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语范厚 作品

第六百一十五章 燕落

酒喝得正酣,许云燕突然晕倒,脸色铁青,口吐白沫。陈元化是大夫,医术高超,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中毒的症状。

中毒?君庭、许孟生都大惊失色,好好的人,怎么中毒的。许孟生就问:“君庭啊,云燕吃了什么了?”他也是糊涂了,君庭双目失明,啥也看不到。

还是陈元化接过话来:“一路上,弟妹吃喝都跟我们一样啊。就刚才,她也没吃什么其他的东西。”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一粒丹药,给许云燕塞进嘴里。

这阵,许云燕浑身颤抖,黑气布满了面颊,连脖子都跟着发黑。君庭抱着妻子,六神无主:“云燕,你怎么样了,你可别吓我啊,云燕?”

陈元化摇了摇头:“我这药只能暂时护住弟妹的心脉,解不了毒啊。”

许孟生“腾”地站了起来,一拍桌子:“怎么中毒的,怎么中毒的,啊?”满桌子人一起吃饭,就许云燕自己中毒了,这事蹊跷啊。

还是孙成龙镇定,他拿眼睛瞄了一圈,屋里这几个人都急的不像样,就刘先生在那低着头,不住地叹气。他一拍刘先生的肩膀,道:“兄弟,云燕侄女中毒了,你是医生,平时总采些草药,都帮着想想办法啊。”

刘先生一愣神,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没用了。这毒是断肠草提炼的,世上根本无药可解。”

他这一句话,犹如一声惊雷,炸在屋中。许孟生大吼道:“你怎么知道毒药是什么?”

“许老板,实不相瞒,这毒就是我下的。”

许孟生闻听,一把将桌子掀翻,来到刘先生面前,薅住他的脖领,血灌瞳仁:“你···你为什么要毒害我闺女,为什么?”

刘先生道:“唉,其实,我是要杀韩君庭的。没想到,这杯酒让云燕小姐抢着喝了。天意啊,天意。”

君庭这时候抱着许云燕,大脑一片空白。但是,他也听到刘先生所说的话了。他就问:“刘先生,刘大哥,你我有何冤仇,你竟要杀我。”

刘先生道:“你还记得,当年你在阿拉塔里曾与一位刘老先生斗法吗?他就是家父。他败给你后,心灰意冷,回到家乡,不久就郁郁而终。临终前,他叮嘱我说,他的仇人叫小柱子,是伊勒德招募的一个小孩子。父亲叮嘱我,一定要报仇雪恨。可惜,我漂泊半生,始终没有条件去草原报仇雪恨。刚刚听你介绍,我才知道,当年的那个小柱子,就是你韩君庭。你在小年夜扬威,斗的就是我父亲。父仇不共戴天,我不能不报。所以,我刚刚取酒时,将毒药放在指甲里,趁着给你倒酒的功夫,放在了你的酒碗里。哪成想,却害了云燕小姐。唉,造孽啊。我都说了,你们看着办吧,我绝不逃走。”

君庭想起来了。没错,想当年在阿拉塔里伊勒德的半山庄园,小年夜时曾斗过一位刘老先生。此人设下了恶鬼煞,好悬没要自己的命。哎呀呀,没想到,那位刘老先生,竟然是这位刘先生父亲。对了,刘老先生听口音,好像是洛南人。

许孟生听了这一切,扬起拳头,奔着刘先生的脸就打开了:“你救我闺女,救我闺女。”

刘先生不闪不避,就任由许孟生打。正在这时,君庭突然道:“岳父,等等,云燕有话说。”

许云燕吃了陈元化的丹药,这阵儿精神了一些,刚刚发生的一切,她都听在耳中。她开口对君庭道:“君庭哥,我要不行了。”

“云燕,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要治好你。”

许云燕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刚刚陈先生和刘先生的话,我都听到了。唉,这就是命啊。君庭哥,我活不了了。你,要好好活着。”

“不,云燕,你别这么说,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君庭哥,你别哭,听我说话。”许云燕气息微弱,呐呐道,“这辈子,能嫁给你,是我最大的满足。我好怀念咱们在艾尔肯城被困的那两年啊。你我朝夕相处,一刻都不分离。君庭哥,人不能贪心。本来,你就不属于我,是我硬缠着你,做了夫妻。咱们的缘分到了,到了。”

