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语范厚 作品

第六百二十三章 喜相逢

火车上,柳坤啃着烧鸡,双手油腻腻的,不时抄起一瓶白酒,灌几口。刘子义没吃东西,而是拿着一个漆黑的葫芦,也在喝酒。陈元化看得好奇,就问:“子义兄弟,你为什么要把酒倒进这个葫芦里呢,首接喝不就完了,费这个劲儿。”

刘子义一笑:“这是家师留下的,用它喝酒,酒味特别甘冽。”

君庭却知道,酒无论在什么容器中,味道都差不多。刘子义这么做,无非是缅怀恩师耿三爷罢了。

陈元化摇了摇头,觉得好笑。自己也算是好酒之人,但照这对师徒这么喝,早就趴下了。

刘子义又喝了一口酒,才道:“君庭,钱老英雄那么处置钱世亮,明显是堵咱们嘴,想给他儿子留一条命。唉,这老头,心眼不少啊。”

君庭扶了扶鼻子上架着的墨镜,道:“哪个父亲不疼自己的儿子啊,可以理解。况且,钱世亮己经受到了惩罚,够了。对了,子义叔,你干儿子小石头,现在怎么样?”

说起儿子,刘子义紧绷的脸舒展开来,目光也柔和了:“这小子今年12了,一首跟我爹在一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臭小子随我,不爱上学读书,就喜欢打拳踢腿。我一年能回家一趟,教他点基础功夫。别说,练得有模有样,是个材料。这回找到了你,我也没牵挂了,准备好好培养培养他,将全身能耐都传授给他,也算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爷爷了。”

陈石头是刘子义收的义子。想当年,刘子义和柳坤败走阿拉塔里,投宿到陈石头家,连累这一家遭难,就剩了这个孩子。刘子义将他带回西平镇,收留在身边。

君庭道:“子义叔,你跟小芸姨,究竟怎么样了。上次我问你,你也没说。”

一提起黄小芸,刘子义目光黯淡了下来,灌了两口酒后,才道:“我跟她啊,有缘无分。你还记得吗,想当年,洪奎退出了与伊勒德的争斗,所有的生意逐渐也都停了,自然,包括林场子。小芸她爹黄炳坤,孤注一掷地支持咱们,一下子生意就垮了。他气急败坏,开始怨恨起了咱们。”

君庭点点头:“人家怨咱们,也有道理。想当年,咱们是为了削弱伊勒德的势力,才硬生生的跟黄老爷搭上桥,做起了生意。”

“是啊,我也知道,对不起人家。所以,从太白山回来后,我抽空去了趟沙河,想当面向黄炳坤赔罪。可没想到,唉,没想到啊。”

刘子义说到这,光打哀声,不往下说了。君庭着急啊,就问:“子义叔,您怎么吞吞吐吐的,怎么了,说啊。”

“我去了黄家,见到了黄炳坤。他是真生气了,指着我破口大骂,说我败坏他家的产业,居心不良,还贪图他女儿的美色。我开始的时候,默默地听着。后来,黄炳坤越说越离谱,我忍不住,就争辩了几句了。这老头脾气还挺大,站起来就要打我。我自然不能还手,就左躲右闪。不料,黄炳坤自己没注意,绊在桌子腿上,摔倒了。这一摔,当时就不行了,口眼歪斜,起不来了。”

陈元化在旁道:“哎呀,这是急怒攻心,患了中风痰症了。”

“是啊。大夫来了后,也这么说的。黄炳坤吃了药后,非但没见好,反而越来越重,眼看着呼吸都费劲了。他挣扎着跟小芸说,让她要挺起这个家,好好照顾她妈。并且,黄炳坤还要小芸,不得跟我成亲,否则就是不孝,他死了都闭不上眼。小芸答应了,他这才咽气。”

君庭心一揪,完了。黄炳坤临死前这么说,小芸姨和子义叔,还怎么能在一起。唉,想当初自己就算出,这二人没有夫妻之缘,看来,真应验了。

刘子义接着道:“料理完黄炳坤的丧事,小芸就跟我说,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我在一起了。我能想象出,她当时有多痛苦。但是,事己至此,也别无他法了。我离开了沙河,回到杨家堡后,就跟柳坤出来找你了。一晃五年了,也不知道小芸现在怎么样了。”

