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皇帝亲临,不论是身份再显赫的大臣,都需要行跪拜之礼。`我.地*书·城+ *蕞*辛!蟑′劫+埂`辛-快~
可张允修这小子,竟然连跪都不想跪了?简直是大逆不道!
站在一旁的冯保立马冷下脸来。
“张同知!你好大的胆子!何故见驾不拜?”
冯保看起来言辞激烈,实际乃是在提醒张允修,跟皇帝耍脾气,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别挡道~”
可万历皇帝挥手推开挡路的冯保,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陛下这?”冯保愣了一下。
在内廷干了这么多年,一把被皇帝推开,这还是第一次!
可万历皇帝根本不搭理他,步履蹒跚便朝着张允修而去,嘴里大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士元呐士元!尔真乃朕的肱骨之臣!”
张允修一抬头,便见个穿着龙袍的大胖子,跌跌撞撞朝着自己冲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恐怖片。
压抑下给对方一脚的冲动,嘴巴一歪,他也拿出毕生的演技出来。
“陛下~微臣心里苦啊~”
眼见着,便又是君臣相宜的佳话。
可不料万历皇帝身子骨实在被掏空,也许久没有活动,这左脚绊右脚,竟径直栽倒了下去。
“陛下小心!”
冯保一声尖细嗓子,却已然来不及。
好在,张允修眼疾手快,立马上前将其扶住,然而手上一沉,竟险些没拖住皇帝的身体。
四哥张简修身姿矫健,上前搭了一把手,这才使得皇帝安然无恙。
“爱卿护驾有功......”
狼狈至此,万历皇帝还不由得发出一声夸赞,眯起眼睛称赞说道。
“士元真乃朕的房谋杜断啊~”
眼见事情闹成这幅模样,张允修自然不会再头铁,连忙恭敬说道。
“臣万死~让陛下险些遭受无妄之灾~”
“不妨事不妨事~”
万历皇帝人逢喜事精神爽,依旧是满面红光的样子,竟生不出一点脾气。
他扶着腰感慨着说道。
“先前朕许你无需跪拜觐见之权,不正是因为你我儿时情义么?今日你怎得这般见外?”
张允修一脸无语的模样,自从皇帝许了这特权后,便再也没召见过自己了,看起来连冯保都不知道这个事情。
显然这胖皇帝,前些日子确实与自己生出了嫌隙。
不过再多的怀疑,十几万银子也能够冲散了,现在万历皇帝看他比亲兄弟还亲。
张允修拱手说道:“陛下容禀,从前西山有诸多纷争,微臣不敢辜负陛下之期望,却也内心忐忑万分呐~”
“啊哈哈哈~与西山毫无关系,朕岂是那等贪图钱财之人?”
万历皇帝捧着肚子,发出一阵干笑,随后注意到张允修话语里面的意思,眯起眼睛询问说道。
“这西山......如今可还好?朕自是不担心银子的问题,爱卿需要银子尽管跟朕提出来,朕就是担心这西山万万流民的生计啊~
诶!每每想到西山流民们要忍饥挨饿,朕的心便心如刀绞一般~”
张允修一阵无语,这朱翊钧政治手腕没有,演戏的手段倒是与他爷爷一脉相承。
可面上还是笑着说道。
“还请陛下安心,这西山工坊如何,外头流言蜚语说得不算,微臣也说得不算,还请陛下随着臣去西山一探究竟,亲眼所见,岂是能够作假的?”
万历皇帝眼前一亮说道:“朕正有此意!”
作为西山工坊的最大股东,今天终于有机会莅临现场,查看西山的一应建设了。¨第,一`看+书~枉- ¢追?最\鑫?章_节¢
由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在前头开路,一行人浩浩荡荡便进了西山。
万历皇帝跟张允修各自骑着一匹马,缓步行径在西山各个工坊之间。
张允修时不时看一眼皇帝胯下的那匹马,心里不由得有些同情。
一进西山,万历皇帝便在马背上左顾右盼,像是个好奇宝宝一般。
目光先是被连片青瓦的工人寝舍吸引,又被饭堂飘来的饭菜香勾得直咽口水,待看见青砖垒就的澡堂子。
皇帝忍不住询问说道:“这澡堂子真有热水?”
“回禀陛下,西山有煤,每日皆会供应滚水。”张允修回答说道。
“好!好!”万历皇帝连拍马鞍,西山越好他心情便越发舒畅。“冯伴伴,你瞧这西山,可比京城内还要齐整。”
冯保低眉顺眼地说道:“张同知匠心独具,自然不会如外界传言的一般。”
万历皇帝终究是按捺不下心中疑问,看向张允修说道。
“士元,朕听闻你这西山工坊,能够月产藕煤四百余万斤,可是真的?”
来了?
知道万历皇帝就此而来,
张允修早就打好了腹稿。
朱翊钧又看不懂什么账本,以皇帝的体格,能不能爬上煤窑还是两说。
所以张允修干脆拱手说道。
“还请陛下移驾琉璃厂,便可一探究竟!”
