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难道不知,以硝石制冰乃是亏本买卖?”
张简修理所当然地说道。?晓*税~C·m,s_ ·追^嶵·歆/漳′节~
“一两硝石所需银两,远超制冰能赚取到的,更不要说硝石制冰繁琐,能制取量又少,甚至还有些异味。
京城冬季藏冰便利,费那功夫去制冰,远远不如窖冰。
只有傻子才会想着用硝石制冰赚钱。”
张居正觉得自己被骂了,可偏偏又不知该怎么反驳,他颇有些恼怒地说道。
“若非以硝石制冰,尔等这般劳民伤财,便是要演戏给老夫看?”
张简修都有些无语了,不知老爹脑袋里头在想什么。
“爹爹说得哪里话?我与士元皆是今日方才知你要来,况且......”
他眼神有些古怪地看向老爹。
“爹爹想想以士元的性子,会做样子给你看么?”
张居正语塞。
虽很不想承认,但弄虚作假,确实不是张允修的性子。
以往对方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根本就没想过隐瞒,甚至还会引以为傲。
所以......这西山诡异的市价,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出老爹的疑惑,张简修也不免有些骄傲的样子,他抱着胸以教训的口吻说道。
“看起来,爹爹还不懂什么叫做规模效应,以及优秀营商环境的影响。”
顾不得四子这般无礼做派,张居正凝神注意到其中关键词。
“营商环境?”
又是个新名词,又是个新的知识点!
“对!”
张简修自信满满地介绍说道。
“规模效应与营商环境,便是西山市价便宜的原因!”
他像是有所预料一般询问。
“爹爹可是看到了,西山门外那群商贾,觉得其售卖物价便宜,又看西山饭堂饭食便宜,故而生出疑窦?”
张居正恼了:“到底是如何?从实说来!这规模效应与营商环境到底是何物?”
张简修终究是比不上幼弟胆大,他缩了缩脖子说道。
“爹爹竟不知这么简单的道理?”
这句话无疑给了张居正暴击,被学武的四子这般数落,他这个首辅终究还是有脾气,整个人僵硬在椅子上,面容寒霜。~精¢武\晓-说-旺* ~罪*新/章.截\埂`歆!快+
张简修知道,不能再招惹老爹了,他连忙笑着解释说道。
“倒也没什么稀奇的,规模效应简单来说,便是西山所需一应物资较多,能够批量购买,量大,兜售的普通百姓自然也愿意卖的便宜些,此互利互惠。
再加上西山工坊于工人们有补贴,饭堂里头的饭食自然便宜,这一顿水晶鸡肉,还有莲子粥,当然不会贵到哪里去了。”
张简修用着自个的大白话,可也将其中道理讲了个大概。
张居正似有所悟的模样,他继续询问说道:“那西山门外的摊贩呢?”
“道理也很简单。”
张简修笑着说道。
“京城各类吃食市价为何贵?无非是商贩众多,竞争激烈,摊贩们在西山半天售卖的量,就顶上京城三天的量,薄利多销,自然就便宜。”
“就这么简单?”张居正还是有些怀疑。
“自然不会。”
张简修继续给老爹解释说道。
“还有便是营商环境了,爹爹怕是不知,京城内行商不易,若非晋商、徽商这等大商贾,寻常百姓兜售物件千难万难。
顺天府捕快要寻些孝敬,泼皮无赖索要钱财,白吃白喝。
更不要说王公贵族东厂等一干官员了,他们或许不会亲自购买,可麾下奴仆上街采购,自然是狗仗人势,几尽压价之能事。
这一来二去,普通百姓在京城行商,不一定赚得到银子,说不准还得亏银子。”
张居正瞳孔一缩,他知道京城有腌臜事,可从未注意到底层百姓行商之困。
他不免反问说道。
“这西山何以不同?”
“西山自然是不同。”
张简修颇有些自豪地说道。
“西山工人皆是受着工坊规章约束,从前又在军营里头令行禁止,大家都是苦命人,少有为难商贩的。”
他指了指外头。
“爹爹可去西山四处问问,随便找个工人询问一番,答案就可呼之欲出了。”
张简修又无奈摊开手。
“当然,爹爹若还觉得乃是有意安排,孩儿自当无话可说。”
张居正依旧有些疑惑:“老夫还是不明白,为何差价会这么多,摊贩们真有赚头?”
“有赚头,但是不多。·秒_彰¢踕.小^税_蛧` `已.发^布¢罪′薪.漳*劫¢”
张简修继续解释说道。
“摊贩们来西山,虽多了脚程,可无形之中少了京城
内受盘剥的成本。
西山给了流民们个靠谱的营生,流民变成了工人,工人们有了收入,自然是要花银子的。
这银子便养活了不少周围百姓,百姓们靠着给西山工坊提供各类食物、生活用资过活。
大家皆是受益。”
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在老爹面前教授,心里有一种别样的快意。
“工人们出手大方,摊贩们半天时间便能够将货物售卖一空,上午卖完下午还能卖一波,如此即便是一份只赚一文钱,也能够甘之如饴!
一来二去,甚至比京城还有赚头。”
讲的都是大白话,张居正眉头紧锁地说道。
“此便是经济学?”
“不!”