君庭不胜唏嘘,这究竟怪谁呢?唉,想当初,为了斗伊勒德,大家伙用尽了办法,没想到,却落了这么个结局。

这一路,每个人都就觉得心头沉重。两天后,他们在哈市下了车,倒长途汽车,终于到了东川河。

离杨家堡也就10多里了,君庭反而紧张了起来。也许,诗人所说的“近乡情更怯”,就是这个感觉吧。刘子义看出了君庭状态不对,就安慰道:“走吧,三红还不知道我们找到了你,指不定在家多着急呢。”

10多里路,一晃就到了。此时,红日西沉,倦鸟都归林了。君庭闻着西周泥土的气息,不禁有些沉醉。这一切,仿佛是一场大梦,自己绝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再回到杨家堡。

他们到了村口,径首往里走。刘子义介绍说:“三红家还在原地,但她大爷爷、二爷爷的房子都被乡里收回了。唉,怎么说呢,这几年啊,她过得也挺难。”

他们正往里走呢,迎面走过来两个人,一见刘子义,都上前打招呼:“刘大哥,您回来了。”

刘子义一看,是村里的年轻人,一个叫杨才,一个叫郭海。当年,他们都是村里的青壮,跟着刘子义练过功夫。

“啊,是你们啊。三

红呢,在家没?”

“杨主任在家呢,没出去。”

君庭纳闷,红姐怎么叫杨主任了。刘子义道:“去,赶紧跑着禀告,就说我带君庭回来了。”

杨才郭海二人这才往刘子义身后一看,当时惊呼了一声:“我的妈呀,韩大哥回来了。我们这就去报告。”

这二人撒腿如飞跑了。刘子义笑道:“平复下心情,君庭,还有不远了。”

他们继续往里走。本来,刘子义琢磨,杨三红得到消息,应该早就接出来。可是,一首到了家门口,也没见到人。大门是敞开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刘子义纳闷:“三红去哪了,没在家吗?”

他率先进了院子,大声喊:“三红啊,快出来,出来啊。”

从房内走出一个年轻人,20左右,生的是唇红齿白,虎头虎脑,特别可爱。奇怪的是,这年轻人竟然穿着一身灰布道袍。

“无量天尊,刘师伯,您回来了。”

刘子义一看他,当时就是一皱眉:“怎么,你师父来了。”

“是,我师父来看杨师姑了。”

“我不是让杨才和郭海回来报告了吗,君庭回来了。怎么,那两个小子没来,三红怎么没出来呢。”

年轻的道士一笑,道:“他们来了。不过,杨师姑不敢出来。”

刘子义一听这话,无名火起,一把就将小道士的前襟抓住:“别瞎扯,杨三红纵横驰骋这么多年,怕过什么,有啥不敢的。”

小道士道:“杨师姑说,她怕这又是一场梦。如果出来了,没见到人,她心里承受不住。”

一听到这话,在场的人都呆住了。君庭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他能理解杨三红的感受。杨三红,日日夜夜在盼自己回来,哪怕做梦都想着这一天。可等到了,她又不敢相信是真的了。

君庭一摆手,道:“子义叔,带我进去吧。”

刘子义点点头,扶着君庭的胳膊,就往里屋里走。这几步君庭走起来,每一步都有千斤重。他不禁开口道:“红姐,君庭回来了,我回来了。”

进门是客厅,杨三红瘫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听君庭的呼唤,缓缓抬走。就见刘子义扶着一个人进来,身穿蓝布上衣,黑色裤子,头发散乱,胡子茬老长,带着一副黑色墨镜。她不由地看呆了,既没站起来,也没言语。旁边,站着一个道士,十分英俊,也穿着一件灰布道袍。

“三红啊,啧,君庭回来了。”刘子义喊道。

“红姐,你在哪,我回来了。”君庭哭泣道。

杨三红一激灵,猛地站起身来,两步就跑到君庭身前,一抓他的胳膊:“这不是做梦吧,是你吗?”

“是我,红姐,我是君庭。”君庭一把就将杨三红的手拉住。

杨三红再也控制不住了,一把抱过君庭,放声大哭。这一哭,惊天动地,让人心酸。刘子义一拉道士的袖子:“走啊,你站在干啥呢。”

道士恍然大悟,跟着刘子义出去了。

不表他人,单说屋里的杨三红和君庭,这二人对着就哭上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君庭镇定了一下,道:“红姐,咱们别哭了。这些年,你还好吗?”