“琉璃厂?”
朱翊钧脸上有些疑惑。
......
西山琉璃厂内。
皇帝一行人进了工坊,便看到院落里头,早已架上了个大水盆,还有那“蛟龙吸水”的装置。
路上已然听了张允修的讲解,再见到此物,万历皇帝心便有些发热。
他上前两步抚摸着那“龙头”,忍不住询问说道。
“此物便能够解西山渗水之困?”
张允修笑了笑说道:“陛下,此物不单单能解西山渗水之困,甚至若能推广全国,还能够让干旱各地,从地上汲取出水来,以解旱年缺水之困!”
“竟能解干旱之困?”
万历皇帝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要知道干旱那可是头等大事,大明以农为本,干旱引发粮食绝收,灾民激增,最后形成流民,百姓们再揭竿而起,这样的事例屡见不鲜。
可现在,张允修却说,此物不单单能抽水,还能解干旱之困?
实在有些难以令人信服。
“还请陛下稍等。”
张允修倒也不废话,将赵士桢寻来,示意对方给皇帝进行演示。
赵士桢心理素质不佳,一见到皇帝手脚都在打颤呢。
可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操作起那“蛟龙吸水”来。
或许是太紧张的缘故,赵士桢接连几下,那“蛟龙吸水”竟然完全没有反应。
“不...不是这样......”
他满头大汗,表现可以说是堪称灾难。\飕*飕~暁*税+网_ `罪,新~蟑.结.埂+薪·哙+
四哥张简修看不下去了,三步两步上前,接过那龙头把手说道:“我来使力气,你来说怎么用这玩意儿。”
有了张简修的帮助,赵士桢紧张情绪才渐渐舒缓。
他此刻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在官场混不下去了。
一瓢清水自龙头口上倒入。
“佥事请向下按压。”
伴随着赵士桢的指挥,张简修手上渐渐掌握诀窍。
没过多久,只听得“嗉”地一声,那龙头处竟真“哗哗哗”流出清水来!
万历皇帝瞪大了眼睛,他再扭头看向那水盆之中,里头的水也随之下降。
这等神奇之法,竟便这样呈现在眼前。
万历皇帝压抑不下内心的激动,忍不住询问说道。
“士元!此非是神迹?也非是妖法?”
“自然不是。”
张允修笑着说道。
“陛下亲眼所见,如何能够做得假?若陛下还是不信,可自己亲手去试试。”
万历皇帝是个好奇心极重之人,一听此言便撸起袖子,上前要亲自操作。
他早已被酒色掏空身子,好在有张简修在旁协助,三下两下,竟然真成功复现了适才的操作。
眼见着潺潺流出的清水,万历皇帝胖脸舒展开来,发出由衷地大笑。
“朕成功了!竟真能够抽出水来,非是什么妖法,乃是...乃是...”
张允修补充说道:“乃是科学技术。”
“对对对!就是这个科学技术!”
万历皇帝放下手柄,三步两步便重新坐回了冯保给他准备的座椅上,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
“却没想到,这科学技术竟真有这般奇效,亏得朕从前还......”
他胖脸一红。
“不提这个不提这个~”
现在皇帝无比庆幸,先前没有以强硬手段,逼迫张允修关闭西山工坊。
趁热打铁,张允修继续说道:“陛下,不单单是这抽水之力,从前那仁民医馆研制出大蒜素等神药,也皆是依靠科学之理,陛下这科学之理不可不重视!”
“科学?”
万历皇帝瞪大了自己的豆豆眼。
脑海里头不由得想到,几个月前他偷偷在乾清宫里头养的那“培养皿”中出现的神迹!
那培养出来的“葡萄球菌”,至今还被宫里专人养着,万历皇帝时常会去看看。
如今再是这个“蛟龙吸水”的法子。
一切都是因为有了科学!
可科学到底是什么呢?
万历皇帝不太理解,但他明白一点,这科学是能够实实在在救命,实实在在能够解决问题,特别是能够赚到银子!
想了想,他又看向那“蛟龙吸水”的装置,不由得询问说道。
“士元,你这蛟龙吸水甚好,科学也好,可若是被他人学去了,又该如何?”
皇帝的潜台词便是,这玩意儿看起来很简单,轻易给他人学去了,岂不是白忙活,同样
也赚不到银子了。
“陛下不知。”张允修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倒还求他们来学。”
“什么意思?”
万历皇帝有些警惕。
张允修解释说道:“这蛟龙吸水看似神妙,可臣只需知道了其中原因,研究了底层逻辑,掌握了方法论,便能够无往而不利,制造出更多更好的器械来。
紧紧守着一个神器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
“这蛟龙吸水用途广泛,臣从不想着藏私,甚至想着让朝廷推广至全国,届时各地打井与汲水,便能够事半功倍,能够造福多少黎民百姓?”
这番话下来,不单单是皇帝,便连周围跟随的宦官锦衣卫们也都陷入沉默之中。
格局!什么叫做格局!
那赵士桢更加是呆愣当场,看向张允修的眼神中越发崇敬起来。
这便是我的恩师么!