张简修慷慨激昂的样子。
“此便是经济学与科学生产力的结合,再加上精细化管理的共同作用之下,所产生的经济良性大循环!”
他一番话下来,手舞足蹈的样子,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不过,张简修对于最后这长难句很是满意,时不时抬眼观察老爹反应。
他讲得很是通俗,可其中有不少“术语”,张居正也要思量一番,才能够明白其中意思。
细细琢磨起来,张居正竟然有些惊奇的发现,四子似乎比张学颜这位户部尚书,还要懂货殖之道?
他用一种怀疑的眼神说道。
“这些都是张士元教给你的?”
张简修颇为不服气的样子,可还是支支吾吾地说道:“五弟说了一些,孩儿自然自己也想了不少,大概是十有五六吧。”
这幅模样,被张居正彻底看穿,单单就看这些抽象的自创而出的“术语”,就知道绝对是张允修那个臭小子的手笔。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已然没有继续用餐的心思。
“为父吃饱了,那培文书院在哪里,带为父去看看,有些问题要即刻问问士元那小子。”
张简修看了看桌上还未怎么动的饭食,不由得劝慰说道:“爹爹要不然再吃几口?”
可张居正不容置否的样子,盯着张简修说道。
“府上轿夫仆从让他们继续用餐,而你带老夫前去,会一会那张士元!”
......
西山培文书院。
书院所在山对面,便是好几座煤山,张允修特地如此安排,便是要让上工的工人们看到,自己的孩子在此安定读书。
书院坐落在不高的山腰处,对于工人家的孩童来说,爬个小山坡不算什么。
可对于徽商们来说,那可是遭了老罪了。
晌午学堂里头的孩童午休。
徽商们却被张士元拉来,进行“业务培训”。
王世顺一把年纪了,先是爬山爬得气喘如牛。
再坐在学堂里头,听张允修讲课已然是昏昏欲睡的模样。
不过,他已然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许侍郎签的条约可谓是“丧权辱国”,对方不单单有会馆的干股,还能插手会馆内一干事务,徽商们能不老实么?
当然,徽商们心里头明白的很,这乃是个“投名状”,若无此对方绝迹是不会带他们赚银子的。
以张允修赚银子的手段来说,现在让他们当孙子都愿意了。
况且,人家有权有势,还不是被其任意拿捏?
好在张允修性子不坏,唯有一个缺点,就老是要搞些奇怪的东西。
诸如今日,张允修便非要将会馆里大小徽商拉来,给所有人讲什么经济学原理。
王世顺等人读过几年书,可对于这从未听过的抽象理论,哪里能够明白?
做生意还要读书?简直是闻所未闻!
“在自由市场环境下,个体会被一种‘看不见的手’引导......”
台上的张允修讲课,嘴巴上下一张一合。
可台下的王世顺等人,却是眼神迷离,可没有人敢睡去。
因为张同知,他是真会打人。
学堂内,王世顺不免注意到一名年轻人,他扭头看去。
那身穿白衣的年轻人,目光炯炯的模样,将张允修的理论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时不时还举手提问。
据说乃是仁民医馆御医杨济时的长子?
杨天成?
王世顺想起这个名字,不由得腹诽一二。
这杨家公子,放着老爹的医术衣钵不好好继承,来这西山学什么经济学原理?
实在是不知所谓啊!
他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年轻人算是废了。
此时此刻,张允修站在讲台上,他看出底下徽商们犹如智障一般的眼神,心中不由得有些叹息。
国富论对于这个时代的商贾,终究是太超前了一点,更不要说后续的经济学原理了。
你怎么能期望一群成天不是花天酒地,便是囤货居奇的商人,可以安心去学习经济学?
他目
光投向了那杨天成,令人意外的是,这小子医术不咋样,在经济学上面倒是颇有天赋。
看起来能够大加培养。
念及于此,张允修便也随之降低些难度,笑着看向众人说道。
“看来诸位还是不怎么明白,既然如此,我便为各位讲个故事。”
说罢,他便转头在黑板上板书几个大字。
“小岛经济学。”
张允修拍了拍手上的白灰。
“这是个关于经济学的小故事,话说在我大明朝东南海域,有一与世隔绝之桃源岛。
岛民们生活朴实勤劳,过着极为简单的生活,主要以捕鱼为生......”
......
此时此刻,张居正与张简修二人,已然到达了书院外,张居正眯起眼睛朝着里头望着,看到黑板上“小岛经济学”的字样,不免有些疑惑。
“这又是什么理论?”
张简修愣了愣:“孩儿也不知,士元脑袋里头可谓是浩如烟海,时不时便会出些新东西,这理论孩儿也没听过。”
说完这些,他踏步正欲上去敲门,却被张居正给拦住了。
张居正摆摆手说道:“不妨事,我们先听听。”
张简修有些无语,老爹这是什么坏毛病?怎么喜欢听人墙角啊?
可他也不敢忤逆,只能乖乖在旁边陪着。
张居正微微靠着窗子,一边窥视着张允修的动作,一边听起了里头讲课的内容。
“岛民们捕鱼并非易事,常常辛苦一天,却只能勉强捕获几只鱼,大家都是饥一顿饱一顿......”
“然而有一日,有个名叫阿正的年轻渔民,研究了一番捕鱼要领,用藤条编制了个捕鱼工具,将其命名为渔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