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竹难书 作品

第72章 右都御史陈宁

叶煊声音平静,可语气中却充斥着质问,给予桓黑极大的压力。

他不清楚,桓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根据目前所知晓的消息,原本桓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可能是遇到了饥荒年或者是其他的因素,从而被桓阎救下,因此成了桓阎家中的奴才。

而桓阎之所以能露出这般样子,很明显是李原等人把这个桓黑给买通了。

原本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文化,那么心机不会深到哪里去,就算他低估了此人,这是一个拥有心术和智慧的人,但终究不过是底层百姓,他没有看不起普通百姓的意思,而是这一类人未曾经历过种种有关于政治的事件,很多问题他是无法及时反应过来的。

相同的一句话,他询问徐达、李善长,这种老狐狸就算是不知道,也会给出一个模棱两可,或者能让自己置身事外的答案。

“什么颜色的衣服......”这一刻,桓黑脸色微变,有些哑口无言,他怎么知道叶煊当时所穿的是什么意思,这些事情可都是编造出来的,他是按照县令李原给出的指示所说的,李原当时也没有和他说这一点啊。

难道,现场编造一个?

编造错了怎么办,那岂不是直接露馅了?

而且,叶煊居然担任了如此多的官职,那么谁知道那一日叶煊到底穿的什么衣服?

桓黑的身旁,县令李原也在此时心中怦怦直跳,他怎么没有注意到这点疏忽?最不会让人关注的衣服,竟然在这个时候成了致命点,但其实若是他遇到这种情况也能处理,就说当忘记了,看不清了呗?也就罢了。

难道,还能强行让一个小小的家奴,记住叶煊到底穿什么衣服么?

“桓黑,你...”这个时候,桓黑还在沉默不语,很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县令李原终于看不下去了,不能让桓黑再这样了,他立刻准备提醒,同一时刻叶煊的声音也响起:

“怎么,准备提醒了么?”

叶煊淡声道,县令李原脸色阴沉,闭上了嘴巴。

“叶春坊,草民不过是一介家奴,平日里穿的也是麻布袍子,也不会注意其他人的衣服,况且当时叶春坊和桓阎交谈的时候,草民由于身份的原因,只能镇守在院门外。”

“我并不知,叶春坊当日所穿的,到底是何服袍。”

最终,桓黑给出了一个让县令李原松了一口气的答案,就是这种答案才能应付的了叶煊啊。

“既然如此,你可知道我是哪一日私下里见的桓阎?”叶煊又问道。

“两天前。”

这次,桓黑没有丝毫犹豫的给出回应,叶煊这个时候已经彻底看出来了,桓黑这个人的所有说辞,都是其他人教的,估计就是县令李原,很明显李原比其他人聪明多了。

两个问题,一个问题吞吞吐吐想了那么久才回应,若是忘记了,直接说忘记了不久就好了?

何至于犹豫这么久?

犹豫这么长时间,不就是在心中思索,到底怎样的答复才没有问题么?

因为县令李原没有想过,今日在这宴会上对峙的时候,自己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所以没有提前给桓黑准备,但李原能想到既然诬陷自己,那么自然私下里见面的那天日子要弄清楚,于是提前和桓黑说了,自己是两天前私下里密见其的。

这也是为何桓黑两个问题,一个犹豫良久才回答上来,一个立刻就能回答上来的原因。

两天前。

有些意思。

两天前,他还挺忙的,在宫廷外除了宝钞提举司那边,就是军器局,然后前往通文院,接着回到家中一趟,要知道自己可是顺便回了一下家,这件事情并没有和任何人说,估计这些人心中盘算的,就是这个时间点。

“两天前...”

叶煊点了点头,随即也没有去问监工桓阎,他正面面对着群臣百官,缓声道:

“诸位也应该知道,所谓的压制土地兼并的两种方法,也就是一条鞭法和摊丁入亩,是我提出来的。”

“土地兼并,乃是历朝历代之大事,许多家族借此成为百年、千年世家,不但危害整个王朝,更害惨了百姓,而我提出了此法,更是遭到了当今大明朝不少豪强、贵族、世家的记恨。”

叶煊说了这些,文武百官中,有的人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但也有的人神色不明,不清楚叶煊此话到底是何意思。

“为了保护我的安全,陛下安排锦衣卫北镇抚使蒋瓛,暗中保护我!”

