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半山顿时脸显痛苦的神情,胖嘟嘟的身躯颤动起来,冷汗直冒,双腿微蹲。
他的武功再好,又怎能与一百多年前的威震天下的雄樱会总舵主石飞扬相比?
“大胆!”屋内众人同时起身,刀剑出鞘声此起彼伏。
无尘道长独臂挥动,长剑划出半轮银月;文泰来双掌虎虎生风,掌风竟将烛火压得明灭不定。
周薇柔在外看得屏息,软鞭已握在手中,却见石飞扬不慌不忙,周身泛起淡淡银雾。
“各位英雄且慢!”石飞扬松开赵半山的手,又扬手抛出一物,正是雄樱会的虎头令牌。
令牌在空中旋转,将烛火折射成七道金光,“向某虽出身武当,却也受过雄樱会大恩。如今清廷鹰犬肆虐,红花会振臂高呼,在下岂有袖手之理?”
于万亭抬手止住众人,目光落在令牌上斑驳的血迹:“雄樱会百年前便已覆灭,你这令牌……”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石飞扬打断他的话,琉璃眼眸闪过寒光,“向某正是要借红花会之力,重组雄樱会。据向某了解,红花会虽然初创,但是,其创意乃是出自雄樱会,其建制也是模仿雄樱会。”
厢房内烛火忽明忽暗,石飞扬与红花会群雄对峙的身影在墙上投下斑驳阴影。
周薇柔倚着雕花梁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软鞭上的银饰,目光紧锁石飞扬挺直的脊梁。
记忆如潮水翻涌,数日前雪夜中,那人以掌力吐出的银丝绞碎血滴子的凌厉模样,与此刻看似落魄的乞丐装束重叠,竟教人瞧不透深浅。
“好小子!能破我太极劲的,倒是少见。”赵半山揉着发麻的手腕,腰间皮囊轻响,二十四枚“飞燕银梭”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冷光,却又缓缓收入囊中,“不过空口无凭,阁下到底何人?身居何帮何派?”
话音未落,一股雄浑掌力骤然压来!四当家“奔雷手”文泰来双掌如电,掌心隐现赤红纹路,正是武林绝学“霹雳掌”。掌风未至,桌上茶盏已尽皆炸裂,滚烫的茶水化作万千水珠,竟悬在半空凝而不落。
石飞扬不慌不忙,侧身探手抓起门角竹扫把。
竹枝扫过青砖地面,发出“簌簌”声响,赫然使出丐帮绝学“打狗棒法”!“引狗入寨”!扫把划出诡异弧线,文泰来刚猛掌力竟如被无形绳索牵引,直扑于万亭面门。
“好个刁钻的‘引’字诀!”无尘道长独臂挥动长剑,寒光暴涨三尺。剑锋挑向掌风刹那,石飞扬扫把疾转,“棒迥掠地”!扫把头点在文泰来足踝,借力腾身而起,“斜打狗背”“摇头摆尾”两招连出。
文泰来的掌力如失控烈马,又朝着赵半山与常氏双雄撞去。
红花会群雄同时变色!
于万亭足尖点地倒翻上梁,玄色锦袍鼓荡如帆;赵半山的太极掌力翻飞,在空中织成密不透风的防护网;常氏双雄黑白无常袍袖翻飞,使出“无常分魂爪”,竟将掌力撕扯成三股。
霎时间,厢房内掌影、剑影、暗器影交织,桌椅轰然炸裂,木屑如暴雨纷飞。
“好功夫!”于万亭飘落地面,袍角未沾分毫尘埃,眼中满是激赏之色,“阁下是丐帮第几袋弟子?年纪轻轻,竟然将打狗棒法使得这般出神入化,肯定辈份不低。”
继而,他抚掌大笑,声震屋瓦,“若阁下不嫌弃,红花会随时恭候大驾。”
石飞扬将竹扫把轻轻插回门角,抱拳行礼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玄铁护腕,与雄樱会令牌遥相呼应:“在下不过一介江湖浪人,承蒙各位英雄赏识。”
他抬眼望向窗外姑苏城的万家灯火,琉璃眼眸中倒映着点点星火,“只是这天下苦清久矣,不知红花会可愿与在下共图反清复明大业?”
