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五行属水?
堂内部分商贾有些明悟,可大多数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微\趣\小^说~ _首^发-
那范永斗看向李明性的眼神,越发尊敬起来,他朝着对方拱拱手说道。
“愿闻其详。”
得了堂内商贾们崇敬的目光,以及期待的情绪,李明性颇有些得意,他咧开一个笑容,脸上的皱纹全然挤在一起。
他轻轻呷了一口浓茶,随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自古以来,这开采煤矿之道,哪有不遵循阴阳之术,循风水之法才可勘定矿穴方位。
这其中讲究半点差错不得,那张士元年纪轻轻,便是狂妄自大,以为凭着些许伎俩,就可解西山之困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所谓西山五行属水,非是什么玄而又玄的道理,自金辽以来,京城便于西山采矿。
可何故大家伙儿都浅尝辄止,不愿深挖?”
“许是技艺不够。”范永斗想了想说道。“西山地势复杂,各个矿井挖不深,故而历朝历代皆是取表面矿脉。”
“此乃一方面因素。”
李明性摇摇头说道。
“更为重要之结症为,那西山山形宛如玄龟伏地,龟甲之下暗藏水府,乃是风水中典型的“潜龙饮渊”之象!
如此风水,深挖下去,无非是多送去几个工匠性命罢了!”
此言一出,那范永斗立马瞪大了眼睛,他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李老先生此话当真?”
“呵~”
李明性发出一声冷笑。
“非是老夫自编的说法,尔等可去翻一翻从前西山矿脉之记载,便可从中知道,为何先人们,不愿深挖下矿脉。
还不是先人们深谙此道,这西山西北乾位山势低垂,东南巽位却又山峦耸峙,以环抱之势锁住水汽,由堪舆之术来看,若是贸然深挖,矿井内必然会渗水严重。”
却又有人提问说道。
“老先生,这矿井渗水有何问题,多寻些人倾倒出去便成,算起来还是能够赚到不少。”
听闻此言,李明性立马吹胡子瞪眼,怒然说道。
“那张士元一介黄口小儿不懂,你却也是不懂么?那矿井内渗水是小,可极难倾倒而出,时候一长矿层必然松动,不单单挖不出多少矿来,便连工匠也要丢了性命!”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他张士元是可以不拿人命当回事,毕竟那西山流民数万人,足够予他挥霍,可长此以往下去,如何能够赚到银子?
流民们去官府闹将起来,即便他手眼通天,可却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草菅人命!”
一时间,堂内诸人都陷入到沉默之中,为李明性的分析所震惊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西山煤矿,竟然有这么多门道。
不一会儿,便有一人十分欣喜地说道。
“还亏得是李老先生提点,不然吾等还真被那张士元给迷惑了。′墈-书.屋* ¢追·罪~鑫-蟑`节\”
“此子阴险的很。”
“我便说了,坊间都称其是为国为民的忠臣,哪有这般好心之人,撒下银钱来,去给那群丘八过上好日子。
想来那张士元,也不过是想着让丘八们给他赚银子罢了,至于能不能活,才是不甚在意。”
商贾们感慨万分,觉得这便是最终答案了,毕竟极其符合他们的传统观念,甚至他们自己从前便是这样做的。
丘八不就是用来赚钱的耗材么?
“老先生一言,令人是豁然开朗啊!”
范永斗捋须笑着说道。
“我想来便是不对,那西山上为何大大小小数千数万的废弃煤窑,现在想来,百年来先人们早有预料。
张士元觉着自个聪明绝顶,殊不知他离经叛道,终究会受其反噬。
看来这西山工坊注定是血本无归了。”
这个构想让范永斗很是舒心,前次张四维、徐学谟与对方的斗争,可谓是输得“倾家荡产”,他们这群受其庇佑的商贾,自然也是损失惨重。
李明性也眯眼说道:“那张士元也是有些手段,不可小觑,张阁老和徐尚书皆是为其所害,好在咱们晋商底子厚实,数百年来的积累,如何是那张家父子可以比拟的?他们不过是一介军户出身罢了!”
“是极是极!”范永斗连连点头,感慨着说道。“好在老先生们早有布局,不然还真险些着了那张士元的道!”
从前徐学谟与张四维二人倒台的消息传来,范永斗那是夜夜都睡不好觉,直到知道了一些老人们的布局后,这才安心下来。
“不论是行商做事,都讲究一个细水长流,如张士元之急躁,必然成不了什么事情。”
李明性教训着说道。
“不过尔等也别想着高枕无忧,该是为其上得眼药,一个也不能少!”