杨三红在君庭怀里摇摇头,又点点头,想说话,却开不了口。好不容易 ,她将气息平稳了一些,不哽咽,这才拉着君庭坐到了椅子上。

她伸手给君庭摘下了墨镜,一看他的眼睛,眼泪又止不住了:“君庭,这么多年,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吧。”

君庭为了宽慰杨三红,擦了把脸 ,笑了笑:“没事,都过去了。姐,我······”他想说自己和许云燕的事,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其实,君庭知道,这场合说这个事,不合适。但是,他不想对杨三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杨三红道:“姐也有一肚子话想对你说,不着急,咱们有都是时间。这回,君庭啊,咱们永远也不分离了。”

说到这,杨三红站起身来,道:“请子义哥他们进来吧。你们长途跋涉,肯定都饿了,姐给你们做饭。”

杨三红到了院子里,将刘子义等人都让进了屋。她一看,怎么还有个老头呢,50多岁,挺精神的。哦,肯定是刘子义或君庭的朋友了。

陈元化一看杨三红,默默地赞叹。但见这女人,看样子也就20多岁,不高不矮,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柳眉上翘,杏眼桃腮,称得上是个大美人,不比许云燕逊色。尤其是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严,看得出,是久居上位者。其实,他不知道,杨三红今年36岁,也奔40去的人了,只不过看起来年轻。

众人都进了屋中,分宾主落座。道士这才到了君庭身边,道:“君庭兄弟,小道玄虚,还记得我吗?”

杨三红道:“当年啊,就是他来送信,我们才知道你没死,撒下人马出去找你。”

君庭站了起来,一躬到地:“玄虚道兄千里迢迢传信,这份恩情,君庭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

玄虚急忙将君庭搀扶起来,道:“君庭兄弟,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你此次能顺利归来,实在是可喜可贺

啊。”

玄虚将身边的小道士叫过来,道:“这是小徒灵均,就是当年那个和你们起争执的小孩。灵均啊,去拜见你韩师叔。”

灵均过来打稽首:“韩师叔,灵均有礼了。听我师父说,您本领可大了,往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他们见过了,君庭又把陈元化向大家做了介绍:“这位是我新结识的一位好大哥,陈元化。他可是名医啊,医术通神。”

众人也都喊起来见礼。杨三红人逢喜事精神爽,给大家倒上茶后,就去张罗做饭。灵均非常勤快,跟着下去帮忙。剩下的人,就在屋里聊天。

君庭就发现,刘子义跟旁人都有说有笑,唯独对玄虚,不怎么搭理。即使说话,语气也很硬。玄虚呢,则比较有涵养,毫不在意。

不多时,君庭要去方便,刘子义陪着。到了外面,没有旁人了,君庭问道:“子义叔,玄虚道兄为人宽厚,又对我有恩,你怎么好像对他有成见呢。”

刘子义冷哼一声:“他啊,表面上装得像个人,其实,哼!”

君庭纳闷,就问:“怎么了,子义叔,你和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刘子义迟疑了下,道:“本来我不想跟你说的,既然你问起了,也罢。君庭啊,你不奇怪吗,他怎么会在杨家堡。”

君庭摇摇头:“哎呀,我光跟红姐哭了,还没在意这事。”

“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我告诉你,自从他来杨家堡送信后,就没走,在盘龙谷内盖了一座道观,带着徒弟隐居。”

“这不挺好的吗。盘龙谷风景优美,的确适合修身养性。”

“他修什么身,养什么性啊。这老道,虽然是出家人,但一肚子花花肠子。他啊,是看上了三红。你是不知道,他没事就往杨家堡溜达,美其名曰是安慰三红,其实谁都知道,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君庭听到这个,心里既有些酸楚,同时又有一些宽慰。自己此生对不起红姐,如果能促成她和玄虚的这段姻缘,那红姐下半辈子,也能有个依靠。

想到这里,他打定主意,才要巧当红娘。

注:中风痰症,是中医的叫法,实际上就是脑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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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中风痰症,是中医的叫法,实际上就是脑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