周薇柔望着他谈笑自若的模样,咬碎口中蟹黄汤包,鲜美的汤汁溅在衣襟也浑然不觉。
她突然想起石飞扬先前说的“江湖如棋”,此刻方知这人看似随意落子,实则步步暗藏玄机。而这盘搅动清廷风云的大棋,恐怕才刚刚开局。
于万亭的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异响。
众人拉开房门望去,却见周薇柔正襟危坐于廊下,手中捧着一碟松鼠鳜鱼,吃得津津有味。
“哟,各位继续,不用管我。”她擦了擦嘴角,朝石飞扬晃了晃筷子,“向兄弟,这菜快凉了,再不吃可就辜负店家手艺了!”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石飞扬却哈哈大笑,走出房门,回到座位上,顺手抓起一块鱼肉:“周姑娘说得是,天大的事,也比不上这松鹤楼的美味!”
周薇柔望着石飞扬这个模样,心中暗自思量。这个满身谜团的男子,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而她,又是否已经要卷入这场风云变幻的江湖漩涡之中?
于万亭搁下茶盏,青瓷与桌面相触发出清越声响,打破厢房内紧绷的气氛。
他深深看了石飞扬一眼,沉声道:“今日之事,后会有期。”
说罢袍袖一拂,带着红花会众人鱼贯而出。
独臂道长经过石飞扬身边时,剑柄上的太极双鱼纹轻轻擦过石飞扬衣角,似是无声的试探。
但是,瞬间被石飞扬的衣角弹开了。
无尘道长心里暗暗吃惊:这个向天歌,究竟是何门何派?年纪青青,怎么功力如此深不可测?
殊不知,石飞扬已经两百岁了!
只是在徐福仙丹、葵花圣女的极品血脉和明玉功的滋养下,他永远都是十八岁的俊美模样。
周薇柔望着离去的众人,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桂花糖藕,漫不经心道:“这红花会的阵仗不小,可惜一顿好酒好菜,倒吃得不痛快。”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竹板声,杂乱中暗合某种节奏。
石飞扬竹筷轻挑,将颤巍巍的肘子肉搁进周薇柔碗中,琥珀色的肉皮裹着浓稠酱汁,在烛火下泛着诱人光泽。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袖口不经意滑落,露出腕间若隐若现的银丝:“别急,这出戏还没完。”话音未落,楼梯便传来拖沓脚步声,混着竹板敲打节拍,正是丐帮弟子特有的行进步法。
雕花木门被撞得吱呀作响,二十余个乞丐蜂拥而入。
为首老丐独眼如鹰,浑浊眼球却透着精明,腰间酒葫芦的草绳还挂着未化的雪粒,随着动作滴答落水。他的打狗棒重重杵在青砖地上,震得满桌碗碟叮当作响:“好小子!在松鹤楼闹出这么大动静,当我们丐帮是聋子不成?”角落里的小乞丐攥着豁口陶碗,眼巴巴望着盘中油亮的红烧肉,喉结不住滚动。
石飞扬慢条斯理擦净嘴角,银锭“当啷”一声拍在桌上,烛光映得锭面“足纹”二字熠熠生辉:“彭长老说笑了,不过是教训几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他推过银锭时,故意露出掌心老茧,“兄弟们若是不嫌弃,这桌酒菜算我的。”
老丐独眼眯成细缝,枯瘦手指捏起银锭抛接掂量,突然暴喝一声,打狗棒如毒蛇出洞!铁齿擦着石飞扬耳畔掠过,带起的劲风掀动他额前碎发:“武当派什么时候出了你这号人物?满嘴跑马,倒比我们要饭的还会说!我看你倒像是清宫的走狗!”
“咔!”周薇柔手中竹筷应声而断,广袖下软鞭已缠上手腕。
她半倚在雕花窗边,看似漫不经心咬开蟹黄汤包,实则暗中运气,汤汁溅在衣襟也浑然不觉。屋内气氛瞬间凝固,年轻乞丐们握紧打狗棒,骨节泛白。
石飞扬却稳如泰山,琉璃眼眸闪过一抹追忆的哀伤。
他突然踏前半步,双掌翻飞间竟施展出正宗的“绊狗擒猿式”!
青砖地面被掌风掀起细碎石屑,正是丐帮失传已久的镇帮绝技:“彭长老,你见过会打狗棒法的清宫走狗吗?向某可是丐帮未来的帮主。不信的话,你问老帮主去。”
这话如惊雷炸响。老丐手中酒葫芦“啪嗒”落地,酒水在青砖缝中蜿蜒成河:“粘杆处那群狗东西!”
