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八的方糖 作品

第146章 流民乱营!老夫可将小女许配于你?

几日后。

西郊。

安平军大营。

上午的校练之后,士卒们终于得了些放风的时间。

“乡老”张四书坐在校场大石上,手里拿着个粗粮馍馍,就着一点点咸菜,吃得十分香甜。

身旁有个汉子,也啃着馍馍,便连手上一些残渣,也丝毫不在意污秽的手指,都要舔舐干净。

可在此之后,他却面露忧虑之色。

“乡老,要不您去问问张兰英,她在京城内熟,能不能给俺们安排些活计......”

听闻此言,张四书立马板起脸来。

“捏说得甚么话?兰英好不容易在城内寻到个活计,又拖个娃娃,俺们这些糙汉子,过去给她拖什么累赘?”

在张四书看来,张兰英能够进入到那医馆,也算是她自己的造化,自己这些人冒然去求她,反倒是给她为难。

一个女子,想来能够在京城谋生,已是不易。

那汉子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俺们都明白,可不是走投无路了么?这阵儿来,军营里大家心里头都害怕的紧。”

张四书愣了一下,也随即露出了愁容。

他哪里会不知晓?

连日来,流民们皆是人心惶惶,大家嘴上不提,可心里头都清楚,这安平军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朝廷有意解散安平军!

对于军营里头的流民来说,从前粗粮馍馍、米粥、咸菜管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人人都不想离开安平军,即便是平日在军营里头受着管束,即便是要干一些徭役,诸如铺路修桥。

然而,却没有人想离开安平军,日子再苦,能够在乡里土里刨食苦?

偶尔的糙米饭虽是陈米,可在乡里已然是过年才能吃上的。

馍馍、咸菜也非是什么好东西,可它能够让人吃饱啊!

从前在乡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即便是一天到晚的劳作,却也不能够保证能够吃上一口饱饭,更不要说什么几乎无砂砾的糙米饭了!

对于,这些逃难的流民来说,能够吃上一口饱饭,便已然是最为幸福的日子!

可这般日子,马上便要到头了。

唯有个别一些身手好些的,能够被朝廷编入军营。

许多老人经历过流亡生活的,对于朝廷的法令也都门清。

到了京城,或许会有一口饭吃,暂时保你不死,可最终朝堂还是会将他们遣散会乡的。

在这种巨大的落差,以及对于未来不安心心情的影响下,军营里头渐渐出了不少异常的声音。

“特娘的!”

校场上另一名汉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狠狠啐了一口说道。

“乡老咱们不能这样下去了,俺听说京城里,张大老爷已然被皇帝革除官职了。

俺们这群从山西来丘八,自然也没了依靠。

俺听说,皇帝不单单要处置张大老爷,还要处置俺们!”

“张夯子!捏说得什么浑话!”

眼见汉子口里胡言乱语,张四书顿时急了,起身一巴掌扇在对方脑袋上。

汉子倒也不敢反抗,就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模样,低声说着什么。

“大家伙都这么说的......那张子维老爷是俺们山西人,想来定然会帮帮俺们,却不想也遭了难......”

显然,这张夯子定然是从外头听到了些流言蜚语。

张四书重重叹了口气说道。

“败败火,张夯子捏少与军营那群人混迹,这般咋咋呼呼的做甚?

那张大老爷也不一定是好人,皇帝老子也不一定是坏人。

这般嚼舌根,到时候惹祸上身,捏想给村子里头大家伙都害了么?

再说那张老爷,还有城中营商的老爷们......”

这些日子,张四书算是看清了些事情,他冷笑着说道。

“张大老爷是不是有罪还不知,可捏真当那老爷,会照顾俺们这群丘八?捏如何被从乡里赶出来,怎么失得田地,都忘啦?

老爷们会有那般好心?”

“可是......他总归是俺们山西人......”汉子还存着些希冀。

不想与这群头脑简单的汉子解释了,张四书干脆瞪眼说道。

“俺与你们说得都不听么?俺是乡老,还是你是乡老?不准惹事,都给俺安分待着!”

好在,张四书于村里还有些威望,这几十名汉子也总算是安分下来。

然而到了夜里,安平军营里头还是出事了。

营房。

张四书睡得很浅,突然有一阵喧闹声和火光,将他从梦中惊醒。

隐隐约约之间,张四书听到帐外有许多人喊着什么。

“天下大乱,白莲当兴”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

一听到这些口号,张四书整个人便瞬间惊醒,他立马起身,将身边的几个汉子喊醒。

“夯子!狗子!快起来,外头闹出乱子了。”

汉子们听到外头的喧闹,也都是打了个激灵,立马起身穿戴头盔罩甲,取了兵刃。

几人在营房内看到外头忽闪忽闪的火光,心里头也不由得开始打鼓。

那张夯子来到张四书身边,压低声音说道。

“乡老,俺想是那群人闹将起来了,咱们帮谁?”

