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蝶梦庄疑云（四）
天渐渐破晓，是一个灰濛濛的阴雨天。-三^叶￠屋` *无?错~内-容·
顾不全觉得头昏昏沉沉的，闻到一股咸味，是熟悉的海的味道，耳边听到亦是熟悉的波涛拍岸的声音，仿佛睡在枫叶镇棺材铺后院那口秋千棺材里。
她努力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潮湿的石屋中，一道铁门紧闭，而花摇铃就蜷缩着卧在她身旁，还未醒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起昨夜的情形，着实有些懊恼，那缕馨香她太熟悉不过了，就是她自己玩祝由术使用的曼陀罗花呀，只怪自己疏忽大意，觉察到不妙为时已晚。
猎鹰的被鹰啄了眼啊。
她叹了一声，再抬眼，头顶上有无数双眼睛直勾勾注视着她。
数了数，不多不少十位女子。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女子们退开去，依着石壁三三两两坐着，没有人回答。
不一会儿，传来她们的哭泣声。
忽地一声“哐当”巨响，铁门被打开，哭泣声戛然而止，花摇铃也被惊醒过来。
一个身材娇小的素衣女子走进来，顾不全认得她是抬棺材的其中一位。
女子说了声：“开饭了。”随即丢下一袋馒头，便又“哐当”关门走了。
十名女子立即饿狼似地朝着馒头扑去。
“抢啊。”顾不全立即跳将起来扑上去，花摇铃刚醒还没闹明白咋回事呢，也跟着顾不全上前一番争抢。
好家伙，这两人不愧是枫叶镇两大女恶霸，战斗力真是没得说，转瞬间袋子就空了，而她们俩每人嘴里塞一个馒头，手上还各拿着一个，坐在一旁慢慢咬着吃，没有人能靠近她们俩，只能怒目而视。
顾不全发现，这些女子的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位是孤立着的，她没抢到馒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俩。
顾不全想了想，将手里的馒头递了过去，那女子一把抢过，狼吞虎咽。微趣暁税惘 庚芯蕞全
“你们是谁，这是什么地方？”顾不全又问了一句。
那女子使劲将馒头咽下去，回道：“我叫秀秀。我也不知这是哪里。”
“秀秀？”顾不全浑身一哆嗦，“昨日蝶梦庄送殡的秀秀？”
“是。”秀秀点点头。
花摇铃惊呼：“你是人是鬼？”
秀秀无言，大颗的眼泪从脸上滚落。
女子们的哭泣声又起。
“我们是人，但现如今不人不鬼矣。”
顾不全忽然间明白了过来，这些女子，应该就是蝶梦庄经手的“尸体”，她们被囚在这里，究竟有何用处？
一位年纪稍长一些的女子开口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想干啥，只知道大家都是因为各种意外的变故而来到这里，她们说我们的爹娘已经不要我们了，待凑齐了十二人，就要被送往别处。”
原来蝶梦庄制造各种意外使这些女子看起来象死去一般，以只收半吊钱的代价全权操办丧仪，乘人不备将女子转移并藏到了这个海边的石屋中，一天只供一顿馒头，人凑齐了就直接装船运走。
但谁也不知道她们究竟要做什么。
那女子又道：“我本是上一批的，因为当时病得很重，怕我在路上死了，她们临时又去城里祸害了另一个姑娘，把我留下了，还给我请过郎中，说是靠我们发财呢。这一批原本人也齐了，几天前一个病死一个乘大家睡着撞了墙也死了，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又弄来了两个凑数。”
她看着顾不全与花摇铃，眼神中满是同病相怜的悲戚。
那种悲戚，深深地触痛了顾不全，为什么生而为女子，不论活着还是死去，都无法摆脱受人摆布的命运？
有时候，又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实，施害者，同为女儿身。
花摇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顾不全，我不要和你去京城了，我要回枫叶镇，我要去找傻蛋……”
傻蛋……顾不全想起来，在坟场自己倒下去的瞬间，仿佛也看到傻蛋倒下去的情形，如果蝶梦庄做的是女子的买卖，那么傻蛋恐怕凶多吉少。叁巴墈书旺 埂鑫罪快
顾不全懊悔莫及，千不该万不该带傻蛋出来，他不来，花摇铃就不会跟着来。
唉，命运弄人啊。
“傻蛋，你就该留在枫叶镇，跟我出来做甚嘛？”她不禁长叹一声。
门外传来几声孙小空的吱吱声。
她忙扒着门细听，露出了一脸笑意。
随着铁门“哐当”一声，一位素衣女子一步步挪了进来，她的身后，凌岸手执一剑直抵她的腰间。