他狠狠啐了一口,独眼泛起血丝,“当年偷袭敝帮总舵,帮主不幸遇难,失踪已久……”话音戛然而止,老丐突然逼近,“小子,你想怎么样?帮主在哪?说!”
石飞扬负手走到窗边,望着楼下灯笼如流萤的街巷。
寒风卷着雪粒扑在窗棂上,映得他琉璃肌肤泛起冷光:“单打独斗,我们谁都不是粘杆处的对手。”
他猛地转身,眼中精光四射,“但若丐帮、红花会,还有江湖上的各路豪杰联起手来……”
“好大的口气!”老丐突然仰头大笑,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不过……你先帮我们找到帮主再说。否则,我们怎么可能相信你?”
他独眼扫过满桌珍馐,“看在这顿好酒好菜的份上,我可以帮你传个话。将来,你空手无凭之时,红花好汉也不会饶了你。”破旧令牌拍在桌上,“丐”字已磨损得只剩半角。
石飞扬郑重接过,抱拳时故意露出虎口处的刀疤:“多谢彭长老!”他转头望向周薇柔,琉璃眼眸映着跳跃的烛火:“周姑娘,看来这姑苏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周薇柔将最后一块桂花糖藕丢进嘴里,糖丝拉得老长。
她起身时广袖轻扬,一枚透骨钉无声没入梁柱,留下极浅的白点:“少拿我当三岁小孩。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夜色渐深,松鹤楼外灯笼在寒风中摇晃。
石飞扬望着乞丐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掌心银丝悄然缩回袖中。
周薇柔突然走近,身上兰草香混着血腥气:“你早就知道红花会和丐帮有联系,对吧?”
石飞扬望着满城灯火,琉璃眼眸泛起笑意:“周姑娘果然聪明。这江湖啊,就像一盘大棋,要想活下去,总得布几个妙手。”他的笑容突然敛起,神色凝重,“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丐帮帮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你本来就是不清不楚之人。”周薇柔冷笑一声,广袖拂过桌面,带起零星菜屑,“走了,谢谢你的好饭好菜!”她转身时,裙摆扫过门槛积雪,留下一串凌乱脚印。
石飞扬望着她的背影,在寒风中伫立良久,直到那抹月白色彻底消失在街巷深处。
初春的姑苏城裹着层薄雪,檐角冰棱垂落如剑,将月光碎成点点银星。
石飞扬踏过青石板路,靴底碾碎薄冰发出“咔嚓”脆响。街边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将通缉令上额吉多苍老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那满脸皱纹的画像与他此刻十八岁的俊朗模样判若两人,谁能想到这“江洋大盗”正立于通缉令下?
石飞扬望着浩大石府旧址的方向,残垣断壁间积雪皑皑,依稀可见当年朱门绣户的轮廓。
忽听得身后传来雪粒簌簌响动,街角竹扫把已握在手中。
转头时,两道黑影如鬼魅自墙头飘落,常氏双雄一黑一白的劲装在雪夜中格外醒目,周身寒意竟将飘落的雪花冻结成霜。
“小子,白天的账该清了!”常赫志暴喝一声,身形化作黑色残影。
他的“黑无常勾魂爪”撕裂空气,指尖寒芒带着西域剧毒特有的幽蓝。
石飞扬不闪不避,探手抓起街角边的竹扫把,倏然扬起,“棒打双犬”的招式暗藏打狗棒法精要,竹枝如活物般缠住对方手腕。
只听“咔嚓”脆响,常赫志的腕骨险些被绞碎,惊得他急速闪退。
常伯志见状,掌心泛起诡异白光,“白无常索命掌”挟着阴柔之力拍出。
石飞扬足尖轻点,如雪中惊鸿掠过,“拨狗朝天”的棍法将掌力引向地面。
只听“轰隆”一声,青砖地面轰然炸裂,掌力所及之处,积雪瞬间蒸腾成白雾。
双雄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展开攻势。常赫志“黑风腿”卷起漫天雪尘,腿影如毒蛇狂舞;常伯志“白影穿梭”绕至石飞扬身后,“夺命连环掌”带起阵阵阴寒。
石飞扬冷笑一声,打狗棒法转为“戳”字诀,竹扫把急旋如轮,一招“狗急跳墙”使出,竹枝化作万千银针,直取双雄周身要穴。
常伯志不退反进,双掌推出“天地合璧”。
黑白两色内力如两条巨龙缠绕,所过之处,积雪凝结成冰,地面裂开蛛网状纹路。
石飞扬眼中寒光爆闪,“蜀犬吠日”的棍法陡然施展,竹扫把迸发凌厉罡气,竟将双雄的内力硬生生震散。两股巨力相撞,气浪掀飞街边积雪,在夜空中形成一道雪幕。
双雄面色骤变,同时结印,“黑白无常锁魂阵”轰然展开。
刹那间,黑白劲气在雪地中盘旋,形成巨大漩涡,所过之处,石板被生生掀起。
石飞扬周身银芒大盛,天蚕功全力运转,“天蚕缚龙”之术施出,无数银丝如灵蛇出洞,瞬间缠住双雄腰间。银丝收紧间,常氏兄弟动弹不得,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好小子!倒是小瞧了你!”常赫志青筋暴起,奋力挣扎。
石飞扬手持竹扫把傲然而立,琉璃眼眸在雪光中熠熠生辉:“就凭你们,还不够看!”
