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志一开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这小子虽然也花甲之年了,但声音洪亮,嗡嗡带着回音儿。尤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声调更是拔高了许多。
“冯管事,您这回这么做,都是为了俺们全城的老百姓,功德无量,自然都是对的了。”底下有人大声嚷嚷着。君庭嗤之以鼻,明显就是冯志事先安排好的人,这也太假了。
冯志哈哈一乐:“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我也就心安了。诸位,艾尔肯城到如今,己经建城20年许了。我呢,到这也19年了。有时候想想,人生匆匆而过,能有几个19年啊。尤其是想到当年跟我一起来的老兄弟们,一个个都没了,我这心啊,就说不出的难受。”也不知是真的感怀身世,还是惺惺作态,冯志竟突然哽咽了,流下了两行浊泪。
站在他身边的邬声远朗声道:“冯管事,你也别过分伤心了,说正事要紧。”
冯志这才擦了擦眼角;“对,对,看我,险些误了正事。诸位,今天把大家召集来,就是给大家一个说话的机会,说一说城主。她统治艾尔肯城20年,不得民心,犯下累累罪行。大家可以随便的控诉,不要怕。看到没,她如今己经是阶下囚了,大家不用再摄于她的淫威了。”
“哇——”底下人开锅了,纷纷议论。正在这时,有一人走了上去,道:“大家肃静,我来抛砖引玉,先说一说吧。”
大家一看,此人40多岁,中等身材,黄面无须,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有认识的,此人名叫徐胜,正是艾尔肯城最大的饭馆——徐家馆的老板。
徐胜先向冯志和邬声远见了礼,然后冲着台下一抱拳:“各位,我是徐胜,好像这座城里,不认识我的人,还不多吧。我呢,首先要感谢冯管事和邬管事,是他们,给了我这样一个说话的机会。唉,实不相瞒啊各位,我被城主逼迫的,己经要活不下去了。”
“我来到艾尔肯城10多年了,开始的时候,也在作坊里生产瓷器。后来,我赚了点钱,心思就活了。我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开饭馆的,我自幼学的也是这手艺,所以就还想重操旧业。幸亏啊,有诸位兄弟的帮衬,我的徐家馆开张了。我不藏私,有什么说什么。开始那两年,我是真赚到钱了。没想到,我这饭馆一火,就被城主惦记上了。她不但提高了我的税,还增加了房租,甚至肉、菜等原材料,也涨价。给大家举个例子,你们买羊,一整只也就40多块钱。而我呢,一整只却要100。并且,不买还不行,不然饭馆子就不用开了。大家总说我黑心,老涨价。可是,你们知道吗,我也不容易啊。”徐胜还挺能说,声情并茂的。
底下人有的频频点头,怪不得徐胜隔三差五就向上涨一回价,再不就是菜里给的肉越来越少,原来如此啊。徐胜接着道:“有人可能说了,既然干了也不挣钱了,不干不行嘛。各位,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向城主表达了 这个想法。你们知道吗,城主把我关起来,让人打了我一天一夜啊,好悬没把命丢下。城主告诉我,她给大家在作坊里发钱,我呢,要负责把这部分钱给她赚回来。敢不听,就让我一家子都死。”
“对,没错,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又走上来一人,大家一看,认识,是城里米面铺老板魏硕。就见此人小个子,痩的一阵风都能吹走,两撇小胡子向上翘着,十分滑稽。魏硕站到广场中间,也是先施礼,然后才道:“各位啊,我的遭遇跟徐老板一模一样啊。我的这个米面铺,其实就是给城主开的,赚到钱十之八九都上交给她了。曾经,我也想不干了,但城主说了,我若不干了,就把我全家人都剁碎了,喂了骆驼。唉,太难了。”
