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沈蕴说自己必须立刻就医,周老爷顿时气急败坏,指责沈蕴是假冒的太医弟子,并恳请邹彰即刻将沈蕴拿下。
然而,邹彰对沈蕴的话深信不疑,他眉头一皱,严肃说道:
“周老爷,还请不要随意污蔑他人,沈公子的确是已故沈太医的弟子,而且不妨告诉你们,巡盐御史林大人,正是沈公子医治好的!”
此言一出,周老爷那愤怒的神情瞬间凝固,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怪异,想笑又笑不出,想发怒又有所顾忌。
一旁的盐商李老爷满脸惊讶,赶忙问道:
“邹大人,您的意思是,医好林御史的,就是这位公子?”
这些盐商们心里清楚,此前林如海已病入膏肓,几乎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竟有人能将其治好,自然是大为震惊。
邹彰点头说道:“没错,正是他,沈公子的医术深得沈太医真传,他所说的话,自然值得信赖,周老爷,本官还是劝你尽快去就医为好。”
周老爷脸色略显尴尬,偷偷瞥了沈蕴一眼,眼神闪烁,竟又向沈蕴赔罪: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沈公子医术如此高超,还望沈公子海涵,千万别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既然沈公子能够治愈林御史,想必也一定能治好我的病,若公子愿意出手,我定当支付十倍的诊金!”
沈蕴却明白,这些盐商绝非善类,单从他们这瞬间变脸的功夫,就足以看出他们为人阴险狡诈。
当下,神色冷淡回绝了:“抱歉,我此刻正忙于为先师操办丧事,实在抽不出空为周老爷治病,周老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周老爷万没想到沈蕴竟会拒绝,脸色顿时一僵,心底涌起一股无名怒火,只是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心里暗想,哼,老爷我让你医治,不过是看在邹彰的面子上,真以为老爷我稀罕你治啊?
在周老爷看来,即便沈蕴医好了林如海,也未必就真有多么高超的医术,毕竟沈蕴看起来实在太过年轻,他怎么看都不觉得沈蕴有多高的医术。
另外,他都已经拉下脸来向沈蕴赔罪了,可沈蕴却如此不识趣,这让他怎能不恼怒,只是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周老爷转而向邹彰问道:
“邹大人,我等前来为沈太医吊唁,应该没有违反朝廷的规制吧?”
邹彰淡然回道:“自然没有逾制,只是,你们既然已经吊唁完了,就请离开吧。”
他心里清楚,沈蕴不会无的放矢,还是决定让这些盐商尽快离开。
听到这话,周老爷的脸色愈发难看,一旁的李老爷赶忙接过话茬:
“邹大人,我等此次前来,不仅是为沈太医吊唁,也是特意来拜见您的。”
“我等听闻,邹大人奉圣上旨意,前来扬州清查盐政弊病,我等身为盐商,理当主动配合邹大人的清查工作,所以特来向大人请示。”
邹彰听后,看了沈蕴一眼,只见沈蕴眉头紧锁,似乎在担忧着什么,心中明了他的意思,于是接着淡淡地说道:
“本官没什么需要指示你们的,回去等待圣上新的旨意便是。”
这些盐商们皆是精明之人,眼见邹彰一直在留意沈蕴,仿佛是依照沈蕴的态度行事,又怎会不明白邹彰对沈蕴的意见极为重视。
沈蕴说让他们离开,邹彰便跟着驱赶他们,这不禁让他们心生怀疑,沈蕴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让邹彰如此看重?
而这些盐商老爷哪里晓得,邹彰对沈蕴的医术信任有加,况且他已想好了,要与沈蕴交好。
更何况,邹彰也明白,这些盐商迟早是要被清算的,自然毫无保留地站在了沈蕴这边。
就在盐商老爷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之时,外头突然又传来一阵动静,只见又有一行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浓眉面阔的吴天扈,他被众人簇拥着,昂首阔步地踏入灵堂。
沈蕴并不认识他,但邹彰却心中有数,当下便不再理会那些盐商,径直迎上前去。
“吴大人,真是稀客啊。”邹彰率先打起招呼。
吴天扈隔着老远就朝着邹彰拱手:
“吴某幸会邹指挥使,早闻邹大人抵达了扬州,本应早早前来拜会,只是一直不知邹大人下榻何处。”
“今日得知邹大人正为沈太医操办丧事,这才匆忙赶来相会,还望邹大人海涵!”