说罢,扫把横扫而出,“穷巷赶狗”的棍法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将双雄震退数丈。
常氏兄弟撞在街边石柱上,各吐出一口鲜血,溅在洁白的雪地上,宛如红梅绽放。
周薇柔躲在暗处,掌心软鞭早已握紧,却始终未出手。
她望着石飞扬浴雪而立的身影,心中暗自惊叹。
红花会众人和丐帮的彭长老藏身屋顶,目睹这惊心动魄的一战,皆是目瞪口呆——谁能想到,“向天歌”以一把普通竹扫把,竟能将常氏双雄逼至这般田地?
常赫志与常伯志对视一眼,同时抱拳:“向天歌,你武功了得,敝兄弟甘拜下风!但是,你到底是什么人?希望你能够证明你的清白!”
石飞扬微微颔首,指尖轻弹,缠绕在双雄身上的天蚕丝应声而断。
他将扫把扔掉,背手转身而去,知道身后有人跟踪,便忽然双足一点,飘飞而起,施展“千里不留行”绝世轻功,来到了太湖畔。
夜雪初霁,太湖的烟波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石飞扬足尖轻点芦苇,“千里不留行”的轻功踏碎水面薄冰,惊起一滩寒鹭。他垂眸望向左手,戒指上的神龙宝塔突然金芒大盛,塔门缓缓开启,云雾缭绕间,雕梁画栋的琼楼若隐若现。
“公子!”百灵鸟的声音带着哭腔穿透回廊。她赤着双足踏过温润的青玉地砖,广袖翻飞间洒下点点萤光,发间茉莉沾着夜露,“您怎么又弄得满身伤痕?”
话音未落,碧颜儿已捧着金丝软袍疾步而来,玉手颤抖着抚过他肩头血痕,“这道伤口还在渗血,定是那群宵小下了狠手!”石飞扬尚未开口,已被两位仙子半拥半扶地带入温泉池。
蒸腾的雾气中,碧颜儿解开发髻,如瀑青丝垂落水面,她指尖凝着灵力,轻轻梳理他沾血的碎发:“公子可知,您每次外出,我们的心便悬在嗓子眼儿。”
百灵鸟将调配好的灵泉倒入池中,花瓣随着涟漪散开,“昨日碧颜姐姐守着药炉整夜未眠,就为给您炼制愈伤丹。”
氤氲水汽模糊了视线,石飞扬望着两双盛满关切的眸子,忽觉喉头发紧。
沐浴罢,百灵鸟将烘干的长发编成玉结,发梢坠着的珍珠随动作轻晃。
碧颜儿捧着新制的月白长衫,衣袂绣着银丝流云,针脚细密得不见痕迹:“这衣料浸过天山雪莲汁液,可保公子刀枪不入。”
两人一左一右为他系上腰带,发间茉莉与袖底兰香交织,将石飞扬裹入温柔的香气中。
藏经阁的夜明珠将四壁照得恍若白昼,石飞扬翻阅《降龙十八掌》残卷时,百灵鸟跪坐在软垫上,捧着蜜饯糕点:“公子歇一歇,尝尝这新制的梅花酥。”
碧颜儿则托着茶盏,茶汤上浮着几粒雪莲子:“此茶最是安神,公子昨夜未合眼,可要多饮几盏。”
石飞扬放下古籍,将两人轻轻揽入怀中:“傻丫头,我若不变得更强,如何护得你们周全?”