听闻此言,张四书立即气不打一处来,他跳将起来,一巴掌呼在对方头上说道。

“帮谁?帮谁!帮谁!”

黑灯瞎火,他一口大黄牙却很明显,怒然说道。

“白莲教匪!那是叛军!杀头的买卖!你说咱们帮谁?捏要再提这个,老汉便将你送到国公爷那边去,军法处置!”

张夯子面露惊慌之色,连连点头说道。

“乡老俺知道了,可不能将俺送到国公爷那里。”

英国公张溶乃是安平军实际上的大帅。

若被他知道张夯子这番言论,一顿军棍都是轻的,大概率是要斩首示众。

张四书眉目一拧说道。

“捏们都给俺机灵些,平日里大帅有操练,从前在乡里争水争田,俺们村从没丢过分!

今日便是俺们立功的机会,都给我抄起家伙狠狠干,若能擒到杀到几个叛军,俺们今后便不用愁了!”

“乡老放心吧!这长枪可比俺们村里的扁担锄头好使太多!”

汉子们个个目露凶光的模样。

可张四书还是提醒说道。

“捏们也莫要当二杆子,保着自家性命要紧,一切见机行事才好。”

又是一阵吩咐后,张四书才放心带着这群汉子,取了兵刃杀将出去。

...

这一夜,安平军起了乱子,不知什么时候,白莲教匪徒在军营里安插发展了不少教众。

这些人或是受了白莲教教义的蛊惑,又或是为人所收买,再极端点的,已然染上了白莲教提供的乌香的瘾头。

安平军内许多流民本就心有怨言,加上连日来的各个消息,里头便起了心思,竟敢相约在今日夜晚起事。

这些人没读过什么书,甚至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

稍稍一被煽动,就开始热血上涌,跟随着白莲教的匪徒,趁着城中瘟疫渐渐平息,朝廷动荡,军营守备松弛之时,意图乱营。

几百人于军营内掀起几千人的架势,四处纵火焚烧,还意图夺取营内的大炮和火铳。

火光冲冲之下,不少流民四散而逃,也有不少流民被裹挟加入到叛军之中。

好在,张允修从前的安排,还是有所效果的。

安平军这一月以来,不单单会进行体能操练,还会派专人,给他们念诵关于《万历新报》的内容。

《万历新报》上轶事小说,自然是最受欢迎。

可诸多介绍朝堂政令,以及宣传忠君爱国思想,终究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往日里,大部分流民们许是会被白莲教匪所“蛊惑”,可有了《万历新报》的简单知识普及。

西郊流民们,平日里沐浴在大明朝伟大皇帝朱翊钧陛下的光芒普照中,身上的一干邪祟自然也得到了“净化”。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京城里处置瘟疫的成效斐然,给《万历新报》树立一个权威效应。

再加上,流民之间,往往有张四书这样的“乡老”担任伍长,维持局面,大部分流民还算是清醒。

白莲教匪原本谋划出声势浩大的叛乱,却不想仅仅裹挟了几百人,在天亮之前,很快便平息下来。

等到太阳照常升起。

西郊大营校场外,英国公张溶身披甲胄,早早来到了校场之上。

他面色铁青的模样,看向一二百名被押解的叛军。

昨夜,得知大营叛乱后,张溶纵马出城,带着京营二百余人,便轻易剿灭了这群叛贼。

剩下这一二百人俘虏,也被五花大绑,押解在校场之上。

张溶瞥了一眼个个垂头丧气,恐惧求饶的流民青壮。

这里头还有些他颇为看好,甚至想要带去京营培养的苗子,可今日却不得不痛下杀手!

“大帅!小人们糊涂~大帅饶命啊!”

“大帅饶命啊~”

“俺们再也不敢了~”

...

叛军们哭爹喊娘的样子,然张溶却没有一丝动容。

他瞥过头去,言语间毫不留情地说道。

“斩!”

随着张溶一声令下,数百把雁翎刀同时落下,紧接着便是无数个头颅落地。

一时间,哭闹的声音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血腥之气。

英国公张溶为五军营总兵官,对这乱营叛军,自然有生杀予夺之权。

周围,站在

队列里头的流民青壮们,个个皆是噤若寒蝉。

有些人盯着地上滚动的头颅,都有些失态,甚至于精神崩溃。

几名隐藏在其中的流民,害怕得浑身发抖,甚至嚎哭着跪地求饶。

张溶紧紧蹙眉,他瞥见那些哭嚎的流民,对着身边的副官说道。

“将这些人都提出来审问,有勾结白莲教匪的绝不姑息,领头的一干白莲教余孽,全部送入刑部大牢,待陛下圣裁!”

