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广111 作品

第344章 昆仑诀,佛道辩

午时三刻,云舟稳稳停靠在昆仑山脚的玉璃滩。小普法师抬眼望去,眼前赫然是一道高达千丈的冰雪屏障,屏障中央裂开一道丈许宽的雪门,门楣上悬着一块八尺长的青铜匾,上书“昆仑决”三个古篆大字,每个字都嵌着夜明珠,在阳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

雪门两侧各站着十二名道童,皆着鹅黄道袍,手持云纹幡。见小普走近,道童们同时稽首,齐声唱喏:“灵山寺法师驾临——”声音清亮如钟,竟在雪山间激起阵阵雪崩,却在即将触及众人时被一道无形气墙拦下。

“好个‘声震九天’的道家威仪。”小普轻笑,忽见雪门内转出一名红衣女子,正是正一盟张妙真。

她今日未持桃木剑,却在腰间挂了一串骷髅头法器,每颗骷髅都泛着幽蓝光芒,显是用邪修头骨炼制的“摄魂铃”。

“小师父果然守时。”张妙真挑眉一笑,指尖轻拨骷髅铃,“不过妙真不明白,佛家讲‘四大皆空’,为何小师父却要卷入这尘世之争?莫不是也想在昆仑台上博个虚名?”

小普注意到她说话时,身后雪墙上隐约映出“正一盟”三字的阴影,竟如刀刻般锋利。

他双手合十,指节轻叩胸前舍利子,一道金光闪过,骷髅铃的幽蓝光芒顿时黯淡几分:“女菩萨可知,佛说‘空’非‘虚无’,而是‘缘起性空’?就像这昆仑决,看似是‘争’,实则是‘渡’——渡人破执,渡己明心。”

张妙真瞳孔微缩,她没想到小普一开口就直指核心。

她忽然挥手撤去雪门屏障,露出门后蜿蜒向上的白玉阶梯:“既如此,便请小师父随我上山。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今日昆仑台首辩,可是由道家新秀中‘龙虎凤’三杰之一的徐正阳道长主持,小师父需得小心了。”

踏上白玉阶梯时,小普忽然感觉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阶梯表面竟刻着《黄庭经》全文,脚踩之处便有金光浮现。

他数到第一百零八阶时,忽然听见上方传来朗朗笑声:“灵山寺的小和尚果然来了!徐某等你多时!”

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紫袍少年斜倚在石阶顶端的蟠龙柱旁,他头戴束发紫金冠,腰悬龙虎双剑,身后跟着两名童子,一人捧剑匣,一人托酒坛。少年生得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左眼角一颗泪痣非但不损英气,反而添了几分不羁。

“龙虎宗徐正阳,见过法师。”少年单手抱拳道,袖口露出半截刺青,正是龙虎相斗的图案,“听闻法师在秦岭辩赢了李青霄,徐某手痒得很,不如咱们现在就比划比划?”

小普尚未开口,张妙真已抢先道:“徐师兄莫要胡闹,今日首辩是在申时三刻,需得等各门派弟子到齐——”

“不妨事。”徐正阳挥手打断,指尖弹出一道青光,在石阶上化作棋盘,“徐某不与法师比法术,只下盘‘天机棋’如何?每落一子,需以佛道经义为注,输一子便饮一杯酒,如何?”

说罢,他抛来酒坛,坛身上赫然刻着“太白酒仙”四字。

小普接住酒坛,嗅到坛中飘出的醇厚酒香,不禁莞尔:“贫僧虽不能饮酒,却可陪道兄下棋。不过道兄需允我以茶代酒——”他指尖轻点酒坛,坛中酒水竟化作清冽山泉,“就当是‘佛道同源’的印证吧。”

徐正阳见状挑眉,屈指一弹,棋盘上顿时浮现出黑白两色云气。他抢先落子,黑子落在“乾”位,云气化作青龙虚影:“就以《道德经》‘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为注,法师请。”

小普沉思片刻,白子落在“坤”位,云气化作金莲托钵:“《金刚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道兄这‘玄’字,可住于‘门’相?”

徐正阳哈哈大笑,又落一子在“坎”位,云气化作白虎啸天:“道家讲‘坎离既济’,法师这‘无住心’,可是连‘住’与‘无住’都要舍弃?”

小普落子“离”位,金莲化作火焰:“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道兄若执着于‘舍’,便是‘住’于‘舍’相了。”

两人你来我往,转眼间已下了三十余子。小普忽然发现棋盘上的云气竟隐隐结成“太极生两仪”的图案,而自己的白子看似分散,实则暗合“八正道”方位。

他心中一动,落子“中宫”,白子化作卍字法轮,顿时将整个棋盘的气机盘活。

“好个‘八正道’融‘太极’!”徐正阳击节赞叹,眼中闪过一丝异彩,“法师这手‘以佛入道’的妙棋,徐某甘拜下风。”说罢,他端起酒坛灌了一大口,忽然压低声音,

“不过法师可知,今日昆仑台上有三尊‘镇台鼎’,分别刻着《道德经》《南华经》《列子》,若法师辩道时引用佛典,怕是会触怒......”

话音未落,雪山深处忽然传来悠扬钟声,正是申时三刻。

张妙真急忙道:“徐师兄,首辩时辰已到,咱们快些上台吧!”

徐正阳挑眉一笑,挥手撤去棋盘,随手将酒坛抛向空中:“法师且看——”

酒坛在空中炸裂,化作万千酒滴,每滴酒都映出昆仑台的景象。小普定睛望去,只见九重白玉台上已站满各门派弟子,正中央三座青铜鼎散发着幽幽光芒,鼎前分别坐着一位道家耆老,正是三清殿、全真教、正一盟的长老。

“请灵山寺小普法师上台!”