范永斗嘴角扯出一个笑说道。
“这个老先生不必忧心,晚辈早已有了安排,那张士元不是喜欢办什么报纸么?
只是兴他办报,不兴咱们也办一办?”
......
西山工坊。
傍晚。
这些日子里,每日下值的时候,西山中便会出现个怪人,他时不时便会四处寻访,到处找工人们询问一些问题。
此人面容憔悴,披头散发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疯子。
“别来烦着俺!晚了抢不着肥肉,俺给你拿来当下酒菜!”
有个汉子,被他问得烦了,一把将这个疯子给推倒。
扑通地一声。
张四维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粘上了满身的泥泞,可他饶是不放弃,朝着那汉子喊着什么。
“老夫乃是在告诫尔等,尔等难道不明白么?那张士元定然没有安什么好心!”
他高声嚷嚷着,让周围不少下工的工人都侧目看过来,一听此人在编排张士元,工人们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幻.想-姬, \耕+薪,最_全*
可这工坊上下自有规章,打架斗殴那是要扣钱的。
这个时候,有个汉子佯装不在意的模样,一脚踩在了张四维的手上。
“啊~老夫的手~”
张四维发出一声惨叫,那钻心的疼痛,却好似上刑一般。
可那汉子装作没看到的样子,甚至还用力碾了碾,这才说道。
“诶~俺踩到什么了,怎么软软的。”
他转眼一看,一脸夸张的表情。
“诶呀~老伯捏如何躺在地上了,实在是对不住,俺这眼神实在是不太好,捏看起来是个读书人,该不会与俺这般乡野人计较吧?”
汉子此言一出,立马引得周围工人们一阵哄笑,俨然将张四维当做一个倡优来戏弄。
“你!”
张四维颤颤巍巍地抽出手,上头已然是有些发黑发青,他疼得脸上肌肉都在发抖。
汉子嘿嘿一笑说道:“老伯身子如何,若是有些不适,俺带你去千户所寻寻大人们,大人们心善,定然会照拂与你。”
张四维脸上肌肉一抽,露出恐惧的神情,连滚带爬地逃离众人的面前。
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喊着什么。
“无耻之尤!你们皆是无耻之徒!”
“呸!”汉子啐了一口唾沫。“穷酸书生,装模作样最是可恶!”
没有理会这小插曲,汉子一路小跑,又追上了一行人,他看到转过来瞪着自己的“乡老”张四书,脸上不由得有些没底气,挠挠头说道。
“乡老你别生气,此人太过可恶,我便想着教训教训他。”
“夯子!”张四书都有些无奈了,摆摆手说道。“下不为例。”
张夯子嘿嘿一笑,可也不免有些疑惑地说道。
“乡老,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大人们要任由他在工坊内四处捣乱?”
张四书也皱眉说道:“俺不太知晓,此人在藕煤厂当了个书吏,想来乃是张大老爷心善,不愿意看着老疯子饿死,让他来西山混口饭吃。”
“嘿~”
张夯子无奈摇头说道。
“张大老爷哪里都好,可终究是太过心善了,这般不知感恩的烂人,他也给口饭吃,实在是不值当。”
“好了,大人的事情,岂是我等能够揣测的。”
张四书背着手,脸上露出笑容说道。
“今日西山德允社又出了个曲目,咱们早些吃完饭,便去瞧瞧。”
张夯子眼中放出精光。
......
张四维浑浑噩噩的模样,他步履蹒跚,游荡在西山工坊之间。
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册子,时不时便会取出矛龙笔,在上头记录于西山的各个见闻。
起初张四维还是偷偷摸摸的样子,生怕被人发现一般,可随后他就发现了,时刻跟随自己的那些锦衣卫,根本不在乎他记录不记录。
甚至只要他不进入到矿井里扰乱作业,不离开西山,四处便任由他闯荡。
张四维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自信,难道不担心自己会窥探出西山工坊的秘密么?
难道不害怕,自己煽动西山工人反对他么?
对方越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张四维便越加生气。
他时不时便会回头看看,那两名跟着自己的锦衣卫,远远看他们说说笑笑的模样,却觉得他们好似在嘲笑自己一般。
这让张四维更加气愤了,比起被针对,这种无视自己的做法,更加让他感觉到恼怒。
“张士元!张士元!”
