业声誉、人脉关系,这些他赖以生存的资本,不过是浮在水面的泡沫,经不起一阵风吹。
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老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一种深深的无奈和疲惫笼罩了他。
他知道自已别无选择,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因为他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他的家人、他的事业、他即将完成的新片。
这些看似是他的依靠,却在今天成为了他的弱点,让他不得不向一个“小混混”低头。
最讽刺的是,刘蕴的角色更换本身并非他的决定,而是来自投资方的压力。
而现在,他却要为这个并非出自已意愿的决定承担后果。
黎导深深地叹了口气,将名片收进抽屉,然后拿起电话,准备打给制片人,告诉他关于女二号的“新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