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几人便脚步匆匆,到了北镇抚司的大牢。
这里非是诏狱,乃是平日里锦衣卫关押普通犯人的地方。
带着二人来到牢房前,张简修饶是有些希冀地说道。
“还请凌尚书看看,这是令公子么?”
凌云翼愣了一下,强迫自己去看向牢房地板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观察良久之后,他的腰板越来越佝偻。
随后不再犹豫,他上前两步揪着那罪犯的头发,待到其仰头现出面容,终于是认清了他的身份。
一时间凌云翼瞪大了眼眸,眼睛里头都要喷出火来!
“凌玄应!逆子你在这做甚!你要害死全家么!”
说话间,他竟然毫不留情的左右开弓,给了这凌玄应十几个巴掌。
这凌玄应显然是吸食幻剂过度,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即便是有些醒来,嘴里还喊着什么。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畜牲!”
凌云翼目眦欲裂,他当即抬起手就想要打杀了这个逆子。
可这个动作被站在背后的张允修一把拦住了。
“凌尚书,我们出去谈谈,你即便是杀了他,此刻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凌云翼张了张嘴,终究是低头叹息。
......
“多怪老夫平日里疏于管教,给这畜牲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前些日子里,听闻他与一些江湖好友相交,甚至还染上了那乌香,老夫本想公务不忙些,便对其管教,却不想他竟与那白莲教......”
重新坐回大堂之上,凌云翼咬着牙齿,他又看向张允修二人。
“而今元辅重病,那张四维与徐学谟虎视眈眈,朝堂之上波云诡谲,此番这畜牲惹下此等祸端,老夫也没脸为其说情!”
说话间,他竟然朝着张允修二人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其中利害,老夫虽九死而难赎!二位就算要将此獠碎尸万段,老夫也毫无怨言。”
“不可如此!”张简修连忙上前搀扶,学着适才张允修的说辞说道。“事到如今,咱们就算是杀了那徐学谟和张四维也于事无补,世叔你不必如此。”
凌云翼愤然说道:“那便杀了这小子,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旁人寻不到由头,自然无甚影响!”
听闻此言,张允修顿时吓了一跳。
好家伙,真是心狠手辣,这凌玄应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骨肉。
可转念一想,也能够理解了。
勾结白莲教匪之罪,于《大明律》里约莫为:“为首者绞,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这仅是勾结,这凌玄应可不单单是勾结,甚至可能都当起了白莲教头子!
这罪名,祸及家人,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就这一个败家儿子,便有可能让凌家家破人亡,确实倒不如将其杀了一了百了。
眼看着对方就要将儿子给砍了,张允修连忙说道。
“凌尚书倒不必着急,事情还没有到无法回转的余地。”
“张同知还有办法?”凌云翼有些讶异地看向对方,他知道张允修天资聪颖,可这勾结白莲教也有办法?
张允修自然是不会为那凌玄应开脱,摇摇头说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可要治令公子现在不是时候,我们有更需要解决的主要矛盾。”
他细致地分析说道。
“我想来令公子虽说荒唐,可也不至于真就主动去招惹什么白莲教匪。”
“张同知是说......”凌云翼紧紧蹙眉。
“依我猜想来,令公子定然是被那清流所蛊惑,以乌香为引,一步一步引入到白莲教之中,他为了能获取到皇家都难得的乌香,宁愿为这些人做任何事情!”
凌云翼瞪大眼睛说道:“张贤侄的意思是,这畜牲乃是为人所蛊惑,并非出于本心。”
“我不确定。”张允修摇了摇头。“然事到如今,不管令公子到底是为何入了白莲教,都只能有一个原因——为人所蛊惑!”
凌玄应要治罪,可绝对不是这个时候。
就算是要将其凌迟处死,也要等张四维和徐学谟认罪伏法之后!
说话间,张允修眼神中也透露出狠辣。
“如今之际,最为重要的便是获取强有力之证据,我这边有一些准备,可并不稳妥。”
他盯着对方。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还劳烦世叔多做一手准备,即便是没有证据,也要制造出证据来!”
“制造证据?”
凌云翼吓了一跳,没想到张允修能说出这话来,眼眸流转之间,立马就想清楚了其中利害,不由得感慨说道。
“此等胆魄见识,贤侄真不愧乃元辅之麒麟子也!”
“咱们真要,跟那些人死磕了?”张简修不由得还有些犹豫,让他去杀人很干脆,可这些事情就忍不住瞻前顾后。
“没有退路了!”
