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许国来的空闲时间,父子俩又忍不住展开了讨论。~g,g.d!b`o`o`k\.¢n*e_t^
张居正紧紧皱起眉头:“市场?贸易?还有供需关系?”
“幼弟正是这么说的。”
张敬修点点头说道。
“所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按照士元的意思来说,三者缺一不可。
爹爹之改革着眼于农,却忘记了工与商,这二者也很重要。
士元以工来解决瘟疫和流民问题,以商来藏富于民,此乃正道也!”
张居正端坐在书案前,不由得瞪眼说道。
“你是在说新政之理有误么?”
张敬修缩了缩脑袋,连忙解释说道:“爹爹这都是士元所说,想来他也是无心之言,皆是比喻罢了。”
凝了凝眸,张居正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一丝失望,随后叹口气说道。
“你便与我讲讲,什么是供需关系,此番那逆子能成事,便是用了这供需关系之法?”
张敬修歪着脑袋:“孩儿也仅仅是听了个一知半解,近来搜寻古籍,却在《史记》中寻到个只言片语。”
他下意识便将话题引到自己擅长的领域。
“《货殖列传》有记‘论其有余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想来物件贵到极点,便会返归于贱,物件贱到极点,却又要返归于贵,二者相互循环,恰如太极两仪之法......”
他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却给张居正这个饱读诗书的首辅给说懵了。
不过张居正还是抓到了一个关键点。¨s′o,u·s+o-u`2\0-2`5+.?c¨o*m?
“所以,这供需关系便是贵极反贱,贱极反贵?”
“想来便是如此吧?”张敬修眼神有些呆滞。
“到底是如何?”
张居正有些恼怒了。
自从那西山工坊增产,将图谋不轨的晋商们打得丢盔弃甲之后,他便对于这货殖之术起了很大的兴趣。
从前根本看不上的小道,竟然能够发挥出如此大的作用,兵不血刃的,让敌人从内部崩溃!实在不得不令人惊诧。
张居正眼神落在书案上,一本书页有些发黄的《管子补注》,正看到一半,上头还有密密麻麻的各项批注。
这千百年来,几乎除了管仲,便少有人再去研究货殖之术
他遍览群书,唯有看到这一本管仲之著作,自古以来想要学习这货殖之道,唯有看这《管子》,甚至不少商贾,还将管仲奉为神明叩拜。
张居正想到,管仲“买鹿制楚”的事迹,看起来或与张允修这“经济学”之道,颇有些相似之处。
他是个思维极其敏锐之人,一下子便探查到其中道理。
凝神看向长子张敬修说道。
“这供需关系,却还有个漏洞,既然物极必反,可每每逢灾年之际,为何各地商贾不能运送粮食?
若按照此法,朝廷便也不必赈灾了,诸如前几月平阳府饥荒,粮价暴涨,为何无商贾运送粮食前往?
若商贾能运送足够粮食到灾地,初时粮价或许极高,可待到粮食越加多,粮价必然会降低。!秒?漳.结^晓_说+徃^ ?首¢发.
届时,再有士绅商贾囤货居奇,怕也是无济于事吧!”
“这......”张敬修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老爹张居正的思维太敏捷了,他主导“万历新政”,必然涉及到许多经济问题,思考也更加深刻。
张居正继续如连珠炮一般说道。
“若供需关系真有效,如那逆子所说,市场自有看不见的手在控制,国朝二百余年以来,如何还会有那么多饿死的百姓?这些你却都没问清楚?”
也不怪他这般激动,张允修的操作实在是有些突破张居正的认知了。
甚至于,他能够敏锐感觉到,若能够将“经济学”之道,应用在“万历新报”之中,想必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可眼前这个长子,却是一问三不知。
“孩儿......孩儿......”
张敬修结结巴巴的样子,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对着老爹拱拱手说道。
“爹爹请恕孩儿愚钝,孩儿近来皆是在细心钻研算学,对这货殖经济之道,实在是一知半解。”
自从上次张允修让他查账之后,张敬修学会了“图表法”,也对算术之道生起了无限的兴趣。
他了解经济学,也不过是前些日子,寻张允修交谈了一二,实在是算不得精通。
可没想到张居正却很激动:“你这逆子,什么都问士元,你这个大哥怎么当的?这经济学之道这般重要......”
逆子几乎成了张居正的口头禅。
张敬修是个性格温吞之人。
可终究还是有些脾气的,被老爹一番无理训斥,心里头顿觉委屈。
特别在张允修开头之后,兄弟几个对张居正就越发“忤逆”了。
于是,张敬修也梗着脖子说道。
“爹爹此言差矣,士元有言算学乃经济学之基础,没有算学就没有经济学。”
他再用一种奇怪眼神看向老爹。
“爹爹如此在意,为何不去直接寻幼弟问问?”
这话像是戳中了张居正的痛处,他老脸一红,撇过头去说道。
“此等逆子,老夫与他没什么话好讲的。”
主要还是,之前张允修三番两次的顶撞,张居正实在是有些怕了。
每次怀揣着教训孩子的心情,却反倒是被孩子给教训了。
这种感觉对于张居正这种十分强势之人来说,实在是难以忍受。
甚至都有些惧怕跟张允修交流了。
张敬修倒是苦口婆心的模样,叹了一口气说道。
“爹爹怎可这般迂腐,所谓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不如弟子,士元天纵之姿,爹爹输上几次倒也是正常的。”
有张允修起头,兄弟几个对于张居正的惧怕,可以说是越来越低了。
“要你在这聒噪!”
张居正急了,一拍书案说道。
“老夫离了他张士元,还学不了经济学了?我随后便将那张学颜给叫来!”
张敬修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言语,埋头研究他那《九章算术》去了。
等了一会儿,外头便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元辅先生,学生是许国啊,多有叨扰,还望元辅莫要怪罪。”
听这声音的语气,张居正险些觉得换了个人,他咳嗽了两声说道。
“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许国弓着腰走了进来,生怕弄出什么动静一般,叩拜行礼说道。
“学生许国,拜见元辅大人,见过张主事。”
张居正见他动作如此夸张,很是不悦的样子。
“你乃是吏部堂官,不必在我面前下跪,也不必跟张嗣文见礼。”
许国有些尴尬之色:“学生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你行泼皮无赖之态,到底所为何事?”张居正不怒自威的模样。
听闻此言,许国嘴角立即一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伏地痛哭说道。
“元辅先生,您可千万为学生做主啊~这西山干股可万万不能退了,学生身家性命皆是在其中,若是退了干股,那可就倾家荡产了~”
“你这厮好没道理!”
便连向来好脾气的张敬修都忍不住了,对着伏地的许国说道。
“当初是你喊打喊杀,非要退掉干股,便是看西山工坊要亏银子了,我幼弟好心给你退了银子,你如今却又来胡搅蛮缠,想要回这干股。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