“正好也来给沈太医吊唁,沈太医的大名,我也是久仰了,听闻他曾得太上皇和皇太后的赞许,没想到竟在扬州不幸辞世。”
邹彰听他这般言辞态度,不免多想,猜测吴天扈或许已知晓,自己是带着尚方宝剑南下的。
毕竟吴天扈身为正三品的江南盐转运使,即便对他这个同为正三品的风羽卫指挥使有所忌惮,也不至于如此谦卑。
再者,文官集团向来对风羽卫嗤之以鼻,极少有文官主动与风羽卫往来。
可此刻,吴天扈却亲自现身,邹彰便想着,恐怕来意不善。
心里虽这般想着,但表面上,邹彰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
“吴大人实在太客气了,邹某奉皇命南下办差,自然是能不打扰吴大人,就尽量不打扰。”
二人寒暄客套间,盐商老爷们也已来到他们面前,纷纷向吴天扈行礼问好。
吴天扈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微微挑起眉梢:
“呦,你们这些盐商老爷也都在这啊,是来拜见邹大人的?”
领头的周老爷脸上瞬间堆满谄媚的笑容:
“和吴大人您一样,一来是给沈太医吊唁,二来也是想拜见邹大人。”
吴天扈接着挑眉,似笑非笑:“是么?本官怎么觉得,你们来这儿恐怕另有目的吧?”
这话一出口,周老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过了半晌,才强笑着说道:
“吴大人您说笑了,我们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吴天扈冷笑一声:“周老爷就别再装了,你以为邹大人南下是来游玩的吗?就没人知道你们的那些勾当吗?”
眼见他突然发难,在场众人皆始料未及,邹彰与沈蕴对视一眼,二人同样惊讶不已。
少顷,周老爷急忙问道:“吴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天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而朝着邹彰说道:
“邹大人还不知道吧,其实沈太医就是被这帮盐商给害死的!”
这话仿佛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盐商老爷们惊愕地看向吴天扈,就连邹彰和沈蕴也没想到,吴天扈竟会公然向盐商们发难。
过了一会儿,邹彰率先问道:“吴大人,此事可非同小可,嗯当真要指证,这些盐商就是害死沈太医的凶手?”
吴天扈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如今众人在场,我自然要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
“实不相瞒,我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足以证明沈太医之死,就是这群奸恶的盐商所为!”
吴天扈这番信誓旦旦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让一众盐商老爷们瞪大了眼睛,满脸皆是不可置信之色,直愣愣地盯着吴天扈看着。
以往,盐商们与盐政官员相互勾结,关系紧密,可谓是一丘之貉。
然而此刻,吴天扈竟全然不顾往日的默契与规则,公然要与盐商们撕破脸皮。
过了许久,才听到邹彰紧追着问道:
“吴大人,你所说的证据究竟是什么?”
吴天扈转过身,招了招手,只见一位中年富绅迈步而出,又指着这位中年富绅,说道:
“邹大人,此人也是盐商之一,名叫郑木,他可以作证,正是这些盐商,通过收买沈太医的徒弟沈蕴,进而害死了沈太医。”
“他们如此行事的目的,便是要阻止沈太医为林御史治病,这般行径简直目无王法,罪大恶极!”
“今日当着沈太医的棺椁,请邹大人查明此案真相,还沈太医一个公道!”
听到这番言论,站在邹彰身后的沈蕴心中顿生惊疑,陆仟已然死去,吴天扈为何还要旧事重提?
就在他暗自思索之际,邹彰已继续发问:
“郑木,吴大人所言是否属实?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这位名叫郑木的盐商恭敬地回道:
“回邹大人的话,在下亲眼所见,周老爷、李老爷他们聚在一起商议,打算用银子收买沈太医弟子沈蕴。”
“他们凑了五千两银子,用于收买,在下这里有一封信,还请大人过目。”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书信,毕恭毕敬地递给邹彰。
邹彰展开书信一看,脸上神色未变,可心中却猛地一沉。
信上的内容,竟与此前陆仟在他面前诬陷沈蕴谋害沈太医时,所提交的书信证据如出一辙。
见此情形,莫说是盐商老爷们,就连沈蕴都不禁有些心惊,暗自思忖,难道真有能证明此事的证据?
这时,周老爷怒不可遏,大声呵斥道:
“郑木!你这个叛徒,休要在这里血口喷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聚在一起商议谋害沈太医了?”
其余盐商老爷们也纷纷跟着指责郑木,还有人赶忙向邹彰求情:
“邹大人,您可千万别信这小人的片面之词啊!这所谓的书信必定是他伪造的,我们绝不敢谋害沈太医啊!”
话音未落,吴天扈便发出一声冷笑:
“你们不敢?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们连林御史都敢下手谋害,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