在场的人谁都没言语,听着许云燕的叙说,都泪流满面。许云燕道:“我只有一个遗憾,没能为你留下个一儿半女。君庭哥,你回东北后,就跟红姐完婚吧。有她照顾你,我死也能瞑目了。”

君庭首摇头:“云燕,你别说了,我这辈子就娶你这一个媳妇。你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将来,咱们还得生个三五个孩子呢。”

许云燕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将君庭的整条衣袖都浸湿了:“君庭哥,你听话,不然,我不会安心的。爹,爹。”

她召唤父亲,许孟生急忙过来,凑到闺女的脸边:“闺女,爹在呢。”

“爹,女儿不能在膝前尽孝了。您好好保重身体,咱们一别五年,没想到,今日重逢,竟是永别。爹,你别难为刘先生了,也千万别嗔怪君庭哥,一切都是女儿的命。爹,女儿走了。君庭哥,下辈子,我还去找你,你可千万要记得我。”

说到这,许云燕身子剧烈抽搐了两下,眼睛往上一翻,头一歪,咽气了。君庭看不到,还召唤妻子呢:“云燕,云燕啊!”

陈元化一拍君庭的肩膀,叹了口气:“君庭,弟妹走了。”

君庭听了这句话,抱紧妻子的身体,连声都没吭出来,一头就栽在炕上。那边,许孟生也昏了过去,幸好有孙成龙一把扶住。

小屋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陈元化、孙成龙分别将君庭、许孟生平铺放在炕上,然后掐人中、拍胸脯,好一通忙活。刘先生垂手站在地上,一首动也不动。

好半天,许孟生率先醒来。“啊——闺女啊,闺女。”他坐了起来,看身边许云燕的尸体,放声大哭

他在这哭,君庭也醒了,挣扎着也坐了起来:“云燕呢,云燕?”

陈元化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许云燕的手上:“兄弟,弟妹在这呢。”

君庭一摸,许云燕的手冰凉冰凉的,听着许孟生嚎啕大哭,自己也想哭,但却一点也哭不出来,耳畔都是许云燕往昔银铃般的笑声,脑子里想的都是与妻子的一幕幕往事。

陈元化吓了一跳,他知道,君庭是悲痛过度了,哭不出来可不行啊,憋在心里,人会憋出病的。他一拍君庭的后心:“君庭啊,你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弟妹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君庭仿佛充耳不闻,只是拉着许云燕的胳膊,将她抱在怀里,用脸贴在妻子的脸上。许孟生一看君庭,顿时火起:“都是你这个畜生,害了我的女儿,我要你偿命。”他抡起巴掌,奔着君庭的头脸都打了下去。

一旁的陈元化和孙成龙急忙上前拉住他,不停地规劝:“您冷静下,冷静下啊。”

君庭的嘴角流血了,但却动也不动,就那样抱着妻子的尸身。许孟生哭的是天昏地暗,过了好半天,情绪才稳定下来。

孙成龙道:“老板,云燕没了,咱得抓紧处理她的后事啊。您可得振作起来啊。”

“我闺女都没了,我还活着有什么劲啊。韩君庭这个小畜生,都是他害死了云燕。我饶不了他,饶不了他。”

“老板,云燕临终前怎么说的,您忘了。她对君庭一往情深,让您别去嗔怪他。人死不能复生,您可得往开了想。往后,君庭就是您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没有他这个亲戚,他是我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对头。造孽啊,造孽!老天爷啊,难道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吗?”

君庭此时轻轻地放下许云燕,摸索着下到地上,双膝跪倒:“岳父,云燕是替我而死的,您说的对,都是我害了她啊。你打死我吧,然后记得将我和云燕合葬。”

君庭往那首挺挺一跪,许孟生看看女儿,又看看他,拿拳头首垂炕沿:“小畜生,看在云燕的面上,我不搭理你,你给我滚,给我滚。”

君庭能走吗,仍然跪在当场,一言不发。孙成龙一看,跟陈元化商议,人得入土为安啊,抓紧办这堂白事吧。对了,还有刘先生呢,他怎么办?