本来,徐胜说完了, 大家还有点将信将疑。魏硕又跳出来证实,大家就又信了几分。也有人脑子清楚,就问魏硕和徐胜:“二位,你们说的这些,有点问题啊。城主那是什么人物,全城人家最大。她要想要你们的饭馆、米面铺,一句话的事,还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对,对啊。”底下人一听,有道理啊。城主真要贪财,根本不用什么加税、加原料价,说一声就行了,谁敢不给。
徐胜道:“这点事,你们怎么想不明白呢。一首以来,城主标榜就是打造一个什么有情之城。她不止一次说过,城里每个人都要自食其力,她不会过多干预。并且,当初大家做生意,也是她鼓励的。现在,她想往回收,说不过去啊。”
冯志一挥手,制止住了徐胜,道:“这个事,有些人可能没听明白,我呢,是艾尔肯城的元老了,我说一说吧。这座刚建的那段时间,没有这么多人,实力单薄。城主为了发展壮大,就鼓励手底下人,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全力支持。就这样,艾尔肯城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才有了如今。可是,城主现在变了。她不满钱让旁人赚去,所以才想法设法地从大家手里往外扣钱。”
一首没开口的邬声远道:“这种行为,应该叫卸磨杀驴。只不过,城主高明,这个驴是用慢刀子,一点一点割。而大家呢,又说不出她残忍。高,实在是高。”
接着,又有两家店铺的老板上台控诉,说辞和徐胜、魏硕的差不多。冯志道:“好了
,这方面先不说了,其他人呢,还没有别的说的。”
话音未落,一名女子站了出来,道:“我来说。”大家甩脸一看,这人年近50了,衣着简朴。大家都觉得面生,谁啊?
这女子道:“我姓孙,大家都叫我孙姐。我呢,是城主家厨房做饭的,一晃也干了10多年了。”
哦,怪不得不认识这人呢,原来一首都在城主家厨房。冯志问道:“孙姐,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讲来。别怕,这里有这么多人给你做主。”
孙姐冲着冯志行了个礼,然后才道:“说实话,城主的一些生活习惯,我是实在看不上,也来叨咕两句。城主这人,性格喜怒无常,吃东西没有规律,让人受不了。有时候,她一天要吃六顿饭。这也行,可她吃的东西也太任性了。半夜时候,非得要吃饺子,还必须十分钟内吃到嘴。大家想想,剁馅儿、和面,都费时间,十分钟怎么能好。还有时要吃烤羊,得,更费事了。我们做不出,没少了挨打挨骂。后来,大家学聪明了,每天晚上她常吃的那几样东西都预备上,吃哪个热哪个,这才能交差。不过,有时候她半夜不想吃东西,那预备的东西就浪费了。不瞒大家说,每一年,这上面就不少花钱啊。”
底下人一琢磨,城主的日子过得竟如此奢靡。再想想自己,天天吃肉都保障不了,都有些气愤。孙姐又道:“你们知道,城主为什么40多岁的人了,长得跟20多的小姑娘似的,那么风情万种,妩媚动人吗?”
大家都愣住了,孙姐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有的人还真琢磨了,是啊,城主那模样、身段,简首跟天女下凡似的。
“我跟你们说了吧,城主常年喝珍珠粉呢,我就专门负责给城主做这个。那珍珠,每一个都有龙眼大小,晶莹剔透。磨成粉后,我就混在药粥中一起煮,然后给城主喝。你们知道吗,城主盘剥来的钱,都花在这个上面了。”
冯志道:“听听,听听,各位啊,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城主又是什么日子。这么多年,没有咱们拼死拼活地干活,她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吗?转回头,她只顾自己享受,不顾咱们,大家说,应该吗?”
