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扈骤然与盐商们撕破脸皮,这一举动让在场众人皆始料未及。
尤其是一众盐商老爷们,面对吴天扈突如其来的指控与发难,面面相觑,神色惊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过了好一会,盐商李老爷反应过来,急忙反驳:
“吴大人,您这话可就说得太过了!我们何时对林御史下过毒手?”
吴天扈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怎么?事到如今,还想抵赖?真以为没人知晓你们在林府安插眼线内奸之事?要不要本官现在就指认出来?”
此言一出,一众盐商老爷们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即便身处白昼,却也不禁毛骨悚然,就如见鬼一般。
在林家安插眼线内奸这事,是多年前吴天扈一手指使他们所为,当初大家可是约定好,一旦出了事共同承担。
可此刻,吴天扈竟率先将此事抖出,难道就不怕他们这些盐商反咬一口?
一时间,现场陷入了死寂,无人再说话,整个灵堂的气氛显得诡异压抑。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沈蕴,只觉得,吴天扈此举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就当前局势而言,吴天扈与盐商公然决裂,这对林如海、邹彰一方无疑是极大的利好。
按照沈蕴所出计策,本就期望出现这般局面,以便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沈蕴却隐隐觉得,这一幕出现得过于早了些,透着几分反常。
毕竟,吴天扈身为江南盐政衙门首官,即便真要与盐商翻脸,以他的身份,也不至于亲自下场。
莫非,吴天扈已然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故意在此与盐商们上演一出双簧?
可瞧这些盐商老爷们的反应,又实在不像是在演戏。
单看盐商周老爷此刻咬牙切齿、满脸愤懑的模样,便可见一斑。
最重要的是,沈蕴敏锐地察觉到,周老爷身上的病气愈发浓重,显然是其愤怒情绪加剧所致。
就在这时,邹彰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吴大人,你说沈太医是被盐商收买其徒弟沈蕴所害,可据本官所知,沈蕴并未做出此等恶行。”
“而且,他本人此刻就在此处!”
说着,邹彰转头看向沈蕴,以眼神示意他可以出面。
沈蕴心领神会,向前迈出一步,朝着吴天扈拱手行礼,沉稳说道:
“小生沈蕴,乃已故沈太医之弟子,见过吴大人,对于吴大人你所指控的内容,我实难认同,这分明是对我的污蔑!”
吴天扈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沈蕴,眼中闪过几缕阴鸷。
迟疑片刻后,他才沉声开口:
“原来你便是沈蕴,本官早有耳闻,你竟为了区区五千两银子,便谋害了收留你的沈太医,如今竟还敢堂而皇之地,站在沈太医的丧礼之上,你就不觉得羞愧吗?”
沈蕴对此却并未慌乱,他早已料到,吴天扈此举绝非针对他个人,背后定有其他目的。
当下,不卑不亢回应:
“关于我被诬陷谋害先师一事,邹大人已然查明真相,我从未收过五千两银子,更不可能对收养我的恩师痛下毒手!”
沈蕴话语刚落,邹彰便顺势帮腔:
“吴大人,本官可以为沈公子作证,他所言属实,沈太医之死的真相已然明晰,不知是否需要本官向你详细说明?”
吴天扈听闻,满脸诧异之色:“邹大人,难道你们风羽卫已查明沈太医之死一案了?”
“沈太医不是才刚刚亡故不久吗?居然如此迅速就破案了?”
邹彰见他这般发问,心中颇为不齿:不愧是老狐狸,不知道的,还真会以为你对这事一无所知呢!
表面上,邹彰则一脸严肃说道:
“事实上,沈太医已亡故七日之久,只是有人故意隐瞒,这才耽搁了,直至今日,方才为其举办丧礼。”
吴天扈微微挑起眉梢:“哦?竟有此事,那这个故意隐瞒不报的人,当真是罪大恶极了!”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瞥了邹彰一眼,接着询问:“这么说来,沈太医之死,与这帮盐商并无干系?”
邹彰点点头:“没错,这也正是本官方才提醒吴大人的关键所在。”
“吴大人,看来你是误信了谗言,冤枉好人了啊!”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吴天扈无端诬陷盐商,得为此承担后果。
吴天扈脸色瞬间一变,指着盐商郑木,怒声斥责:
“郑木,你这混账东西!竟敢向本官提供虚假证据,把本官当猴耍?”
“来人,将这恶贼拿下!听候处置!”
