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洗尘不洗心（十五）
往常验尸的时候，顾不全总觉得死者的脸在向她诉说着什么，而王马氏给她的感觉，却更象极力地想隐藏什么。′x-i\n_t/i·a!n~x`i?x_s-..c_o!m?
为什么她的悲伤多过于毒药带给她的痛楚？又为什么她极力地咬紧牙关不肯发出呼救的声音？
“她认识那个凶手，并且是她极力想保护的人？”
顾不全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么多年来跟着师父卖棺材、敛尸、刻墓碑，也查过几起凶手案，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死者极力想为凶手隐瞒的, 那凶手究竟是她什么人？
“走吧，尚书大人还等着一起喝茶呢。”
见顾不全愣愣地盯着王马氏的尸体看，容将军又开始催促，一边派茶小二赶早去京兆府衙报案。
“京兆府衙的人很快就到，他们个个也都是查案的好手，一定能还王马氏一个公道的, 你就放心吧姑奶奶。”
容将军这是先斩后奏, 京兆府衙接了案子就不能不管，那这案子就没他什么事了，岂不乐得逍遥？
顾不全白了他一眼，还是想先问过尚书大人再说。
此时不知道什么人喊了一声：“读书人都好好上进吧，神捕司不管人命案子哟。”
听起来读书人上不上进与人命案子风马牛不相及，却狠狠地戳中了这些读书人柔软的内心。
都道科场如战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每轮恩科上榜的人少之又少，满怀希望而来，失望而归的学子不在少数。萝拉晓税 首发
在场的又大多家道贫寒，谁能保证自己哪一天不饿死街头？
他们很快挤到了洗尘茶庄门前，要求里面的尚书大人出来彻查凶手，给死去的王马氏主持公道。
顾不全却愣住了。
虽然那喊叫的是一口浓重的粤人口音，但她还是听出一种熟悉的味道。
“师父，是你吗？”
那声音却未再响起，耳旁充斥着书生们呐喊的鼓噪声。
“虽然民分三六九等，可乞丐的命也是命，王马氏也是我们读书人的家人，如今她无端死于非命, 神捕司不理, 尚书大人亦不闻不问，未免教天下学子寒心。”
“是啊，那有毒的绿茶糕出自洗尘茶庄，沈庄主也该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书生们个个义愤填膺，洗尘茶庄里却是一片祥和。
不论外面闹得如何天翻地覆，一点也不影响茶庄里的“名流鸿儒”们继续喝茶高谈阔论。
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死了一个乞丐而已，偌大的天下，这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他们甚至连去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他们既是民又不是普通的民，自视清高不与尚书大人这样的高官有什么瓜葛，同时也瞧不起为填饱肚子每日芨芨营营的最底层百姓，更何况死的还是个乞丐。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于非官非民的名流们来说，倒也无可厚非。@|:齐=3盛?小@d说1网? t更+??新§最¤快?/
但尚书大人亦如此泰然自若地坐着继续喝茶，这就让顾不全无法理解了。
“这副气咻咻兴师问罪之状，又是谁惹不全姑娘不痛快了？”
尚书大人瞧了瞧顾不全，又瞧一眼容将军，边品茶边慢悠悠问道。
“出人命了, 大人一点也不关心吗？”顾不全反问。
尚书大人放下茶盏，笑道：“关心，并不一定要过问。”
“可您是官，不是普通百姓。而今王马氏命丧您的眼皮底下，您也不过问吗？”
“要过问，但不是由本官来问。”
尚书大人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急不恼，只是抬眼问容将军。
“报京兆府了吗？”
“回大人，已经让茶小二去报了。”容将军从容答道。
“唔。”
尚书大人这才起身走出了洗尘茶庄，闹哄哄的场面立即安静了下来。
“诸位的诉求，本官都听到了，也明白了。”
王尚书不愧为人中翘楚，面对众多书生的诘问，依旧面不改色。
“适才诸位说民分三六九，可知官也分三六九？本官是礼部尚书，掌管的是典礼与科举事务，对于查案，一则并非本职，二则也非本官擅长，不可一味瞎糊弄。京城的治安事务，本就是由京兆府掌管，他们对此更得心应手，所谓术业有专攻嘛。且各部有各部的职责，如若不能各行其职，随意插手其他司务，则天下岂不要乱套？”
“尔等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将来也是要走官场之道，若是连各行其职的道理都不懂，那本官奉劝诸位，立即收拾行囊回家去，不要进科场了。因为就算侥幸上榜，谋个一官半职，将来也必定死在为官任上。并非本官危言耸听，此为至理名言，尔等切要牢记。”
众书生闻言皆面带羞愧之色，个个沉默不语，连那位怪话书生也不吱声了。
顾不全听着尚书大人的话，好象也颇有几分道理，所谓虾有虾路蟹有蟹道，这个道理她懂。
不禁对尚书大人肃然起敬，比起青州府那位喜欢亲临案发现场瞎断案的一两金，尚书大人不知强了多少倍。
“我等并非指摘尚书大人，而是觉得神捕司有案子不查，有失其责。”
良久，有书生说道。
尚书大人看了容将军一眼，微微一笑。
“诸位有所不知，京兆神捕司是直属于皇宫大内管制的，唯听令于圣上一人，只查大案要案。虽说乞丐的命也是命，但一个乞丐的案子，确实无需神捕司接手。他已及时令人去府衙报案，没有任何问题。”
尚书大人说完也不再理会那些书生，一甩袖子转身回到茶庄继续喝茶去了。
“诸位请放心，京兆府衙的人马上就到，若是查出与本茶庄有涉，在下也绝不无二话，必当给死者一个交代。”
沈庄主撂下这一句，也匆匆走了，留下那些书生们垂头丧气，反倒是散也不是不散也不是，相互埋怨起来。
“当下桃庄的案子毫无头绪，一点线索也没有，掌司大人为此已经够烦恼的了，脑袋别在裤腰上还日夜担心挂不挂得住，哪还有心思和精力管别的案子？”
容将军一屁股坐下来，满脸都写着委屈。
“末将要不是跟着尚书大人蹭几杯茶喝，早晚也烦恼到死。”
“废话少说。”尚书大人瞪视容将军一眼。
容将军立即闭上了嘴巴，起身亲自给顾不全斟茶，又将果品点心移至她的面前来讨好她。
“不全姑娘，来来来，吃绿茶糕。别担心，这个肯定是没有毒的。”
不吃岂不是让容将军看低了自己？更何况绿茶糕还是那么晶莹透亮惹人爱，顾不全拿起来就咬。
但她很快停下了，一脸疑惑道：“不对。”
容将军与沈庄主都吓了一跳，“怎么不对？”
顾不全道：“这个没有酒味。”
沈庄主舒了一口气，笑道：“今日糕点师傅心血来潮，制绿茶糕的时候添了几滴白酒，只供尚书大人这一座试试新。适才大人说好口味，我正打算吩咐厨下明日开始多做一些给别的座也尝尝呢。姑娘这是不喜欢酒味的？”
“呃……不，酒味的好吃。”
顾不全搪塞了一句，又咬了一口绿茶糕，没心没绪地嚼着，而她的心头紧了又紧，并且微微地颤栗。
因为，她大约已经明白凶手是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