“为什么我非要留在枫叶镇？”闷声闷气的，一脸不高兴。
“打死她！”
短暂的沉默之后，女子们朝着那素衣女子扑了过去。
一番撕扯拳打脚踢，素衣女子鼻青脸肿衣破裳烂，却兀自咬着牙挥拳反击，而女子们人多势众，将她摁倒了连衣裳都扒，那股子蛮劲，把凌岸都看呆了。
顾不全摇头苦笑，女人折磨女人，向来是更狠更绝。
转而向凌岸说道：“傻蛋，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她想走过去，对凌岸说声多谢，但是花摇铃比她更快，跳起来就扑在凌岸的怀里，两只手挂在他的脖子上不肯撒手，又侧过脸来朝着顾不全笑着眨了眨眼。
凌岸将花摇铃从脖子上“摘”下来，象放木墩似地往旁边地上一戳，立住了。
然后他走到了顾不全面前来，一脸的关切显而易见。
“你还好吗？”
“好。”顾不全脸上热热的，除了一个好字，想不起来别的什么可以回答他。
“哼，我不好。”花摇铃叉着腰，恨得牙疼。
顾不全这时可顾不上看花摇铃撒泼，赶紧地冲上去从愤怒的女子们手下，将那蝶梦庄的女子抢了出来，否则真的会被扒干净了吊起来，这里可还有个大男人傻蛋呐。
那女子狼狈不堪，瘫软于地。
“说吧，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老老实实交代：“我名叫琴宝，在蝶梦庄里辈分最小，只负责抬棺材和跑腿的。”
据琴宝供述，蝶梦庄表面做的是死人生意，实际上还是活人的买卖。
她们通过各种“意外”收集来的女子，都是事先物色好的长相出众的，集齐一批十二人之后，就送往京城的青楼楚馆。
每一位女子能卖一百两左右，色相好一些的能卖二百两银子，若是遇上大买家或是达官贵人的，价钱就越往上去，有时候一批就有好几万两的进项。
这几万两银子也不是纯收入，每卖一批女子的进项，主人需抽走一半，剩下的一半梦蝶再抽一半，剩下的十一人平分，所以每人到手的也没剩下多少，但是贵在积少成多。
生意越是红火，她们积攒下来的银子就越多。
银子越多，就越想着更多进项，因此越发不可收拾。
“不过主人说了，一个地方不可超过一年，否则容易引起怀疑。我们原打算做完这一宗买卖就离开福州城，迁往福宁州去。有一句传言说‘福宁好枫叶，枫叶好女子’，枫叶镇的的女子长得清甜可人，我们倒手捞个几万两不成问题。”
顾不全与花摇铃面面相觑。
“好家伙，主意打到我枫叶镇女子头上来了，这还了得？”
顾不全气不打一处来，抬起一脚就往琴宝身上招呼，还想来个连环踹，被凌岸拦腰抱住了，兀自两脚踢腾着叫骂连天。
“别拦我，我要打死她。”
琴宝这时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一副嘴脸，冷声道：“我已被你们拿住，料想也没有活路，被打死是死，送去官府也是死，被主人知道更是死路一条，也就随意了，只求别打我脸。”
顾不全冷静下来，不免心中黯然，终究是女孩儿家心思，到死什么都可以放下，唯独一张脸不能。
“琴宝，你也是女儿身，看你的年纪也不大，却如何这般狠心，对与你一般年纪的女孩做出如此狠毒之事？”
琴宝仰起一张又青又肿的面庞看着顾不全，苦笑道：“正因为我是女儿身，才要拼命地挣银子。有了银子，我才能去颜庄换颜，将来才能嫁给喜欢的人。”
“什么颜庄？在哪里？”凌岸与顾不全齐声惊问。
琴宝摇了摇头：“颜庄是能够让人换颜变美的地方，每一项都要至少五千两银子才行。梦蝶就是换颜来的，整张脸花了她足足五万两银子。我这都快攒够眼睛和嘴的银子了呢，要不是你们……”
言语间多有遗憾，多有埋怨，不觉得自己伤天害理，却怪罪顾不全他们坏了她的好事。
“可是，我瞧着你也不丑呀，为何还要换颜？”
琴宝黯然：“我的眼睛不够大，可是嘴又显大了。主人说，象我这种换颜的难度不大，整张脸只要两万两银子就够。换了颜，我就可以去找济王爷……”
“济王爷？”
“两年前济王镇边归来，他穿着一身戎装铁甲，骑着一匹黑黢黢的高头大马，朝着百姓抱拳微笑……”
也许是想起济王，琴宝的眼睛亮了起来，脸上也泛起了两朵红晕。
“就在那一刻，我就发誓一定要嫁给他。可是，我连济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后来，多亏遇见了梦蝶姐姐，她说，济王府里随便一个丫环都比我好看，别说嫁给济王了，就连守门的都看不上我。所以，一定要换颜。”
再给顾不全十个脑袋也想不到，这世间竟有换颜这一档子异术，而且，似乎让许多象琴宝这样的女子如痴如狂。
世人究竟真能通过换颜变成国色天香吗？
花摇铃两颗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牢了琴宝，那脑瓜子亦是转得飞快。
换颜，多么奇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