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佩服
燕乘春语气轻松,话却直白。免费看书搜索:找小说网
燕三爷听着,端酒杯的手不觉一顿,随之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燕乘春看着,又道:“方才叔父说,大家对父亲的评价没错。那叔父您呢?在叔父心中,父亲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您也跟大家一样觉得吗?”
燕三爷一怔,不觉抬起头来望去,眸中透出狐疑,似是在审视对方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
燕乘春坦然一笑,“之前府里只有祖母会跟我时不时提起父亲,所以我一直都挺好奇侯府其他人都是怎么看父亲的,叔父方便讲讲吗?”
对着这双澄澈眸子,燕三爷眸光闪烁了下,随之转过来望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水一瞬,终于开了口:“在我心里,你父亲确实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我很佩服他。”
说着,不觉自嘲一笑,“我虽出身武侯之家,却根本不是习武上战场的那块料,父亲每次看见我都会直摇头,我对二哥是既佩服又羡慕。”
他端起杯子抿了口酒,待酒杯放下,想起什么,眸中当真透出佩服来。
“其实我最佩服的还是你父亲他出事之后,要想想他原是那样骄阳般的人物,竟突然遭了那样的事情,这换了谁能受得了?
可他最终竟就坦然接受了,还重新振作起来好好生活。我无数次地想,若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是决计无法这般的。”
说着,眸中渐渐就有碎光在隐隐闪烁。
燕乘春看着,不觉心头轻颤。
方才他之所以那般问,主要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要知道,他这双眼曾经看过不少恶徒,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真存了坏心,就算假装得再到位,他自信也能从对方的细微处发现一丝半点儿的蛛丝马迹。
然此时全程观察下来,他发现对方眸中闪烁着的,除了点点水光,竟还有几分崇敬的光芒。
看得出来,这崇敬发自真心,并非假装。
他不觉深深望了面前人一眼,渐渐地就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一晚叔侄俩吃饱喝足,之后就一同归了家。
两人在岔路口道别,燕三爷看着自己侄儿,最终抬手按了按侄儿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父亲最希望你能一直平安喜乐地活着,往后都好好的,莫辜负了你父亲的期盼。”
这话就是长辈对家中小辈的寻常关切,然不知为何,燕乘春却觉得这话中似是又藏了话。
他压下这份怪异,面上乖巧一笑,行礼道:“侄儿知道了,多谢叔父关心。”
燕三爷微微颔首,再无二话,转身领着小厮往自己的院子过去。
燕乘春抿唇站着,满含深意地望着那背影渐行渐远,这才转身朝安宜堂走去。
彼时安宜堂中,唐太夫人正靠着软枕坐在罗汉床上,一边听着一通文墨的婢女在榻旁声音念经书,一边闭目养起了神。
听下人通禀说燕乘春过来请安,老人家欢喜睁开了眼,忙让人去把人请进来。
不多久,燕乘春迈步入内,老人家正欢喜着,随之一阵酒气猝不及防钻进鼻孔,她意识到了什么,当即担心地皱起了眉,“你身子才好不久,云丫头不是早吩咐了你别多喝吗?这怎的又喝上了?”
燕乘春笑呵呵道:“我没怎么喝,就是下值时遇见了三叔父,听闻他下棋又赢了,想着从没请三叔父吃过饭,就顺便请了一顿。”
老人家一听,不觉意外。
这么些年来,这叔侄俩私底下可没怎么走动过。
她知道家里人私底下其实都嫌弃她这好孙儿做纨绔,在她跟前不敢表露什么,然背着她时个个都不屑跟这孩子走到一起。
不过孙儿也不想引起他人怀疑,倒是巴不得家里人私底下都别跟他亲近。她自是知道这一点的,也因此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没管过那些人。
所以如今是看着她的好孙儿不一样了,就都开始暗戳戳走动起来了?
哼,这一个个的!
老人家对家里人的势利做派十分不满,然看到孙儿那一脸的笑意,心中的不满就渐渐变成了心疼。
罢了,毕竟是一家人,只要孙儿觉得没有危险,要走动就走动吧。
唐太夫人再也不做深想,只连忙吩咐人给好孙儿端来了醒酒汤。
燕乘春乖乖用过汤药,随之想到之前在酒楼中听到的诸多事情,不觉就找老人家问了起来:“祖母,听说母亲怀着我那会儿,大伯父曾帮您去劝过父亲,让父亲不要出征?”
唐太夫人一怔,反应过来什么,皱眉道:“这是你三叔父跟你说的?”