话音刚落,跟随吴天扈一同进来的随从,立刻上前将郑木扣押住。
郑木满脸惊慌失措,惶恐说道:
“大人,在下绝不敢欺瞒您啊!在下确实亲眼目睹他们商议谋害沈太医,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
“若有半句虚言,大人此刻便可取了我的项上人头,我绝无二话!”
吴天扈再次挑眉,居高临下地打量了郑木一番,随后将目光投向邹彰:
“邹大人,本官知道你们风羽卫办案,必定清晰明了、证据确凿,只是,观郑木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在说假话。”
邹彰神色淡然,顺势接话:“吴大人的意思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吴天扈微微点头:“没错,本官没记错的话,林御史此前已然病入膏肓,江南一带的名医大夫,都被请来为林大人诊治,却均是束手无策。”
“沈太医突然赶赴扬州,想必是圣上的旨意,可沈太医刚到扬州,便不幸离世。”
“然而,治好林御史的,竟然是沈太医的徒弟,若是林御史由沈太医亲自医好,本官倒还信服,可偏偏是沈太医的徒弟,本官实在难以相信。”
“要知道,江南的名医也不在少数,虽说未必能比得上太医院有名的沈太医,但总不至于连沈太医的徒弟都比不上吧?”
听到此处,沈蕴终于明白吴天扈亲自来此的目的了,他这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林如海。
看来陆仟刺杀失败后,吴天扈已经意识到局势对自己不利,此时再把责任推给盐商已然无济于事,因为林如海确实掌握了盐政的诸多罪证。
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展开对林如海的攻势,方能保全他的利益。
邹彰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颇为惊疑,暗自思忖,这吴天扈转变的速度还真是够快的。
迟疑半晌,邹彰反问道:
“吴大人,本官有些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你不妨说得再清楚些?”
吴天扈冷笑一声:“邹大人,这还不够明显吗?要么,林御史根本就没病,那他便是欺君罔上,此乃死罪!”
“要么,就是沈太医的徒弟医术超凡,小小年纪,竟已达到杏林国手的境界!”
说到这儿,吴天扈意味深长地瞥了沈蕴一眼,又问邹彰:
“邹大人,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呢?”
邹彰神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朝沈蕴看去,只见沈蕴神情自若,心中不禁一动,开口问道:
“沈公子,对此,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沈蕴立刻回应道:
“回邹大人的话,对于吴大人刚才所说,我实在无法苟同!”
“林御史病重一事,想来知晓的人不在少数,想来他也不至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再者,江南众多名医大夫都曾为林御史诊治,倘若林大人只是装病,难道他们竟无一人能够看穿?”
话音刚落,吴天扈便拍着手掌说道:
“好!不愧是太医弟子,一针见血指出问题的关键,可照你这么说,你莫非是神医转世不成?不然为何偏偏只有你能治好林御史?”
沈蕴明白,吴天扈这是故意给自己设套呢。
若是承认所谓的‘神医转世’,接下来,吴天扈必定会召集诸多名医与他比试医术,陷入医术自证的陷阱中。
虽说他并不惧怕医术比试,但在这种情形下,没必要接招。
正要开口回应,就见贾琏突然挺身而出:
“我可以作证,沈公子实实在在地治好了我姑父的病!”
吴天扈闻言,目光投向贾琏,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随意插话?”
贾琏在荣国府时常负责迎来送往,见过诸多权贵,面对吴天扈,他毫无惧色,神色平静地回道:
“在下京城荣国府的贾琏,林御史正是我的姑父,我亲眼目睹沈公子为我姑父治病的全过程,此事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听到贾琏自报家门,吴天扈眼神微微一闪,客气拱手说道:
“原来是荣国府的琏二公子,我们定勇侯府与贵府素有往来,既然是琏二公子亲自出面作证,本官自然相信了。”
看到贾琏竟站出来为自己作证,沈蕴暗暗惊诧,看来昨夜为贾琏治好魔怔,的确让贾琏对他的态度彻底转变了,竟能够在这种场合,勇于为他作证。
这时,听邹彰接着问道:
“吴大人,那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吴天扈却挑眉说道:“有道是,眼见为实,本官认为,无论如何,都得检验一下这位沈公子是否真有神奇的医术,否则,本官相信,其他人未必信啊。”
“另外,郑木坚称这些盐商密谋谋害沈太医,我觉得邹大人你还是细查一番为好,以免遗漏什么重要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