钟声未落,一道金光自雪山之巅射下,正好笼罩在小普站立的石阶上。他抬手拂去袈裟上的雪花,朝徐正阳和张妙真颔首,缓步走向白玉台。路过蟠龙柱时,他忽然听见柱中传来低沉的龙吟,竟是有人在柱中刻了“锁龙阵”——看来昆仑台的布置,远比想象中复杂。

踏上白玉台时,小普感受到三道灼灼目光:左侧三清殿长老捻着雪白长须,目光如炬;中间全真教长老抚着袖中琉璃灯,似在回味李青霄战败之事;右侧正一盟长老盯着他腰间的舍利子,指尖不停摩挲着骷髅念珠。

“小师父请坐。”正中央的主辩席上,一位身着道装的妙龄女子抬手示意,她头戴芙蓉冠,耳坠明月珰,正是太一道门的苏凌仙,“今日首辩,主题为‘因果轮回’,请小师父先阐述佛家教义,再由道家弟子诘难。”

小普注意到她说话时,台下忽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显然苏凌仙作为东道主持辩,让不少人感到意外。

他合十行礼,缓步走到“因果”鼎前,指尖轻抚鼎身刻着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八字:“佛家言因果,如种子入土,待时发芽。然此‘因果’非‘宿命’,而是‘因缘聚合’。譬如这鼎中香火,看似是一人所点,实则需得有香、有火、有人,缺一不可。”

话音未落,台下忽然有人起身:“小师父既说‘因缘聚合’,那为何又讲‘轮回’?若前世今生的因果是‘聚合’,那灵魂究竟是‘有’还是‘无’?”

小普望去,见是正一盟一位年轻弟子,手中握着一张“五弊三缺”符。

“贫僧问你,你手中符箓是纸做的么?”小普忽然反问。

弟子一愣,点头称是。

小普继续道:“若纸是‘因’,符箓是‘果’,那纸中可有符箓?符箓成后,纸还是纸么?”

弟子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小普转向众人,声音陡然清亮:“灵魂非‘有’非‘无’,如水中月,镜中花。前世今生,不过是‘因缘’如流水般相续,而非有个‘灵魂’在轮回。就像这鼎中香火,前一缕烟灭,后一缕烟起,你说它们是‘一’还是‘二’?”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哗然。道家修士大多坚信“灵魂不灭”,小普的“非有非无”之说无疑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苏凌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小师父的‘缘起性空’之说果然精妙,不过道家以为,因果如环,前世种下的因,今生必得果,这与佛家所说,可有不同?”

小普望向苏凌仙,见她眸中倒映着鼎中香火,忽然想起昆仑决前梦见的面纱女子,心下微动:

“道家重‘承负’,佛家重‘转业’。譬如种树,道家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佛家说‘今日施肥,明日结果’。看似不同,实则都是劝人向善。但若执着于‘乘凉’或‘结果’,便是舍本逐末了。”

苏凌仙正要再问,忽听台下传来一声冷哼:“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些玄虚之语!佛家若真能了却因果,为何还要建寺度人,积累功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龙虎宗徐正阳已跃上台来,手中把玩着一枚龙虎玉珏,“徐某不才,请问法师:若今日你辩赢了我们,是你个人的因果,还是灵山寺的因果?”

小普看着徐正阳眼中跳动的战意,忽然想起金蝉子说的“辩道如伐树,需先寻其根”。他抬手轻挥,鼎中香火竟化作一道金光,在徐正阳面前结成“因”“果”二字:

“道兄可知,‘辩赢’是‘果’,‘辩’是‘因’,而‘想辩’却是‘无明’。贫僧来此,非为‘赢’,只为‘破’——破众人对‘输赢’的执着,破佛道对‘门户’的分别。”

徐正阳手中玉珏“当啷”落地,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空中流转的“因果”二字,忽然哈哈大笑:“好个‘破执着’!徐某今日才算明白,为何师父说佛家‘直指人心’。罢罢罢,这一辩徐某认输,但有一事请教法师:若破了因果,人该如何修行?”

小普俯身拾起玉珏,指尖拂过上面的龙虎纹路,玉珏竟化作一道清气钻入他袖中:

“修行如磨镜,因果如尘埃。破因果非灭因果,而是看清尘埃本无自性。道兄若能放下‘龙虎’之争,便可见心中明镜。”

台下掌声雷动,连三清殿长老都忍不住点头赞许。

苏凌仙趁机宣布首辩结束,小普走下台时,徐正阳忽然凑近,低声道:“法师袖中的玉珏,替我转给张妙真那丫头——她去年欠我半坛美酒,该还了。”

小普哑然失笑,抬眼望向昆仑山顶,只见云海翻涌间,隐约露出一座八角形的“玄机阁”,阁中传来阵阵书香。他知道,明日的辩题怕是更加刁钻,但此刻他心中却一片澄明——正如徐正阳的玉珏化作清气,执着若能放下,便是自在。

暮色降临昆仑时,小普独自来到玉璃滩。他望着水中月影,忽然想起白天辩道时,苏凌仙眸中闪过的那丝怅惘。他轻叹一声,取出徐正阳的玉珏抛入水中,玉珏竟在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每圈涟漪中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有道士炼丹,有僧人诵经,有凡人耕作......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小普轻声诵念,忽见涟漪中央浮现出“龙虎”二字,正是白天徐正阳问的“小心龙虎”。

他皱眉思索,忽闻雪山深处传来狼嚎,竟与白天虬蛇眼中的痛苦如出一辙——看来这昆仑决,远不止辩道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