不耽于一己之私,而是天下为公,其德行可比古时大儒!
万历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看向张允修说道。
“士元!朕果真没有看错你!”
“陛下也不用担心。”
张允修看清又再提醒说道。
“咱们守着科学之法,想赚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士元还有法子?”
万历皇帝真觉得对方是聚宝盆了,什么东西都能够掏出来。
张允修眼神示意那赵士桢说道。
“徒儿,快将咱们新式七彩晶莹琉璃抬出来,献给陛下!”
......
东四牌楼的一处厢房之中。
日头还高高挂着,可里头却推杯换盏起来。
商贾们身着绫罗,怀里都有一二陪酒姑娘,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这一杯,小人敬许侍郎!若非有许侍郎从中斡旋,我等如何能够自西山工坊,寻回半数银子~”
王世顺面色微醺,站起身来,朝着主位的许国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
许国也是喜笑颜开,哪还有前几日在朝堂上,那幅痛哭流涕,犹如可怜孤寡老人的样子。
他将一杯酒灌入肚中。
“张士元惯是会欺凌人,从前仁民医馆便是,总想着将钱散给小民,却从我们身上捞银子?
可他却也不想想,小民惯是难讨好,你给予恩惠,转头便会翻脸不认人。
这天下还是要依靠我们这群士绅。
也无妨,张士元尚且年轻,栽了跟头之后,自然会幡然醒悟。
尔等便看着,那张士元今后还要来寻我等协助,这银子大家伙依旧能够赚得~”
“对对对!”
王世顺也一脸畅快的模样。
“张同知性子是不坏的,他赚银子的本事可是一绝,可这次却走错了路子。
咱们此番小惩戒一番,便是让其知道,我等徽商也非是好惹的。
有来有回之间,双方才能够都赚到银子嘛~”
他一拍桌子笑嘻嘻地说道。
“我便在这里做主,若张同知再愿与我等合作,我王世顺定然是鼎力支持,多少银子都不眨一下眼睛,不过这西山煤矿定然是碰不得的。”
一时间,厢房里头热烈起来。
在徽商们眼里,对张允修印象还是不坏的。
可西山工坊眼见亏空如此巨大,张允修又一意孤行,才让他们不得不出此下策。
甚至一直以来,张允修单方面压制他们,完全不给参与到经营中的做法,也令他们感觉到不满。
一名商贾醉醺醺地说道。
“张同知要银子自然是可以的,可咱们也不能像是从前那般,再是给人做小了,咱们也要站起来,这生意上也得能说上两句话才是!”
这番话说进所有人心坎中。
便连许国也举杯说道:“有理!便是这样办!诸位还请放心,元辅先生那里我自会去说道说道,想来张家父子二人皆是聪明人,自然会审时度势~”
“干杯~”
一时间,徽商们情绪高涨,眼里皆是美好的未来。
“大人~”
正当许国与徽商们推杯换盏之际,一名小厮忙慌进来求见。
许国正抱着怀里的美娇娘呢,颇有些不悦地说道。
“没规矩的东西,谁让你进来的!没看到爷我正在......”
他话还没说完,小厮慌忙压低声音禀告。
“老爷明鉴,真真是十万火急,户部的杨侍郎给您的手书,说是立刻要交到您手上!”
“杨侍郎啊~”
许国脸上表情放松下来,接过那手书,朝着在场商贾说道。
“他与老夫有故旧,想来是西山工坊之账目出来了,老夫让他第一时间便通知于我,且让老夫看看这张士元亏损几何!”
“哈哈哈哈~”
厢房里头充斥着快活的空气,那王世顺捏着姑娘的肩膀,捋须说道。
“张同知也该低头了,再这般下去,西山工坊亏损愈多,窟窿可难以补上。”
桌上诸多徽商也都发言。
“若是缺银子了,咱们也可赊上一些,也算是以德报怨。”
“我等心善,自然是愿意协助张同知一二的。”
“张同知还是年轻气盛了些,实在是不听劝呐~”
......
徽商们打趣着,将目光投向了许国,此刻他手中的纸张已然被打开了。
可却许国有什么喜色,脸上表情竟越发凝重,甚至有些铁青,一点也不见高兴的模样。
王世顺心里咯噔一下,他连忙上前询问说道。
“许侍郎,这西山工坊亏损几何?五万两?八万两?该不会是十五万两?
这可就麻烦了。”
可许国却完全不搭理他,眼睛竟然有些发红,手都有些发抖。
“不可能!绝迹不可能!如何能够赚了?怎么能赚了?赚了老夫不是白退了股!”
王世顺一脸疑惑的样子:“许大人这是何意啊?”
他终究是忍不住,也不顾及什么礼数,便凑上前去一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吓了一跳。
“怎会进账十余万两!”
他这一声咋呼,竟然犹如一记闷棍,打在了许国的脑门。
“啊~”
许国一声长啸,忽然从酒桌上仰倒了下去。
“许大人!”
厢房里头传来一阵慌乱不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