“是!”副官也面露严肃之色。

京城军营叛乱?这是多少年都没有的事情。

从前,许多京营的将领,便不同意收编这群丘八,觉得他们不服管教。

今日之事发生后,显然反对的声音,要更加大了。

紧接着,张溶又在军营里头进行了一些安排,主要是防止在此出现判断。

处置完这些叛军,他这才脚步匆匆,紧皱着眉头,一路回到了大帐之外。

昨夜风波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可张溶内心里头还是明白,这并非是长久之计。

从前,朝廷对于这类流民,皆是采用有限赈济的法子,提供限量的赈济米粥。

这有个“好处”,盘踞于郊外的大批流民,不至于马上饿死,却也没有力气闹事。

最后会有一批人支撑不下去,留下的人更没有了反叛的力气。

待到一切事宜尘埃落定,朝廷便可顺理成章,将这群人遣散回乡。

这种办法很残酷,却很有效,能够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为朝廷省了钱粮。

朝廷素来都是这么做的,却有个人不同意。

他保下了大部分流民的性命,甚至让他们打熬身子,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可世间岂有两全之法?

他想要让这些人活命,就必须想着怎么处置他们的叛乱,否则闹出大乱子,不论是自己还是对方,都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张溶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掀开了大帐帷幔,大步进入后,一眼便看到了那名,在京城搅动风云的少年人。

此时此刻,这小子非但没有半点忧愁的样子,反倒是在死命偷吃大帐案头上的葡萄,吃得腮帮子鼓胀,像是从未见过葡萄一般。

“咳咳~”

张溶咳嗽了一声,走到案头边,坐下打量着对面的少年人,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这小子倒是奇怪,老夫让你去外头观刑,你却推脱什么见不得杀人。

外头杀得人头滚滚,你却反倒是没有一点儿影响,还在大帐里头吃得香甜。”

张允修吐出一个葡萄皮,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国公爷怎知晚辈无事?若非怕想到外头人头滚滚的模样,晚辈可不会吃这酸葡萄。”

五六月份里,这大明葡萄的味道实在难以恭维。

季节未到,京师的贵人们想要吃上葡萄,还必须得是从南方运过来才成。

味道能好到哪里去?

听闻此言,张溶愣了一下,饶是他心情沉重,也被对方给逗笑了。

“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子着实是与众不同~”

笑完他却又正色说道。

“汝而今也算是武官,实是该涨涨胆色,多观一观行刑,见一见血,今后临阵之时,也不至于怯懦。”

张允修摇摇头说道:“若是穷凶极恶之徒,晚辈站在一旁,见其人头落地,自当是拍手称快。

可见这些平民百姓人头落地,我却不敢多看一眼。”

“你倒是觉着,这些人十分无辜?”张溶脸上似有些不满。

“非是觉得他们无辜。”张允修坦诚说道。“朝廷自有法度,军营内也有法令,军中乱营者自当由军法来处置,安平军受着军伍的粮饷,自当要遵守军伍之法令。”

张溶有些疑惑了:“那你这是......”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张允修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是为了他们所不值,流民们大多只是想要讨上一口饭吃,为白莲教匪所蛊惑,才做下此等错事,他们为人所利用,丢了性命,利用他们之人,却可在背后逍遥法外,如何令人不感到可悲可叹~”

说完这一句话,张允修很是悲痛的样子,却留心观察对方的表情变化。

令他失望的是,便连张溶也有些讳莫如深的样子,他摇摇头说道。

“此番事端繁复难解,千头万绪非是一时之力,能够解决的。”

这老登看起来直爽,却也在打着太极。

张允修略有些失望,却是习以为常,他打起精神来说道。

“白莲教匪一事,自然由我爹爹他们去烦心,流民乃是我张允修保下的,我自当是要给他们一条出路,不能令他们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你倒是十分坦荡。”

张溶露出讶异表情,无奈摇摇头提醒说道。

“给他们一条出路?谈何容易?自古以来流民便是难以解决之顽疾,我大明开

国二百余年,自正统年间以来,流民问题便层出不穷,多少朝堂诸公着手解决,可又有多少能够解决问题?”

像是张溶这样的勋贵,显然也不是傻子,将国家问题看得很透彻。

然而,即便朝廷上人人都知道国家有问题,如此下去朝不保夕,可大部分人却还想着明哲保身。

似老爹张居正这般,真正想要解决问题的,反倒成了众矢之的!

“若是小子能够解决呢?”张允修眯眼说道。

“好大的口气!”

张溶显然是不太相信。

“国公爷敢不敢与小子打个赌?”张允修脸上露出狡黠。

可张溶却不吃这套,他眼珠子转了转,嘴角笑意满满地说道。

“汝若是能够给这两三万流民寻一条出路,老夫便将小女许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