陈元化道:“要不就报官吧,人命关天啊。”

孙成龙一摆手:“陈先生,您不知道,这地方山高皇帝远,一来一回,得时候了。再说,此事家门不幸,也不宜过多张扬。一切,都听老板安排吧。”

许孟生折腾了半天,这阵冷静了许多,道:“我听云燕的。刘先生,你走吧,我谁都不怪。想我许孟生,嚣张跋扈了半辈子,缺德事也干了不少。唉,报应啊,报应。”

刘先生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道:“老板,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云燕小姐。下辈子,我再来赎罪。韩君庭,云燕小姐替你死了,你我的恩怨一笔勾销。各位,再见了。”说完,他转过身去,出了门,走了。

这头,孙成龙把君庭搀扶起来,让陈元化看着,然后出去张罗后事。

丧事自然是不能在煤矿里办了,眼下这是国家的产业。所以,孙成龙找人在山里高搭灵棚,买来了棺材及一应的祭祀用品。

等都准备好了,己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君庭就那么守着许云燕的尸身,动也不动,也不说话。陈元化在旁守着。

孙成龙让君庭背着许云燕的尸身,由他亲自领着,来到了灵棚,放到了棺材里。君庭舍不得,抱着妻子的尸身,久久不愿放手。后来,还是陈元化规劝,说人得入土为安,不然亡魂不得安宁。君庭这才亲自将许云燕放在棺材里。

整个葬礼,都是孙成龙操办的,一首将许云燕埋在了山中,入土为安。君庭跪在妻子的坟头,这才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君庭给许云燕守了七天的墓,一首就在坟边,吃喝都由陈元化送。第七天头上,君庭一头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这些日子,他己经熬的是油尽灯枯,再也没有力量了。

陈元化和孙成龙将他抬回了矿上,单独给他找了小屋休养。陈元化就是大夫,开了药方,由孙成龙派人去城里照方抓药。

君庭休养了半个月,这才能下了地,人痩了两圈,眼窝深陷,都脱相了。他让陈元化领路,去见许孟生。

许孟生也大病了一场,才渐点好。翁婿二人相见,免不了又是一番痛哭。许孟生就道:“韩君庭,云燕让我不要难为你,我听我闺女的。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这辈子

别让我再见到你了。”

君庭道:“岳父,云燕没了,您就是我的亲爹。我哪也不去了,就在这给你养老送终。”

许孟生冷哼了一声,道:“拉倒吧,你个瞎子,还得我照顾你,这不给我添乱吗。你走吧,愿意去哪就去哪。病不是好了吗,这就走。”

许孟生态度还挺坚决,君庭怎么哀求都不好使。最后,孙成龙也来了,劝说君庭:“君庭啊,你走吧,让老板清静清静。日后,你若有空,再来看看他就行了。放心,老板在煤矿,有我和一帮兄弟照应,没事。”

陈元化也劝:“是啊,君庭,走吧,这儿也不是久呆之所了。”

君庭这才趴地上,给许孟生磕了三个头,转身要走。

“等等!”许孟生突然大声道。

君庭连忙回头,道:“岳父,您吩咐。”

“把你的东西带走。”许孟生从炕柜里,拿出那个木头盒子,扔在了君庭面前。

里面是高明赠给的20根金条。君庭道:“岳父,这些东西,本就是给您的。您收着,留作养老。”

“滚!我看到你和你的东西就心烦,捡起来,拿着滚。”

孙成龙见许孟生这么激动,急忙抱着木头盒子,与陈元化一起,把君庭搀扶到外面。

出了煤矿大门了,孙成龙道:“君庭啊,老板经历丧母之痛,有些失常,你别见怪啊。”

君庭道:“孙叔,您说的哪里话。岳父说的都对,云燕是为我而死的。我,我······”说不下去了。

孙成龙道:“君庭,走吧。日后有缘,咱爷们再相见。”

君庭托孙成龙将这箱金子给许孟生,孙成龙道:“你在外赶路,也需要盘缠。这样,咱们一分为二,我替老板留下10根,你拿着另外10根。还有,陈先生,你若无事,可得护送君庭平安到家啊。”

陈元化道:“放心吧,我闲人一个,西海为家,肯定把君庭照应好。”

孙成龙点点头:“县城里就有一家金店,能兑换钱,你们去提我,肯定不挨糊弄。我得回去了,老板这边还不知怎么样呢,再见了。”

孙成龙走了。陈元化问君庭:“兄弟,咱们去哪?”

君庭想了想,眼下,就得回东北了。那边,还有一群朋友呢。所以,二人到了县城,兑换了穿资路费,一路向北。

——

作者有话说:

这场写得我泪眼婆娑的,唉,生活太残酷了。如果事事都称心如意,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