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研究中心外头,那张允修手指着一群御医,正怒声痛骂。首发免费看书搜:求书帮
要知道,这里头诸如龚居中、王应元、罗显这些名字,在外面京城百姓的心中,都已经成为神医的存在。
他们各自执掌的仁民第二、第三、第四医馆,在这场瘟疫救助之中,救活的百姓成千上万。
甚至有民间百姓,为他们立起了生祠加以供奉,诸多达官贵人,在研究中心受到救助之后,于他们也是以礼相待。
这可都是大明王朝当下的医学精英翘楚,竟被张允修像是训斥孙子一般数落。
然而,他们对此竟然是甘之如饴,个个低眉顺眼,没有丝毫怨言。
更有甚者,张允修一边骂,他还一边在旁边记录,将张允修的每一句话都仔仔细细记录下来,似乎要奉为圭臬。
饶是张溶已然对此场景见怪不怪,可嘴角还是忍不住抽动一下。
待到张允修训斥完毕,让这群御医散去之后,张溶这才上前笑着说道。
“张贤侄这知人善任的本事,实在是让本爵佩服之至。”
他这番话倒是肺腑之言。
适才见此画面,张溶脑袋里头便不由想着,若张允修于军伍之中练兵,恐怕也是一把好手吧?
“国公爷,这是知识的力量。”张允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张溶脸上表情一僵,不过已然习惯对方不着调的样子,手捂住嘴微微咳嗽了一声说道。
“吾这里得了些消息,其中干系重大,咱们入公廨详谈。”
说罢,二人便入了研究中心,径直来到书房。
自屋内坐下,张溶表情瞬间严肃,他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推到张允修面前,缓缓开口说道。
“这段日子,京师内一直不太平,不单单是西郊流民聚集之地,还有京师城内,到处都散布着流言蜚语,大逆不道之言论层出不穷。
种种迹象表明,其中恐怕有白莲教匪暗中搅和、蓄意煽动。
听了贤侄的怀疑,本爵差信任之家丁暗中调查,还算是有些收获。”
张允修点点头,将包裹拉到自己面前说道:“锦衣卫也在京师内调研,然而京城鱼龙混杂,上上下下眼线密布,他们行事招摇,怕是难以探求真相,倒不如让国公爷府上家丁来,还显得更加隐秘。”
事先便是他委托张溶调查的,英国公府上的家丁,大多数都有军伍经验,调查起这些事情,不比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弱,且更加能够引人耳目。
自京师瘟疫肆虐以来,处处事件都透露着蹊跷,特别是流言蜚语的传播。
《万历新报》于北直隶影响甚大,再加上多种措施一并实施,瘟疫之事本该渐渐平息才是。
可不要说平息了,京师内外百姓的流言和怨愤愈演愈烈,甚至惹出了不少乱子。
若说无人在其中推波助澜,打死张允修都不会相信。
他伸手打开那个包裹,甚至都有些紧张了,想着里头有什么线索。
可打开那一刻,不禁有些失望。
包裹里头,仅仅躺着一张泛黄且残破的纸张,看上头文字样式,竟像是路引?
上书“大明万历九年,山西平阳府蒲州万泉县西厢里三甲张福......”
具体内容乃是这张福来京城经商,万泉县衙门为其开设的路引。
“国公爷这是何意?”张允修紧紧皱起眉头。
张溶眯了眯眼睛补充说道:“此乃本爵手下家丁追捕那王半仙,从其一名仆从身上得来之物。
乍一看没什么,可细细想来却是令人汗毛倒竖。
贤侄应该知道,本次抵达京城之流民,很大一部分便是来自于那平阳府?”
开了金手指就是不一样,张允修的思维比起寻常人要敏锐太多了,他当即就捕捉到了不对劲之处。
“自万历初年以来,蒲州已然有五年没有遭受黄河水患,以知州报上来的情况来看,也还算是政通人和,即便是瘟疫肆虐,又怎会突然多出这么多流民?”
张溶脸上露出肃杀之气说道。
“寻常流民身上是不带路引的,即便是那王半仙,也不可能带着路引。
然而游方术士,也需要有人为其进城采买货物。
特别是在此封城之际,若无路引绝迹进不了京城!
如此巧合,蒲州突然冒出大量流民,那王半仙也似来自于蒲州,绝迹不会是瘟疫那么简单。
此间秘辛耐人寻味!”
......
“五月大,建壬午,二十日戊戌,宜:祭祀、祈福、开光、出行、解除......忌:嫁娶、破土、置产......”