燕乘春笑笑,“我不是没听三叔父聊过父亲吗,一时好奇就问了下。”
唐太夫人恍然,随之边回忆着边点了下头,“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你父亲没听进我的劝,我心里担忧着,你大伯父见了,就说帮着我再去劝一劝。”
突然聊起心爱的次子,老人家不觉面露伤感,说罢就黯然闭上了嘴。
燕乘春看着,心中不觉抱歉。
他自知说起父亲难免会惹祖母伤心,故而过去那么多年,除非祖母自己提起,要不然他极少会主动去问,若真想知道,也只会悄悄跑去问元嬷嬷她。
可今晚听到之事甚多,有好些事还是有必要找祖母亲自验证一二,就譬如当年大伯父对父亲的劝阻,还有大伯父升做千总时是否收到过大家赠的贺礼等等。
他抿抿唇,随之只得硬起心肠,又继续问了好些跟父亲有关的问题。
唐太夫人虽然情绪不高,却也是有问必答,直聊到了老人家平常歇息的时辰,燕乘春这才告辞离开。
看着好孙儿离开的背影,老人家不觉就露出了几分担忧,低声跟元嬷嬷道:“这孩子担心我难过,以前可从没主动找我问起过他的父亲,这下怎的突然一反常态问了这么许多,还破天荒拉了老三去吃酒?你说他不会是怀疑老三他吧?”
元嬷嬷认真想了想,谨慎道:“应该不是吧,老奴见四公子方才说起三老爷他,神情并没什么敌意。”
老人家回想了下,觉得似乎的确如此。
元嬷嬷怕主子太担心这事而无法安睡,忙又宽慰道:“老夫人也莫要太过担心,老奴看兴许就是二老爷的忌日近了,四公子这才比往常更想念二老爷他,倒不一定是跟那事有关。”
这话倒是提醒了唐太夫人,想起好孙儿往常情形,她不觉幽幽叹了一气,“唉,这孩子每年都是如此,也是苦了他了。”
说着就由元嬷嬷伺候着到内室歇息,边走边跟元嬷嬷再确认了下次子忌日的相关事宜。
......
此时问淞馆中,燕乘春独坐在书案后头,拿着之前带去酒楼的那枚玉佩再次陷入深思。
回想着之前的那番试探,他不觉渐渐消除了对燕三爷的怀疑。
今日他一直留意对方,观察得十分清楚,不管是在说玉佩时还是在说起父亲的事情时,这位三叔父都表现得十分坦然。
若对方就是害死父亲的凶手,就算是最老练的凶手,最后在他冷不丁问起父亲的事时,对方多少也会无意识流露出些许异样。
但对方当时除了诧异之外,就再无异常。
而他方才已经去特意问了祖母,确定那人说的跟祖母说的完全吻合。
倒是大伯父他——
燕乘春看着手中玉佩,看着那栩栩如生的虎纹图案,眸光不觉一点点就冷了下来。
是啊,如此威猛的图案,虽说三叔父这样的文人也能佩戴,但相较之下,身为武将的大伯父不是更适合吗?
之前他乍听到关鸣传来的消息,还真是一时气糊涂了,竟都忘了去分析这样的细节。
所以当年那个人当真是大伯父他吗?
“少沅,我总觉得以燕三爷那样的能力和地位,要将事情做到这般滴水不漏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这是阿云当日跟他一起分析这事时说出的想法,他对此亦深以为然。
若当年那个人是大伯父他,要安排得滴水不漏就不是一桩难事了吧。
当年的大伯娘已经掌了中馈,大伯父若真做了那样的事,大伯娘就没发现后宅的任何异常吗?
是了,大伯娘当时也就二十五岁不到的年纪,远不够此时老练,祖父祖母也很少管家里的事情,偌大的侯府,若大伯父真心要瞒住自己妻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方才三叔父和祖母都说了,当年母亲怀了他,大伯父可是想请缨出征,让父亲留在侯府照顾家人的,既然这般为父亲和母亲着想,那他后来为何要那样做?
忽的,有什么似闪电般从脑中划过。
他当即打住思绪,仔细往回追溯,誓要把那一闪而过的挖出来捉牢固。
终于,他看见有什么在燕三爷和唐太夫人的话中若隐若现,就似隐在水下缓慢游动的鱼儿。
他果断将其捉住,往上一带,一条脉络随之就从纷繁复杂的信息中被唰地抽出,清晰展现在了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