此话一出,满朝寂静,那些参与到此事的官员皆纷纷色变,他们知道蒋瓛暗中保护叶煊代表着什么,若是随时随地暗中保护的话,那么正常情况下叶煊无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蒋瓛都是知晓的,也就是陛下都是知晓的。

那么,叶煊到底私底下见没见桓阎,问问蒋瓛不就清楚了?

而且,蒋瓛是锦衣卫的人,更是锦衣卫北镇抚使,整个锦衣卫部门都是忠诚于皇帝的,不听从任何官员的指挥,也因种种

原因他们和其他官员没有利益和关系往来,甚至大部分官员心中都暗暗怨恨着锦衣卫,也就是说锦衣卫包庇叶煊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锦衣卫暗中保护叶煊?

陛下,对于叶煊也太过于看重了吧?

“让蒋瓛进来。”朱元璋淡声道。

很快,锦衣卫北镇抚使蒋瓛,步伐稳健,缓步进入到文华殿中心,他单膝跪在地上,“臣,锦衣卫北镇抚使蒋瓛,叩见陛下。”

“嗯。”朱元璋淡淡的回应了一声,然后缓声问道:“咱令你暗中保护叶煊,这事你可做到了?”

蒋瓛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何陛下这般问他,但还是老实的回答道:“臣遵陛下之令,全心全力负责叶春坊的保护之事,不敢有半分分心,白日里由我亲自暗中跟随、保护叶春坊的安全,夜里有三位千户,时时刻刻关注叶春坊居住之地的各种情况。”

群臣哗然,陛下对于叶煊也太重视了吧,蒋瓛口中称,白天夜里都有锦衣卫暗中保护叶煊,这岂不是说,有大量的锦衣卫身处于宫廷之中?

叶煊现在就居住在东宫啊。

陛下的重视和保护,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你可曾见过,两日前,叶煊私自密见桓阎?”朱元璋淡声道,然后又加了一句,“给咱说实话,若是你真的见到了,就如实说出来。”

蒋瓛闻言,脸色微顿,没有思索的道:“两日前,叶煊从未前往过桓阎家中,因臣负责叶春坊的安全,所以每日醒的比叶春坊早,睡的比叶春坊晚,这一整日叶春坊都未曾来过句容县。”

蒋瓛的官职并不高,但因为他锦衣卫北镇抚使的原因,说话是很有重量的,因为基本上锦衣卫不会偏袒任何一方人。

随着蒋瓛出面作证,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桓黑,现在很显然了,桓黑这个奴才所说的是假话,而且害了自己的主子。

真的是狗东西,样的一条白眼狼啊。

面对这种劣势,桓黑已经不知道该什么了,有些手足无措,更是惶恐,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但很快,就有一名当朝重臣,不禁站出来言道:“陛下,臣认为不该听锦衣卫的一面之词。”

“锦衣卫虽然听从陛下命令行事,忠于皇室,又因负责抓拿官员,得官员怨恨,但这并不代表着锦衣卫的话就绝对公平公正,若是因蒋瓛的一句话,就认为是桓黑此人诬陷其主,则有些片面了。”

开口说话的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陈宁,当朝的正二品重臣,同时也是都察院最高长官。

整个都察院,是分为左右都御史的,都是正二品,不过现在只剩下一个了,因为原本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李庸,已经因为西平侯沐英的案子被凌迟而死了,一时之间朱元璋还没有安排新的官职。

这个时候,陈宁站出来说话是很合情合理的。

因为都察御史职责就是监察百官,纠劾文武官员贪腐、渎职、僭越等不法行为,其还有参与廷议,与六部、大理寺共议重大国政,如立法、刑罚、官员任免。

哪怕督查地方,他们也负责其中的诸多事宜,比如派遣监察御史分巡十三道,审核地方刑狱、赋税。

句容县矿山坍塌之事,涉及到了叶煊这位官员,涉及到了地方上的事情,又已经成为了案子,怎么说陈宁现在都需要站出来说两句,表达自己的看法。

叶煊闻言,将目光投向此人。

陈宁。

这家伙难道参与到矿山之事之中了?