仍未到卯时。
入了午门,太和门外便一副肃杀之气,聚集在这里的朝臣们脸色皆是十分严肃。
太和门乃三大殿前正门,一般朝臣上朝之时,都会在此先行整理朝服列队。
待到队列休整完毕之后,一些朝臣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最前头的位置。
于张四维之前那个位置,依旧是空空如也,月余未见首辅张居正,有些朝臣都快要忘记首辅大人的样子了。
“今日陛下破天荒肯开朝会,首辅大人竟还未出席,北直隶仍旧瘟疫汹汹,南直隶士子也闹将起来,这般如此,我大明朝到底要何去何从?”
队列中一名老臣不由得发出感慨。
这番话让不少人都面露苦涩,有些人不免心中开始犯嘀咕。
张居正已然病了这么久,情况一直不为人所知。
若要说其病入膏肓,可那奏疏也照样送入张家府上。
若要说其已然痊愈,可为何还躲在家中不见人呢?
有流言说,张居正已然卧病不起,甚至奄奄一息,一干奏疏都是其几位儿子所代为票拟的。
久而久之,便连从前依附张居正的官员,都心里头有了些想法。
若说张居正于朝堂上失势,那可是太难了,毕竟人家是三朝元老,势力盘根错节,即便是有想法之人,从前也只敢旁敲侧击。
可若张居正真就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朝堂上还能够有“张党”的一席之地么?
张居正几位儿子资历尚浅,且魄力不足,难道“张党”真的要依靠张士元那个黄口小儿?
而更多的朝臣内心则是气愤的。
自嘉靖朝开始,朝廷便没有不可一日无君的说法,只有朝廷不可一日无首辅、无内阁、无司礼监!
他张居正若是不能事,还占据着这个首辅位置做甚!
“陛下临朝——”
众大臣们走完入宫的流程,终于是在听到冯保一声尖锐声音后,陆续进入到皇极殿之中。
御座之上,万历皇帝睡眼惺忪的模样,他瞧了一眼队列前空空如也的位置,又是一阵头疼。
从前他处处嫌弃张居正,觉得乃是元辅张先生令他畏手畏脚,不能够大展宏图。
甚至还轻信了一些流言,觉得张居正权柄过重,乃是心怀不轨云云。
可等到张居正不太积极处置朝政,再到其告病之后,万历皇帝是结结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为君之难。
要应付这群老谋深算的大臣们,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然而,今日万历皇帝不信邪,还想要再尝试一次。
朝臣们看不到皇帝的心思,看到皇帝终于上朝后,不少人忍不住喜极而泣。
皇帝终于是上朝了,大明朝似乎是有希望了!
可当冯保唱完题本之后,不等朝臣们开口,万历皇帝便率先开口说道。
“自本月初以来,朕时常接到疏奏,皆是言南直隶诸地,生员聚众闹事,刁民税殴官,更有甚者,胆敢妄议朝政,私自镌刻谤书。
朕自冲龄践祚,夙夜忧勤,唯恐辜负祖宗基业托付!然此类生员,不习经义,反效游侠之流,借着为民请命之名,实敛财自肥!
此等‘学匪’,岂是能够姑息?”
说完这一番话,万历皇帝都有些大喘气了,他脸上略有些得意。
这文本乃是他昨日,抽出些时间自行编纂,自认为能够让朝堂上这群人信服。
万历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此等地方蠹虫,有违圣道,诸卿拟出一个章程出来,妥善处置吧!”
他目光灼灼的样子,扫视堂下群臣,随后将目光落在了申时行的身上,又看了看殿内几名大臣。
反对者自然是会有的,可只要有人顺着朕的话头,补上一两句。
朕当以雷霆之姿震慑宵小,此后大局可定也!
只要能够处理掉这些闹事生员,今后朝堂之事,还不是自己说一不二,有谁胆敢违背!
万历皇帝都下定了决心,若是有言官胆敢出言不逊,当即拉出午门梃杖!
便是打死打残几个,也在所不惜。
他要拿出祖父世宗皇帝的气魄来,也要令这些胆大妄为之朝臣,噤若寒蝉!
可事情并不像万历皇帝想象的那么顺利。
大殿之中,诸多大臣们面面相觑,脸上表情有些惊诧又有些呆滞,甚至不少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见状,万历皇帝不由得有些得意了,他背着手审视着群臣,目光继续落在申时行几人身上。
快说话啊!
尔等还在等什么!不想要加官进爵了么!
可站在御台上许久,万历皇帝竟然没有等到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他保持挺直的腰板,从张允修那边学来的威武装逼姿势,都有些保持不住了。
面上有些挂不住,万历皇帝咳嗽两声说道。
“诸卿皆没有意见么?朕想来......”
可话还没有说完,却眼见一人,身穿大红朝服,补子为锦鸡,从队列中走了出来,恭恭敬敬朝皇帝一礼说道。
“陛下,臣有一言进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