张允修一拍桌子,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既是要做便做绝!此番咱们必与那清流不死不休!”
......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短短几日之后,兵部尚书凌云翼儿子被捕的消息,竟然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传播到京城的街头巷尾。
实际上,张允修内心里头乃是有准备的,自从得知凌玄应身份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意识到这种结果了。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让凌玄应人间蒸发也于事无补,清流们既然埋下这步棋,想必早就做好了准备。
甚至即便张允修等人不抓到这凌玄应,他们反倒还会故意暴露出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现在发现还更好,至少有了些准备的时间。
“这仁民医馆,之所以能够治病,便是请了那‘无生父母’,张士元定然与白莲教匪有些勾结,残害百姓!”
这一日里,仁民医馆门口聚集了许多百姓,里头有一些身穿布衣,却口若悬河之人,为百姓们悉数起医馆的“罪恶”。
有人反驳说道:“不对吧,我爹爹便是在医馆里头治好了病~”
可立马便会有人反驳说道:“那白莲教匪甚是狡猾,一些人是治好了,可也在你身上种下蛊,大部分还是惨遭毒害~”
“我可怜的孩儿才三个月大,想必便是被这些人请了“无生父母”......”
“这张士元着实可恶,蒙蔽圣听,勾结白莲教匪此子当诛!”
......
一时间,医馆外吵吵嚷嚷的样子,不少路过的病患都听到了相关言论。
稍微明些事理的都不会相信,可怎奈于大部分百姓仍旧愚昧,对于这医馆都有些噤若寒蝉。
正当这些人,仍旧在痛斥那张士元和白莲教的勾结,蠢蠢欲动准备传入医馆之时,一声呵斥传来。
“尔等在此妖言惑众,聚众闹事,可是想造反不成!”
百姓们吓了一跳,眼见一名身穿甲胄的将军气势汹汹而来,看那身上的装束,品阶定然不低。
人群中还有人想要浑水摸鱼说道。
“大人何以不明是非,这张士元乃国家祸害,大人岂是要闭塞言路不成?”
来人乃是英国公张溶,他没有跟对方扯皮的意思,一声令下。
“拿下!”
立马便有几名校尉冲入人群之中,将几名“煽动”民意之人瞬间拿下。
这些人穿着百姓的布衣,想要趁机逃窜,可终究是抵不过军士的身手。
“官府拿人了~”
百姓们一阵兵荒马乱,四散奔逃。
张溶撇了一眼拿下的几人,等摘下口罩,便见他们面容白皙,冷哼一下说道。
“想必是生员在此闹事,通通拿回去严加盘查,看看有什么幕后主使。”
这些生员吓尿了,哭爹喊娘地求饶,可却是无济于事。
张溶面色铁青,他步入仁民医馆大堂,寻了一个大夫,便径直去隔离区找张允修。
绕了一大圈子,他却看到张允修这小子,竟然还在优哉游哉,给一个年轻女子把脉。
“咳咳~”
张溶咳嗽两声。
这时候张允修才注意对方到来,十分抱歉地朝着那女子说道。
“小娘子勿怪,本会长回头再给你诊治。”
医馆司房内,张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提及外头的事情。
“贤侄,此番动用军伍,可非长久之计,清流必将借题发挥,你万万小心才是。”
张允修却是十分悠然的样子,还在整理着手头的医疗卷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国公爷怎得看起来比我还着急。”
“我如何能够不着急。”
张溶也是个急性子,拍着桌子说道。
“这凌玄应受人蛊惑,入了白莲教,清流们四处散播消息,乃是张首辅与你所指使着,眼看着明日便是朝会,清流必将再度发难,你却还是无动于衷!”
晋升同知的张允修已然有了上朝的资格,清流们早已提交上了奏本,明日的朝会张允修不想去也得去。
张允修给对方倒了一杯茶:“凡是有静气,国公爷身子健硕,可也要注意保养不是,小侄我给国公爷打个折扣,今后来我医馆里头调养身子,只需要半价!切忌不可动怒~”
“臭小子!”张溶算是反应过来了,他眯起眼睛说道。“你还在与我卖关子!”
“想必国公爷查出点眉目了吧?”
“本爵不是都给予你了?”张溶想了想说道:“有些,然不足以定下此案。”
“正巧我这里也有一些。”
张允修想到前日里,管家游七送来的一份东西。
他翻开张溶送来的一份包裹,里头躺着一个金刚杵,还有一本小册子。
“这些人为了牟取利益,无所不用其极,是该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明日朝会且看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