真的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啊,就不能多活一年么?

陈宁此人,原本是元朝旧臣,后投朱元璋,任中书省参知政事,又担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此时其实是朱元璋杀戮官员的主心骨,历史上以严酷著称,当年的胡惟庸案,牵连了诸多官员,就是陈宁利用滥刑逼供,致数千人冤死。

后来,朱元璋也顺理成章的抛弃了这个家伙,洪武十六年因“暴虐过甚”被朱元璋赐死,家产充公。

《明史·陈宁传》评价其:“宁性鸷戾,善揣上意,然苛察少恩,终为太祖所弃。”

今年的洪武十五年,明年才是陈宁的死期呢,这家伙却现在就跳出来了,这不是纯心嫌自己寿命太长了吗?若是陈宁真的参与到此事中,那就有点太愚蠢了。

本来朱元璋就在挑选一些负责胡惟庸案件的臣子,准备到时候退出去平息一些愤怒,陈宁这般活蹦乱跳的凑到眼前来寻找存在感,完全是嫌朱元璋的刀不够锋利!

“陈御史此言,我有些听不懂,不知能否详细讲讲?”叶煊看了看陈宁道,这是元朝旧臣,岁数这般能沉浮官场这么久而不倒,一看就是个老狐狸,虽说现在这些举动看起来愚蠢,但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呵呵......”

陈宁转过身来,面对着叶煊,然后便言道:“昔日的科举舞弊案,想必叶春坊还记得吧?”

“自然是记得。”叶煊直言道,从这句话中,他已经看出来了陈宁准备如何针对他了。

蒋瓛在科举舞弊案的过程中,见识了他过人的能力,因此对他被关押在诏狱内的父母格外关照,这是蒋瓛最终和他交好的过程,而陈宁准备拿出来这件事情,质疑蒋瓛包庇、向着自己说话。

“记得就好。”

陈宁面色从容,语气平淡,很明显就不是一般人,比桓黑强太多太多了,他侃侃而言道:“锦衣卫受官员记恨,这是不争的事实,其实也有很多的锦衣卫,暗中寻找着各方力量的庇护,虽然这都是隐藏于暗中的事情,但很多人其实心里也清楚。”

“当时,叶春坊制定了国策九道,安我大明朝,蒋瓛见识到了这九道国策,认为叶春坊日后定然是我大明朝的栋梁,因此刻意关照叶春坊那被关押在诏狱内的父母。”

“叶春坊,我所说的,可正确?”

叶煊闻言,点了点头,“陈御史所言,自然没错,蒋北镇抚使确实关照了我的父母双亲。”

“那蒋瓛所言语,就完全不可信了,若是其与你并无任何关系,也无相交的话,那么其身份自然可以作证;但既然你等二人交好,那么蒋瓛完全可以替你隐瞒这一切。”

“蒋瓛之言语,不可信之!!”

三言两语。

陈宁就彻底否认了蒋瓛的话,而且言语铿锵有力,让很多人信服。

叶煊打量着此人,老家伙就是厉害了。

用诸多事实,以怀疑的方式,让蒋瓛根本无法给自己证明了,这比之前太医院的那个魏闻方式相同,可却高明了很多,是个难缠的对手。

而他依旧不确定,这个人到底参与到了炸矿杀人的过程中没有。

心中思绪涌动间,叶煊道:

“好,既然蒋镇抚使无法证明,我不曾私下里密见过桓阎,那么好,通文院内我已经几次三番表明,绝对不会杀死这群矿户,以让一条鞭法在句容县顺利推行。”

“若是我真的想杀死这群矿户,完全可以将此事禀告给陛下,因为矿户们本身就犯下了死罪,他们被处死罪有应得,陛下也会下令处死他们的。”

“既然这样的话,我又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去做这种炸矿杀人的事件,既损害自己的声名,又让自己陷入到危险中,很有可能触犯大明朝律法而身死,我为何要如此?”

叶煊问着面前的陈宁,陈宁不紧不慢道:“这,也正是你的心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