碧颜儿破涕为笑,倚在他肩头。
窗外,晨雾漫过琼楼,百灵鸟和碧颜儿仍守在石飞扬身侧。
一个为他研磨,一个替他扇风,偶尔对视一眼,眼底皆是藏不住的深情。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打狗棒法》的竹简上时,石飞扬握紧了手中的竹节——他不仅要成为丐帮之主,更要让这两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仙子,永远平安喜乐。
忽然,传来了朱雀和白虎的鸣叫和咆哮声。
神龙宝塔的穹顶垂下九色琉璃灯,将藏经阁映得恍若仙境。
石飞扬手中的竹节“当啷”坠地,撞碎满地寂静。
他挣开百灵鸟与碧颜儿相挽的柔荑,脚步踉跄地穿过九曲回廊,衣袂扫落的玉简在青砖上溅起清脆回响。转过三重月洞门,忽有热浪扑面而来。朱雀与白虎盘踞在盘龙柱上,赤色翎羽与银白虎纹交相辉映,将整个殿堂染成血色与霜色交织的梦境。
白虎率先察觉异动,震天虎啸震得塔檐铜铃齐鸣,它踏着满地星辉扑来,前爪却在触及石飞扬衣衫时骤然收力,温热的鼻息喷在他手背,琥珀色瞳孔里翻涌着滔天巨浪。
“你们……”石飞扬喉间哽咽,伸手抚上白虎颈间的旧伤——那是当年黑风寨之战,这头瑞兽为护他挡下魔兽时留下的疤痕。白虎低低呜咽着,将硕大的头颅埋进他怀中,虎须轻颤,竟有晶莹水珠坠落在他衣襟,晕开深色痕迹。
朱雀的长啼声如裂帛,赤色羽翼舒展间带起漫天流火。
它盘旋三匝后敛翅落地,丹凤眼凝着盈盈水光,朱喙轻轻叼住石飞扬的袖口,似嗔似怨地摇晃。
石飞扬颤抖着抱住朱雀火烫的身躯,掌心传来的温度与记忆深处的触感重叠——那年元宵,龚思梦亲手将这对瑞兽交托给他时,朱雀的羽毛也是这般炽热。
“原来你们还在……”石飞扬喃喃自语,泪水滴落在朱雀羽冠,化作蒸腾白雾。白虎用脑袋蹭着他的腰侧,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朱雀则用翅膀轻轻拍打他后背,尾羽上的金斑在泪光中明明灭灭。
百年岁月流转,瑞兽虽不能言语,眼中的情意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滚烫。
百灵鸟与碧颜儿远远立在廊下,看着石飞扬被瑞兽环绕的身影,忽而想起他总是在月夜独酌的孤寂模样。此刻他肩头微微耸动,压抑的哭声混着朱雀的低鸣、白虎的呜咽,在神龙宝塔中久久回荡。
琉璃灯的光晕里,两滴虎泪、几缕朱雀羽,悄然将重逢的喜悦与经年的思念,酿成了最浓烈的江湖情殇。稍后,石飞扬将朱雀和白虎收入腰间那只凡人瞧不见的鹿皮袋里。
朱雀与白虎化作流光没入鹿皮袋时,石飞扬轻抚袋面暗绣的雄樱图腾。
这只由千年玄鹿皮所制的宝袋,凡人瞧不见,却能纳尽天地灵物。他倚在沉香木榻上,听着窗外百灵鸟与碧颜儿在廊下轻声交谈,思绪却已飘向姑苏城外的风雪寒途。
更漏声中,他忽而翻身坐起,掌心凝出一道银芒。天蚕功运转间,降龙十八掌的招式在脑海中飞速流转。他抬手轻扫,掌风扫过案几,砚台里的墨汁竟凝成冰晶,悬在半空勾勒出巨龙虚影。
打狗棒法的三十六路招式亦随之浮现,竹节在空中虚点,青砖地面竟隐隐显出北斗七星的轨迹。“要寻回老帮主,光靠武功还不够。”
石飞扬望着铜镜中自己坚毅的面容,琉璃眼眸闪烁着寒星般的光芒。
他想起白天在姑苏城所见:老乞丐冻得发紫的脚趾、小乞丐饿到凹陷的脸颊,还有彭长老说起帮主时浑浊双眼中闪过的期盼。这些画面如重锤般敲击着他的心,让他握紧了腰间的打狗棒。
夜色渐深,神龙宝塔的结界外传来阵阵狼嚎。
石飞扬却闭目养神,呼吸沉稳如钟。
他深知,明日要面对的不仅是粘杆处的眼线、江湖中的探子,更有丐帮内部盘根错节的势力。
但此刻的他,已将明玉功、天蚕功、百胜刀法和奇门三才刀法还有降龙十八掌的刚猛与打狗棒法的奇诡融会贯通,鹿皮袋中的朱雀白虎更是随时能化作克敌利器。
“反清复明,非一日之功。”石飞扬在心中默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头的雄樱会令牌,“但有这打狗棒在,有万千丐帮兄弟在,纵是龙潭虎穴,也要闯出一条血路!”