“不应该,不应该。”还真有人跟着起哄大喊。
君庭在不远处,将这一切都听在耳中。他不禁摇头,冯志的心机够深,他懂得如何能让大家同仇敌忾,将城主摆在一个千夫所指的位置。其实,计策并不高明,但凡上去控诉的人,都是冯志安排好的。可就是这些人说的内容,能激起大家的同情,起到效果。
这时,冯志又道:“诸位,安静,安静下。艾尔肯城,虽然是城主一手创建,但能有今天的规模,都是大家的努力。凭什么城主独享成果,咱们其他人却一味奉献呢,这样不公平,绝对不公平。”
冯志这头带着人议论纷纷,城主就被绑在不远处的柱子上。她面色依旧平静,看不出恼怒,听旁人的说辞,甚至有时嘴角还上翘,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冯志看在眼里,心中有气,来到城主面前,道:“我说城主啊,大家控诉你的这些,你可知罪吗?”
城主看了看冯志,道:“知道我现在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的?你肯定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羞愧难当了。”
城主突然哈哈大笑,道:“我只恨自己当初相信了你,而没相信他,才有今日之祸。至于他是谁,你应该清楚。”
冯志身子微微一震,道:“城主,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谁是谁非,一眼就明了。你若现在认罪,还可以轻一些处罚于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城主几乎是从牙缝里崩出了这八个字。
冯志转过身来,对底下人道:“大家看到没,冥顽不灵。还有没有人上来了?”
话音未落,从人群中走上来两人,一名中年妇女,另一名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这二人是哭着上来的,顿时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弟妹,大侄女,你们来了。”冯志率先上去打招呼。中年妇女点点头,止住了眼泪,道:“冯大哥,今天这场合,我怎么也要来,为金发讨回公道啊。”
中年妇女清了清嗓子,对下面人都道:“各位,我叫杨丽华,旁边是我的闺女洪晓莲。提起我,大家不认识,提起亡夫,有的人可能会熟悉。他叫洪金发,是之前运输队的小头目。”
别说,还真有知道洪金发的。几年前,他与作坊的工头周亮密谋反叛艾尔肯城,被城主处死了。
杨丽华道:“各位,我丈夫,是死在城主的刀下。他该不该死呢,应该!因为,他的确做出了对不起城主的事。所以,我不记恨城主。但是,我想今天来,跟她掰扯一个道理。”
说着,杨丽华走到了城主面前,飘飘一个万福:“城主,我给您见礼了。”
城主看着杨丽华,又看了看洪晓莲,摇了摇头,道:“你们母女今天是来向我索命啊。好吧,什么也不用说了,我的命就在这里,尽管拿去吧。”
杨丽华道:“城主,打打杀杀,那是男人的事,我一妇道人家,不会那个。您觉得,我这闺女咋样?”
城主道:“恩
,这姑娘模样、身段、气质,都可以说的是无可挑剔,够个美人。”
“是啊,城主,我闺女的模样虽然跟您比不了,但在这艾尔肯城内,也算是不差了。她今年18了,迟迟没找婆家呢。因为什么,您最清楚。我这么好的一个闺女,难道将来要嫁给一群有问题的人吗?我想,天下每个父母,都不想。所以,我当家的洪金发,才会想着多攒钱,然后带着我和闺女逃出去。他想的是,不能让闺女一辈子都困在这座城里,辜负了大好青春年华。城主,这么想,有错嘛?”
城主冷哼了一声,道:“既然进了艾尔肯城,就得守这座城的规矩。我是城主,规矩由我定,你们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
杨丽华道:“您知道,大家为什么爱戴你、拥护你吗?那是因为,你当初给了大家活路。亡夫洪金发就说过,他如果不为了孩子,一辈子都不会反叛您的。孩子,对了,就是孩子,这就是关键点。城主,眼下城里年轻一代,自我闺女以下,也有不少了。上一辈犯了错,能有个容身之所就不错了,所以,大家都心甘情愿跟着你。可下一代,他们不一样啊。您如果再把他们禁锢起来,就说不通了。”
杨丽华虽然有些激动,但总体还算说的有条理,大家都听清楚了。这下子,广场西周可算是沸腾了,人们都纷纷附和:“对,洪大嫂说的对,没错。”
君庭知道,真正让城主众叛亲离的,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