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却不知如何发泄,扭头便看到不远处,诸多工人兴奋地朝着“德允社”走去,那脸上洋溢的笑容,越发刺眼。
张四维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也快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
自德允社成立以来,西
山工人们,每隔几日便可以看上一场相声。
德允社剧场能够容纳观众有限,一千余人已然是极限了。
所以,西山一万余名工人也只能是轮着来,约莫十天左右轮上一次。
当然,也不是全部工人都喜欢看这相声,故而这一场相声收取大概五文的票钱,若不想看了,便可将名额让予他人,存下这五文钱。
喜欢看说书、相声的,喜欢看春宫图的,喜欢每个月稳定月钱的。
最为关键的是,在这西山能够有房子遮风挡雨,能够有个稳定收入,吃穿用度之类,相较于外头都要便宜上许多。
这些种种原因混杂在一起,即便是再桀骜不驯的流民,都能够在西山安定下来。
甚至在潜移默化之间,这些人已然将西山看做他们真正的家!
这一日,西山德允社里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老头。
张四维不是西山的工人,作为工坊里头的文吏,他可没有五文钱的优惠价格。
工坊里头非是一线工人,进入到西山德允社听相声,票价一般是为二十文左右。
若非是西山工坊内部员工,票价更是要加到四十文左右,有时候还有价无市。
张四维身上很是拮据,掏出这二十文的时候,嘴里还在骂娘。
一进入到剧场,他便感觉到十分拥挤,剧场虽说是半露天的,可一群糙汉子聚集在一起,那味道能好闻哪里去?
张四维一脸嫌弃的样子,可却还是忍着,挤入到人群之中。
他根本没有一点心思,去听台上那些表演。
此时,舞台上所讲得并非是相声,而是由京城说书人所演绎的《大唐狄公案》,一边讲解,甚至还有人在旁简单表演。
单单让张元昊、朱应槐二人表演相声,那能够将他们给累死了。
西山德允社成立,自然不能单单有一个曲目,从话本小说到戏剧表演,可以说应有尽有,极大限度丰富节目的品类。
今日这一曲《大唐狄公案》,更加是吸引人。
工人们听说,此乃创立西山工坊的张大老爷所创作,各个也都是满是期待。
期待感拉满,这说书内容同样也没让人失望,狄仁杰引人入胜的表演,更加让他们沉醉,各个都是瞪大了眼睛,垫起脚尖,时不时会大声叫上一句好,生怕漏听了一个细节。
可就是这般时候,便有一名烦人老头,似乎问东问西。
“壮士,这相声可好看否?”
那名汉子扭头嫌弃看了一眼,若是从前的暴脾气,定然是给他好一番教训,可入了西山工坊后,汉子们的暴虐性子都好了不少。
毕竟打架斗殴,寻衅滋事,那是真的会扣银子啊!
他耐着性子,头也没回地说道。
“问得什么劳什子问题?不好看爷们能在这啊?”
被怼了一句,张四维还是不放弃的模样,他咬着牙说道。
“尔等便没有一点儿怨言?”
那汉子不愿意搭理他了,可张四维言语越发急切地说道。
“尔等成日里,便是吃一些粗粮馍馍,几日都不见荤腥,尔等去那矿井之中,可谓是出生入死,整日里忙得身心俱疲,区区个相声,还有那什么春宫图,便能够将你们收买了?”
一旁,有汉子顿时紧紧皱起眉头,他愠怒说道。
“你这糟老头子,日头好了,你却不知感激,从前俺们在乡里过得那是什么日子?
一天到晚忙活,不单单连肚子都填不饱,最后连粗粮馍馍都没有。
在西山里头,大家都感念着张大老爷的恩德,若非是他给俺们一条活路,说一句不好听的,这西山上上下下数万人,有几个能活?”
“老夫...老夫...”
张四维竟然被这名普通汉子,给说得哑口无言,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力气一般。
他还想着在剧场里头四处询问,可迎来得不是无视,便是谩骂,甚至有人忍不住扇了他一巴掌,给张四维打得七荤八素。
最后,他便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德允社。
一直跟随张四维的锦衣卫校尉,本在乐呵呵地看着表演,可没想到这老小子竟然在剧院里头四处搞事。
若不是张允修有所吩咐,校尉们早就将这个出言不逊的老头给打死了。
若不是他们护着,对方也会被暴怒的工人们给打死。
这番闹腾下来,戏也看不成了,张四维也离开了剧场。
校尉们心里头有气,可却还是忍着,默默跟上了张四维的脚步。
然而回去的路上,锦衣校尉们颇有些意外的发现。
这位,从前朝堂的大学士,在朝堂面对皇帝没有颓然,在被抓到西山千户所,受着忍饥挨饿之苦,身子有些虚弱,可嘴上依旧是厉害。
可张允修给他放出来,在西山工坊逛了好几日,对方却越发颓然起来。
自西山德允社出来后,他这身子也不似往日
那般精力旺盛,腰板变得越发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