窗外,启明星渐亮,石飞扬起身披衣,腰间鹿皮袋微微发烫——那是朱雀白虎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在袋中蓄势待发。
姑苏城的晨雾还未散尽,石飞扬已扮作挑夫混迹于阊门码头。
粗布短衫浸透汗水,扁担压在肩头的钝痛却不及他心底的焦灼。
大半年来,石飞扬每天均是如此乔扮作挑夫,只有混入江湖,才能查探出丐帮帮主失踪的消息。
消息灵通的周薇柔,混在人群之中,注视着演技不太精湛的石飞扬,时常发出嘿嘿冷笑。昨日在乞丐聚居的一个破窑外,石飞扬拾得半片染血的玉珏,暗纹与丐帮长老令牌上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这位小哥,可要喝碗凉茶?”街角茶摊上,老郎中晃着铜铃唤住他。此人鹤发童颜,药箱上“悬壶济世”四字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唯有腰间系着的九节鞭透着几分不寻常。
石飞扬瞥见他给码头苦力抓药时,三根银针扎入穴位的手法竟是失传已久的“子午流注针法”。
“劳烦老伯。”石飞扬将铜碗推过去,趁机压低声音,“可知城西城隍庙近来可有怪事?”
老郎中手一抖,凉茶溅出些许:“后生仔莫要乱问,那地方......”
话音未落,一队粘杆处侍卫纵马而过,玄色披风卷起的气浪掀翻了药箱。
石飞扬眼疾手快扶住老人,指尖触到对方袖中暗藏的金丝软甲。
老郎中叹了口气:“我本是太医院弃医,因拒用活人试药被逐出皇城。”
他从药罐底摸出张泛黄图纸,“三日前见几个官差押着铁笼进庙,那锁链上的莲花纹,正是宫廷专用。”石飞扬点了点头,挑着担子,走向城南书院。
城南书院的油灯彻夜未熄。
已经与石飞扬结成好朋友的落魄书生陈墨将《姑苏府志》重重摔在案上,烛火被震得明灭不定:“雍正三年冬,七十二水寨突然改道,分明是为避开城西方向!”
他推了推歪斜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鹰隼,“在下曾替礼部侍郎代笔,知晓朝廷密档里藏着‘净尘计划’,怕是与丐帮帮主失踪案脱不了干系。”
绿林好汉“黑风豹”李烑扯开酒囊灌了口烈酒,虬髯上沾着雪粒:“老子劫过漕运官船,那些箱子里装的根本不是粮草,而……”
他压低声音,“裹着黑布的活人!”月光下,他展示臂上的爪痕,“守箱的侍卫用的是关外鞑子的分筋错骨手。”石飞扬将玉珏、图纸与爪痕拓印摆在破庙供桌上,琉璃眼眸在烛火下泛起冷光。
老郎中姚肃的银针在穴位图上划出弧线,书生陈墨用朱砂在地图标注漕运路线,李烑的钢刀削来木块模拟囚笼结构。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他们终于拼凑出真相——城隍庙地下竟藏着直通浩大石府遗址的密道!
