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工人阶级

徐教授的办公室里,早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舒展的绿植叶子上,衬得愈发可人。?s+h_u.x.i?a\n!g_t.x′t¢.-c?o_m~

郑仪将发言稿递给徐永康,认真地补充道:

“老师,我希望能加一个人共同发言。”

“哦?”

徐永康翻着稿子。

“哪位教授?”

“不是教授。”

郑仪直视老师的眼睛。

“他叫张海峰,是城南物流园的一名搬运工,同时也在自学法律,帮助工友维权。”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徐永康放下稿子,眯起眼睛:

“工人?”

“工人阶级为什么不能上台发言?”

郑仪的声音平稳但坚定。

“他比我们更了解基层司法实践的真实困境。”

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突然笑了,眼角皱纹舒展开来:

“工人阶级光荣!这话我四十年前就说过!”

他猛地拍桌。

“加!必须加!”

郑仪没想到老师答应得这么痛快。

徐永康起身从书柜深处抽出一本泛黄的相册,翻到某页指给郑仪看。

照片里是年轻时的徐永康,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站在工厂大礼堂的讲台上,背后横幅写着“工人阶级要掌握司法武器”。

"你变了。`幻\想/姬_ _更+新_最?全!上次来找我时还是个急着往上爬的聪明人,现在倒是想起要低头看看了。"

徐教授的话让郑仪微微一怔。

老人合上相册,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时光:

“你还记得开学第一课,我问你们为什么要学法律吗?”

郑仪当然记得。

那时的他站起来侃侃而谈,说什么“维护公平正义”“推动法治进步”,赢得满堂掌声。

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漂亮的词句里,有多少是发自真心?

徐永康没有等他的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桌上那叠发言稿:

“现在,你终于给出答案了。”

“不晚。”

老教授转身望向窗外,法学院的梧桐树正在风中摇曳。

“但或许也算早了,我本以为你要经历几年官场沉浮,才会懂得低头看看脚下的土地。”

郑仪喉头发紧。

他没法告诉老师,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的职业生涯。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岁月,那些被现实磨平的棱角,恰恰是重生后最珍贵的财富。

徐永康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有力,像在宣读一份尘封的宣言:

“知识分子和工农阶级从来不可分割!”

说罢,他的语气变得严肃,而又带着气愤。

“当年我们下乡普法,睡的是草垛,吃的是红薯,可老百姓把最厚的被子让给我们……”

“这些年,有些人坐着办公室空谈改革,却连农民工的手都不敢握;有些人张口闭口‘依法治国’,办的却是锦上添花的面子工程。′2+8,看¢书^网^ ′首?发¢”

郑仪看见老人斑白的两鬓在颤动,那只按在相册上的手背青筋凸起。

“但只要像我这样的老骨头还没死绝——”

徐永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郑仪连忙递上茶杯,却被他摆手制止。

“那个火热光荣的年代就没有真正逝去!”

徐教授的话如黄钟大吕,在郑仪心头轰然回响。

他站在那里,忽然意识到自己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不只是一个学术权威、人脉桥梁,更是一段活的历史,一种精神的延续。

那些自己曾经以为早已远去的理想主义,原来从未真正熄灭。

“老师……”

郑仪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想起重生后第一次找徐永康时的算计,把这位老教授当作进阶的跳板。

想起准备公务员考试时的功利,把知识当作换取前程的筹码。

甚至想起与程悦交往时的谨慎,把真挚的情谊当作需要评估利弊的资源……

太聪明了。

聪明到差点忘了,自己究竟为什么选择这条路。

办公室里,阳光安静地流淌。

郑仪凝视着徐永康的背影。

那微微佝偻的肩背,曾经挺立在荒芜的法治原野上;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曾为最底层的百姓写过无数申诉状;那沙哑的嗓音,曾在多少个寒夜为群众讲解法律条文……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恩师。

不是给你铺路搭桥的贵人,

不是教你人情世故的老油条,

而是用生命践行信念,并把火种递到你手中的人。

“老师。”

郑仪深深鞠躬,额头几乎触到膝盖。

“我明白了。”

这一躬,不是为了讨好,不是为了利益,而是对一个纯粹灵魂的礼敬。

徐永康转过身来,眼神已经恢复平静:

“明白了就

去做。论坛还有三天,带你的工人朋友来见我。”

走出办公室时,郑仪的脚步比来时沉重,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走廊的橱窗里,陈列着法学院历届毕业合照。

他停下脚步,寻找徐教授年轻时的模样,黑白照片里的年轻人目光如炬,胸前别着“送法下乡”的徽章。

而在最新一期彩色合照里,西装革履的毕业生们肩并肩站着,前排的徐永康白发苍苍,笑容却与当年如出一辙。

这就是传承。

不是知识的填鸭,不是人脉的交接,而是一团火点燃另一团火,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城南物流园,傍晚的夕阳将集装箱染成橘红色。

郑仪远远就看见张海峰坐在一堆货物上,膝盖上摊着那本《法学概论》,手指沿着字句慢慢移动,他读书的习惯还保留着小时候点读的方式。

“海峰!”

张海峰抬头,咧嘴笑了:“又来啦?”

“来告诉你个事。”

郑仪跳上货箱。

“徐永康教授,就是我导师,想见你。”

书本啪嗒掉在地上。

张海峰瞪大眼睛:

“……政法大学的徐教授?《华夏法制史》的作者?”

“对,而且他同意你跟我一起在论坛发言。”

张海峰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他跳下货箱,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

“不行不行,我这种粗人……”

“工人阶级光荣。”

郑仪一字不差地复述徐教授的话,抓住好友颤抖的手腕。

“这可是徐老的原话。”

张海峰的手腕上还有昨天卸货时划伤的血痕。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机油的指甲缝,声音发哑:

“我连套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郑仪用力按住张海峰的肩膀,眼神坚定:

“就穿你这身工装去,带着机油的痕迹和泥土的气息,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工人阶级。”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工人光荣,这不是一句空话。”

张海峰的眼眶瞬间红了。他背过身去,粗粝的手掌狠狠抹了把脸,再转回来时,眼神已经变了:

“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