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取来热水为父搓脸!”
“还有这些汤药,通通全部收拾走!”
“将窗子开起来通通气!”
一时间,书房里头竟然兵荒马乱起来。首发免费看书搜:常看书
明白了张居正的用意,显然张懋修很是不甘愿,可父命难违,老爹一瞪眼,儿时顺从的惯性便让他难以抗拒。
帮着他做好一切伪装的布置,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待到一切收拾完毕之后,老爹张居正仍要端坐在床榻之上,从容不迫地整理起自己的衣服。
即便是端坐会令他呲牙咧嘴的疼痛,可脸上还是装作一副古井不波的样子。
“惟时,那奏疏取来给为父过目。”
这端着的样子,一位外表精干坚毅果敢的父亲形象,又再次立了起来。
张懋修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抽。
老爹对幼弟竟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可对自己完完全全是两个面貌,要知道自己曾经可是状元郎!
转变也不过是几个月而已。
去岁被钦点状元之后,张居正对于他的重视,要远远超过其他兄弟。
可这一切,在张士元横空出世的时候,便彻底发生了改变。
嫉妒?
从大哥张敬修到张懋修,三位兄弟早年间被张居正教育得,变成了温良恭俭让的典范儒士代表。
所以,倒不至于嫉妒老爹对于幼弟的青睐。
实际上,在张懋修看来,与其说是老爹教出来五弟这个“好儿子”,更像是五弟将老爹教成了一副奇怪的样子。
正当张懋修在内心感叹之时,忽听得身边张居正又突然说道。
“你与我问答一番,想来士元便要到书房了,莫要让他看出端倪来。”
张懋修顿感无奈地说道:“问一些什么呢?”
压制住咳嗽的冲突,张居正想了想说道。
“便谈一谈这《尚书?洪范》中‘无偏无党,王道荡荡’之理解,要深刻些,莫要照本宣科。”
张懋修注意到,近来老爹总是会在后头加上一句“莫要照本宣科”,显然是受了五弟张允修的影响。
毕竟,五弟次次问答都那般出彩,张居正自然而然就不满足从前循规蹈矩的回答,转而又对兄弟几人提高了要求。
对于几位哥哥来说,可以算得上是无妄之灾。
不过,张懋修学识在兄弟几人中最为出众,回答这些还是不在话下。
他想了想便回答说道。
“所谓无偏无党者......”
刚起了个头,便被张居正给打断了:“非是让你真的作答,你照着平日里回答便好,等到士元进了屋子,想来必然会有些新奇见解,你记得立马提笔记下来,回去好好参详......”
“啊?”
张懋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照做便是!”张居正板起脸说道。
“是。”
张懋修叹了一口气。
一时间,他竟然也有点想当那“逆子”的冲动了。
......
张允修很忙,字面意义上的忙。
从前办报纸,搞一搞大蒜素工坊什么的,他尚且能够从容不迫。
可摊子铺大了之后,他才深感管理协调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京城内十五个仁民医馆,时常需要奔走察看,还有时不时送来不听话的大夫需要调教。
最令人崩溃的是,“现代医学”这个门类,张允修自己起了个头,本想着让杨济时、罗显这一干御医去自己研究。
可没有想到,却像是开启了潘多拉魔盒一般,情形竟然一发不可收拾了!
正如他从前所预料的一般,这些御医并非是菜,反倒个个乃是医学方面的顶尖人才,只是被时代原因所限制,缺乏一个统一的方向,以及系统性的方法论。
张允修一旦为他们指明了方向,这些人便会如同行走沙漠中的人一般,如饥似渴地去获取最为先进的医学理论。
研究自然是废寝忘食,可研究哪有从张允修身上“榨取”来得快啊!
御医们算是发现了,张允修随意的一两句话,便可以令他们少走十几年的弯路。
于是御医们疯狂了,犹如欲求不满的怨妇一般,成日里便缠着张允修给他们上课。
即便是白日里诊治病人,已然忙得不可开交,可到了晚上还要睁着一对点了漆一般的眸子,寻找张允修查缺补漏。
这般热情比起后世的“网瘾少年”还要厉害。
便连实验室里头的袁宗道、刘东定、耿在楚,竟也沉迷于实验之中无法自拔。
近来开始利用柑橘等水果,提取出霉菌,以达成与大蒜素相同,甚至更加强大的杀菌消炎效果。
从前三人还不明白“大蒜素”的意义,可在看到大蒜素救助无数人之后,却切切
实实激发起了他们的热情。
儒家先贤曾有言,读书人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从前要达成这般理想,唯有一个道路,那便是入仕。
且难以在短期看到成效。
而现在却是不同了,袁宗道几人乃是切切实实看到,这“为万世开太平”的意义所在。
一个大蒜素出世,便能够救活多少人?
与之比拟起来,所谓读书入仕,看起来却没有显得那么重要的,寒窗苦读十年,要多久才能为“为生民立命”。
故而,袁宗道几人便连国子监也不去了,成日躲在实验室里头潜心研究,其热情程度比之御医们来,还有增不减。
作为老板,张允修手底下带着这么一大群“研究生”,如何能够不头疼,且还要顾着京城瘟疫事情,还要忌惮一下可能捣乱的清流勋贵。
穿越不易也!
所以拖到今日,张允修才有机会来寻张居正。
实际上,他还是有些佩服张居正的能力,这一手“装病”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
不仅仅拖延了朝臣们强力反对“瘟疫方案”的行动,还让不少原本隐藏起来的反对派,忍不住跳了出来。
用一位名臣的话来说就是“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思虑之间,张允修已然来到了后院书房门口。
说起来也有些无奈,自从上次与张居正问答之后,这老爹便干起了“鸠占鹊巢”的勾当。
说什么后院书房风水极佳,将平日里处理朝政的办公地点,直接搬到了这里来。
张允修有过反抗,可谁让张居正还是一家之主呢?
想着待会要好好与张居正说道说道,寻求一下这方面的补偿,张允修抬起手便想要敲门,却忽然听得书房里头的谈话。
“不偏党于一人,不私昵于一物,此乃南宋蔡九峰对于《尚书》之注解,尔贵为状元公,怎可照本宣科呢?”
他忽地皱起了眉头,心里头有一根弦被触动了一般,竟然有些情不自禁地去想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