“算我一个!”周薇柔突然从梁上跃下,广袖扫落满桌灰尘,“太湖七十二水寨的暗桩传来消息,三日前有辆八人抬的黑轿进了城西。”
周薇柔晃着腰间玉佩,眉眼带俏,调侃道:“不过报酬得翻倍。”
石飞扬望着眼前众人,雄樱会昔日的辉煌如过眼云烟,心中黯然,却仍从腰间神秘鹿皮袋中取出几锭大纹银,每锭足有五十两,一一分发给在场之人,沉声道:“先拿着,事情办妥,还有重谢。”
众人接了银子,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气氛一时缓和。
石飞扬目光深邃,缓缓道:“说不定,失踪的太湖七十二水寨的寨主也在那地牢之中。”
周薇柔闻言,美目圆睁,惊道:“什么?当真?”
石飞扬嘴角带笑,道:“若那些寨主都在,你这报酬,不要也罢,可愿与我共探这趟浑水?”众人听了,皆是一震,随后哄笑起来,周薇柔俏脸飞红,嗔怪地瞪了石飞扬一眼。
子时已至,姑苏城西寒风呼啸,雪粒如刀割般拍打着断壁残垣。
石飞扬紧攥着彭长老给的破旧令牌,踏入荒废的城隍庙。
月光透过坍塌的屋檐,洒在满地的香烛残躯上,蛛网在梁柱间轻轻颤动,似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来了?”暗处传来彭长老沙哑的声音,独眼在阴影中闪烁着幽光。
彭长老身旁,二十余名乞丐分立两旁,手中打狗棒斜指地面,森严的气势扑面而来。
石飞扬抱拳,向彭长老讲述今夜的救人计划:“据我所知,被囚禁的武林中人,可能不止丐帮帮主,还有其他豪杰,咱们得小心行事。”
彭长老独眼微眯,沉声道:“既已到此,生死与共,拼他个鱼死网破!”
众人沿着城隍庙的密道前行,密道内阴暗潮湿,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石飞扬走在最前,天蚕功悄然运转,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密道曲折蜿蜒,机关陷阱遍布,石飞扬凭借前世对这宅子的了解,巧妙地避开一道道机关。
终于,众人来到浩大石府的地牢。地牢内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身上的百衲衣破洞累累,脚踝处的铁镣锈迹斑斑。
彭长老见状,手中酒葫芦当啷落地,浑浊的独眼泛起泪花,颤抖着声音道:“帮主?!”
地牢内烛火摇曳,硫磺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周薇柔望着那道佝偻身影,手中软鞭“当啷”坠地。
她素日里凌厉的眉眼瞬间染上水雾,绣鞋踏过满地碎石,三步并作两步扑进尘埃之中:“爹!”
铁链相撞的声响刺得人心颤。
满脸络须的老汉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想抬手拥抱女儿,却被沉重的镣铐扯得踉跄。
周薇柔见状,泪水决堤般滚落,伸手去解父亲腕上的铁索,指尖却被铁锈划破也浑然不觉。
“柔儿!”老汉嗓音嘶哑如破锣,带着难以言喻的愧疚,“是爹没用,让你受苦了!”他身上的破衣几乎成了碎布条,露出的肌肤满是鞭痕与烙铁烫出的疤痕。
周薇柔突然将脸埋进父亲肩头,哭得浑身发颤:“女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一旁的彭长老抹了把独眼,将酒葫芦递过来:“老帮主先喝口酒暖暖身子!这些狗贼当真下得去手!”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打狗棒重重杵在地上,震得青砖簌簌作响。
石飞扬默默运起天蚕功,银丝如灵蛇般探入镣铐缝隙,只听“咔嗒”几声脆响,锈迹斑斑的锁链轰然断裂。“好俊的功夫!”老寨主望着石飞扬琉璃般的眼眸,突然抱拳行礼,“多谢少侠救命之恩!若不是你们……”他的声音哽咽住,转头看向同样被解救的太湖七十二水寨寨主们。
这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豪杰,此刻皆是蓬头垢面,有的甚至瘸着腿、断了臂。
周薇柔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披在父亲身上,却被粗糙的手掌按住:“别脏了你的衣裳。”
老寨主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眶,苍老的手颤抖着想要擦拭她的泪痕,最终却只是叹息:“爹在牢里日日夜夜盼着,盼着你能平安长大……”
“爹!”周薇柔突然抱住父亲,声音带着多年的委屈,“女儿找得你好苦!”她想起这些年独自在江湖闯荡的日子,多少次在噩梦中惊醒,以为再也见不到父亲。
此刻真实的体温透过破碎的衣衫传来,才让她确信这不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