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洗尘不洗心(十六)
茶香酽酽,炭中花馨,如果不是心中有所挂念,顾不全会觉得这是人生中的极致美好。·完?本-神¢站! ¢追_最!新^章¨节·
“今日,该是玉先生的行刑之日吧?”她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容将军问道。
“呃……好像是的吧。”容将军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全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尚书大人则笑道:“本官算是看出来了, 不能以常人的思绪去揣摩不全姑娘,否则那么精明的玉先生,连本官都受他的蒙蔽,又怎么会败在她的手上?”
他亲自为顾不全斟满茶,问道,“一定是因为王马氏的死而感叹人生无常,继而想到玉先生的, 是吧?”
“是。”顾不全点了点头。
“玉知慎,纪修齐, 一个有而不堪重负,一个无而巧取豪夺,最终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可惜了,他本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成为一代名医,天下本可以有一个纪先生的,可惜,可悲,可叹哪。”
尚书大人感叹不已,又一再说自己受人蒙蔽而惭愧,沈庄主和容将军对他好一番宽慰。
“所以,不论是桑田农织商贾官宦,成为自己就好,为什么非要成为他人呢?”顾不全又说道。
“好啦不全姑娘,刚刚劝好了尚书大人,你就别提这一码事啦。”容将军抱怨道。
“好吧,不说玉先生了。+m_i!j+i~a_s~h,e`._c+o!m/”顾不全笑了笑, 转了话题,却说起了王马氏。
“王马氏的遭遇也着实令人唏嘘不已,千里寻夫无果,却落得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剧。而她的夫君给她的,不过是对新婚不足一个月美好日子的回忆,和一封家书而已。家书……”
她忽然顿了一下,“为何不见那封家书?”
她立即起身往外奔,容将军随之跟了出来,而这回尚书大人与沈庄主竟然也坐不住了,紧随其后而至。
也因为王尚书的现身,那些还没离开的书生也又围拢了过来。
顾不全在王马氏身上搜寻了一番,并未见到那封家书。
王马氏将它视做命根子一样的家书,竟然不冀而飞。
“我明白了。”顾不全喃喃说道。
“不全姑娘,你明白什么了?”容将军问道。
“动机。我明白凶手的动机了。搞明白了杀人动机,凶手也就呼之欲出。”
她说着,扫了一眼周遭,一个熟悉的身影夹杂在书生们中间。
虽然凌岸和书生们一样的装扮,抹了一脸的墨汁还粘了两撇胡子,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底气。
“哦, 想不到不全姑娘不仅会验尸, 还会断案。~x/w+b!b′o¢o?k_..c/o`m,”容将军笑道,“那敢问姑娘,凶手究竟是谁?他在哪里?”
“凶手就是,王泽生,并且就在你们当中。”顾不全扬了扬眉,沉声说道。
在场之人一片哗然,王马氏找了这么久的王泽生,突然就冒出来杀人?
个个都止不住看看身边的人,个个都象是王泽生。
“哦?还有些一断,说来听听?”王尚书饶有兴致地说道。
顾不全一笑:“大人之前说过,各部职各行其责,但此时京兆府衙的人未到,神捕司的人又肯越职,那么小女子就将自己所见说一说,大家听听看有没有道理,如果说得不对,就当是卖棺材的胡言乱语好啦。”
这么一说,别说尚书大人了,在场人等都纷纷要求顾不全说来听听。
顾不全也不客气了,清了清嗓子,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开讲。
“砒霜乃剧毒,中毒者疼痛难忍,出于人之本能往往会张口呼救,但王马氏却是咬紧了牙关不肯出声,为什么?她的面容忧伤多过于痛苦,又是为什么?”
众人皆摇头,“这哪知道呢?”
“起初我也和大家一样的反应,这哪知道呢?但其实再深入想一想便很容易明白。这里虽然是拐角之处,但离洗尘茶庄的大门并不远,她若发出喊叫声,必定会引起大家的注意。而她却拼命忍不肯发出声音,唯有一个解释,她是在保护那个人。”
顾不全顿了顿,悄然瞥了一眼人群中的凌岸,又接着说道,“她无依无靠,一个人流落在此,只为找到她唯一的亲人,也就是她的夫君王泽生。那么请问,她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护着的,除了王泽生还能有谁?”
“他护着王泽生这个可以理解,但王泽生为什么要毒死自己的妻子?”那位爱说怪话的书生问道。
她抬起眼来,望着那书生反问:“你知道为什么今天这里的人比往常少了一大半吗?”
不等书生回答,她便接着说道,“因为今天是玉先生行刑的日子,很多人都赶去看杀头了。玉先生为什么被处斩?因为他不是玉先生,他是纪修齐。”
“玉先生不是玉先生……”尚书大人立即领悟过来,“不全姑娘的意思是说,王泽生不是王泽生?”
“本官知道你这卖棺材的有两把斧头,玉先生就栽在你的手里。不过,本官还是想问,你这么断言,又有何依据呢?凶手为什么是王泽生?毕竟他们是恩爱夫妻。”
“对,恩爱夫妻。”顾不全点了点头,并不急着给尚书大人亮明依据,而是接着说道,“王马氏寻夫三年,不为外人的风言风语所动,坚信她的夫君不会抛弃她,他仍然是那个与她相亲相爱的好男人。”
“我能想像到,当她看到他的那一刻该有多么惊喜。他来到她的身边,她感受着他的拥抱,吃着他给她带来的绿茶糕,以为人生从此圆满矣,殊不知她的圆满并不是王泽生要的圆满,因为王泽生早已不是王泽生矣。”
“在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夫妻团圆并不是她所盼望中的人间喜剧,而是他的累赘,最亲的人也是置她于死地的人,但她还是忍着剧痛让他离开,终其一生还是为了成全他。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会那么忧伤。”
她努力克制着,但眼睛里还是起了雾,眼角的余光里,凌岸的身影慢慢地随着她而变换着位置。
她举着王马氏吃剩下的半块绿茶糕,慢慢地走到容将军的面前来。
“绿茶糕是洗尘茶庄特制的,外人轻易吃不到,因此我从一开始就判定,凶手是能够进入茶庄的人。书生们是不舍得将这得之不易的绿茶糕送人的,那么能将绿茶糕送给王马氏的人,少之又少,也就是说,有嫌疑的人,少之又少。”
“恰恰好今日糕点师傅心血来潮添了几滴白酒,恰恰好只供尚书大人尝鲜,又恰恰好这半块绿茶糕里有白酒味。”
她停下来,全场寂静,都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片刻之后,尚书大人惊呼:“你是说,他?”
“是,就是他!”她果断地点头。
凌岸的位置已越来越靠前,就在她的身后站定了。
她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气息,同时也感受到了远处另一种熟悉的气息,还有不远不近处两个森冷地注视着她的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