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命比天大的誓言

“他们要是只记‘江界’,不记‘宁家’——”

“那我还不如死在河里。”

苏瑾回头:“那我呢?”

宁烈把种子往腰里一别,走过去凑近她耳边:

“你是我娘子。”

“你名字在我骨头上。”

“烧成灰都带着。”

“我不让他们记你,是怕他们记错。”

“你不是那个皇。”

“你是我家门口早上出来喂鸡、晚上抱孩子讲睡前故事的娘。”

“你不是给他们的。”

“你是给我的。”

苏瑾鼻子一哼:“你这人,还是这么没正形。”

“我正得很。”

“我正得你一听我说话就想揍我。”

“但你舍不得。”

苏瑾没接话,提着菜篮出门前留下一句:“中午回来你不做饭,我把你丢河里再冲一遍。”

宁烈在她身后喊:“辣椒要不要多放?”

苏瑾头也不回:“放!”

那年夏天过去之后,镇里立了条规。

写在镇东学堂门口的大木板上:

【不许欺书生】

【不许偷农具】

【不许打小孩】

【不许立碑立人】

【宁家有事,全镇轮班上】

落款是整个临江镇百姓按的手印,一排排,密密麻麻。

最下面,一排孩子用泥巴手印盖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这镇是宁爷的。】

【我们要学会像他那样活。】

【不疯了,也能赢。】

又过了一年,镇南修桥。

镇上分了组,每户轮两人上工,轮到宁家那天,小无疆拉着锄头说要跟。

宁烈正背着土,一回头看见那小豆丁哐哧哐哧拖着铁锄,气都乐了:“你拿得动?”

小无疆昂着头:“你以前不是说,要是活着,就要帮人修路吗?”

“我也活着。”

宁烈把他锄头接过来,一手把人拎起来往肩上一甩。

“那你就坐高一点,看清楚。”

“看清楚咱修的是桥,不是墙。”

“墙是隔人的,桥是给人走的。”

“你以后长大了,要是也有能耐了,就去多搭桥。”

“别天天想着砸人。”

“砸人你爹砸过一辈子,够用了。”

小无疆扒着他肩膀点头:“那我要不要再留个本子?写我砸过谁?”

宁烈乐了:“你要真学我那套,你娘第一个打断你腿。”

“她打断你腿,我就打断我腰。”

“咱全家一起躺床上写反省书。”

桥修了整整一个月,镇上人头一次没请官里拨银子,都是自己掏钱、自己抬料、自己干。

桥头最后那块石碑,是全镇小孩提议立的。

刻得不大,只四个字:

【咱们的桥】

没名字,也没署名。

宁烈看了眼,只说了句:“这次,立得好。”

“这才像话。”

那年冬天,小无疆第一次发高烧,烧到迷糊,连名字都喊不出来。

苏瑾整夜没睡,抱着他坐床边,嘴里一直在喊:“别吓我,宁无疆,你命是我给的,你别不认。”

宁烈冲出去翻了整座镇,翻到最后跑到镇外山上,连夜砍了半根药树下来,背着回家熬到天亮。

孩子烧退的那一刻,宁烈坐在屋檐下,整个人跟脱了壳一样,一边剥橘子皮一边说:

“我剁过人,冲过城,站过万人堆里不眨眼。”

“结果今天,差点死在我崽一声咳嗽里。”

苏瑾靠着他,嗓子哑了:“所以你说你疯,是假的。”

“你怕。”

“你怕得跟狗一样。”

宁烈把橘子掰开,一瓣一瓣送她嘴边:“是啊,我怕。”

“你们两个要是有一个先走了,我宁烈——”

“我疯都疯不起来。”

天亮了。

小无疆睡醒,第一句话是:

“娘,我饿。”

苏瑾差点没忍住哭出来,反手就把他摁回被窝里:“饿就躺着,睡完觉再吃。”

“我昨晚一夜没吃,也没吭声。”

“你再敢吓我一次,我以后让你三天不吃饭。”

宁烈在一边揉着眉心:“你凶娃那股劲,跟当年凶我一模一样。”

苏瑾冷哼一声:“那时候你不也挺皮?”

“现在知道怕了?”

宁烈坐到床边,一手摸着孩子,一手拉着她:“我不是怕了。”

“我是认了。”

“我认这家。”

“认这日子。”

“认你这命,是我命里最软的那一刀。”

小无疆病好那天,临江下了场小雪。

苏瑾照例去学堂讲课,宁烈留在家里喂鸡扫院,做了锅红薯粥,一边煮一边盯着还不安分的儿子。

“你再敢往外跑,我就把你裤子钉在板凳上。”

“你上回烧得发迷糊,我抱着你熬了一夜你知道吗?”

“你要再来一次,我直接背你去镇尾那个棺材铺里问问——做一尺三的盒子要不要打折。”

小无疆蹲在墙角玩雪团,一边堆一边回:“你以前杀过人,现在吓孩子,这也算疯?”

宁烈咬着牙:“你这臭小子,现在敢顶嘴了?”

“我这条命给你当秧苗扦,你长成了倒还敢给我栽回土里?”

“看我不揍你屁股一溜红条。”

小无疆转身就跑,边跑边喊:“你娘说过,不许你动我!”

宁烈提着扫帚就追,一边追一边喊:“我今天不是你爹,我是正义使者专治不听话的小孩——”

苏瑾刚进院门,就看见父子俩在雪地里满院子乱转,鸡飞狗跳。

她站门口叹口气:“你们要是能把种地干得这么有劲,咱家早就年年收成翻番了。”

宁烈拿扫帚指着她:“你别光站着说风凉话,你儿子刚才想翻墙去找隔壁小妞玩雪,说要当人家男人。”

苏瑾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欠罚?你五岁的时候偷我糖,还说要让我当你娘。”

“现在你儿子不过是出去玩雪,你都要打?”

“我打你你服不服?”

宁烈手一举:“服。”

“但你得打我一个人。”

“不能连我儿子一起收拾,那不公平。”

苏瑾双手抱胸:“你这是护犊子?”

“我这是当爹的自觉。”

“你娘凶,我当盾。”

“你儿皮,我当棍。”

“咱家是三角形的,哪边都不能塌。”

苏瑾眼里带着点笑,摇头往灶房走:“那你也别说我凶,今晚多煮一碗粥。”

“我这盾和棍,得补点粮。”

夜里三人围桌吃饭,外头雪下大了,屋里炭火烧得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