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听到这番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动之情溢于言表。/优¨品¨晓_税′王¢ ¢庚`欣^蕞~全_
他躬身一拜:“臣先前因私心而未及时向陛下禀报此事,辜负了陛下的一片信任,实属不该。”
“臣在此向陛下保证,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
“日后无论何事,臣必第一时间禀明陛下,绝不隐瞒!”
政务处绕过军方,动用自己的力量打击西南土司,蓝玉早就知情,也争吵过不少次。
但他却故意不向朱允熥禀告。
目的是希望他们战败,无法收场,从而不得不请军方出马。
却没有料到,政务处的内卫武丁,衙役捕快,竟然打得有声有色。
蓝玉这才借着今天的召见,向朱允熥告政务处越权的状。
朱允熥脸上绽放出温煦的笑容,眼中流露出几分亲切与宽容。
他摆了摆手,语气轻松:“舅姥爷何必如此自责?朕虽登基为帝,但在这殿中,你仍是朕的至亲长辈。”
“今日咱们抛开君臣之礼,只叙骨肉之情。”
说罢,他亲自搀扶蓝玉坐下,又从案几上拿起茶壶,为蓝玉斟了一杯清茶,刹时茶香袅袅,氤氲在二人之间。
朱允熥笑问道:“如今朝中诸多勋贵功臣,皆组建了雇佣军团远赴海外,个个赚得盆满钵满。”
“舅姥爷武功盖世,声名显赫,为何却始终按兵不动,未曾分一杯羹?”
蓝玉脸上浮现一抹苦涩的笑意,叹了口气,道:“陛下当初力推出海大计,鼓励皇亲国戚与勋贵豪绅组建雇佣军团,扬帆远航之时,臣正驻守北平,鞭长莫及,未能在金陵参与其事。”
“后来,陛下又命臣统领大军,远征女真三部,戎马倥偬,归朝无期。”
他目光中透出几分疲惫与无奈,继续道:“待臣率军凯旋,班师回朝,陛下又委以重任,命臣担任军务处首席军务大臣。”
“如今朝廷正全力筹建海军,准备在海外各地设立军事要塞,保护大明在海外的利益。”
“臣若此时组建自家雇佣军团,恐日后海军出海远征之时,难免与臣的私军有所牵连。”
蓝玉说到此处,语气中多了几分忧虑:“如此一来,朝野内外或生非议,谓臣假借大明海军之威,为自家军团在海外开疆拓土,谋取暴利。”
“臣反复思量,深觉此事不妥,故宁愿按捺心头所想,暂不组建雇佣军团,以免为陛下增添不必要的烦扰。”
朱允熥轻轻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放下手中茶盏,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体恤:“舅姥爷思虑如此周全,倒是朕有些为难你了。”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蓝玉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庞,道:“舅姥爷昔日在军中收养的义子,人数颇为可观。+飕¢飕_小¨税,惘* \已\发*布*罪.新^璋¢劫·”
“新军组建之后,除少数被编入新军继续效力外,其余大多或转任地方官府,也有不少人,仍留在舅姥爷府中听候调遣。”
“这些人忠心耿耿,随你征战多年,如今却需你一人供养,负担不可谓不重。”
“现下朝廷为推行新政,严令勋贵功臣不得购置田产,且税赋按级征收,纵有更多田产,亦不划算,这就断了你们置地的路子。”
“若再不许舅姥爷寻些正当的营生,如何能支撑这偌大的开销?”
“依朕看,你那些义子皆是沙场悍将,若由他们组建雇佣军团,出海谋利,未尝不是一条可行之道。”
“舅姥爷忠心为国,朕心知肚明。”
“何必因旁人之言而束手束脚?”
“大可放手去做,朕自会为你撑腰!”
朱允熥深谙“水至清则无鱼”的古训。
他虽与朱元璋一般,对贪官污吏痛心疾首,对那些以权谋私之徒深恶痛绝,却也洞悉人性的幽微,明白人类的欲望,不可能铲除。
世上可有那等一心为公、两袖清风,宁愿自己清贫至死、饥寒交迫,也要为朝廷鞠躬尽瘁,为百姓谋福祉的官员?
答案是肯定的。
确有这样的人存在!
然而,如此高风亮节之士,终究是凤毛麟角,寥若晨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这才是芸芸众生的大多数。
官员也不例外。
高薪能否孕育出廉洁奉公的官员?
答案是不一定。
若无严密的制度约束,即便给予再优厚的俸禄,贪婪之心只会愈发膨胀。
人心之欲,恰如无底之渊,永无餍足之时。
但高薪不能养廉,太低的低薪却一定会是滋生贪腐的温床。
正如生计无着,走投无路的百姓会自寻生路一样。
官员若被逼至囊中羞涩、衣食无着的境地,必然也会寻找以权谋私的路。
允许勋贵功臣组建私人雇佣军团出海,是赋予他们追逐财富的权利,也是意在培植一批新兴的利益阶层。
只有当这群人因海外征战而获利丰厚,大明的出海大计方能如车行坦途,持续推进下去。
至于蓝玉所忧虑的,有人或借大明海军在海外建立军事要塞、征讨异邦之机,暗中为自家军团谋利等行为,本来就是朱允熥默许的策略。+零?点~看′书? ,哽*歆_蕞¨筷+
他反而希望这些勋贵能够巧妙地“搭乘便车”,借助朝廷的军事力量为自家铺路。
若他们完全置身事外,不沾半点军方之力,那么,当其他势力对朝廷大海出征反对之时,这些人或许会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更有甚者,他们自己都会暗中反对朝廷的海外征战。
这对大明称雄全球的宏图伟业,无疑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按朱允熥的设想,海外的财富,就是由这些勋贵与军团去瓜分。
而那些追随军团出海的底层兵卒,那些出身贫寒、为生计奔波的普通人,在冒着生命危险加入成为兵卒之后,也能从中分得一杯羹。
朝廷自也从中抽取应得之利。
各方皆有所获,彼此相辅相成,这才是他所追求的局面。
至于是否有人借朝廷之力、倚仗海军之威为自己谋利,朱允熥并不在意。
若严令禁止一切“便车”之举,断绝所有倚仗官方力量的途径,大明的出海国策必将举步维艰,难以推行。
相反,宽容以待,方能激励众人齐心协力。
况且,真正的财富源泉,在于依托海外丰饶的资源与广阔的市场,为大明的工业化进程铺就坦途。
届时,大明的经济必将如鹰击长空,扶摇直上,那才是真正的“大利”。
与之相比,眼前这些勋贵们所追逐的些许金银,不过是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蓝玉听罢,霍然起身,深深一拜:“陛下如此器重微臣,臣唯有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方能稍报陛下之厚恩!”
朱允熥忙起身扶住他,温言笑道:“舅姥爷快请起,咱们之间何须如此多礼?”
他亲自搀扶蓝玉坐下,眼中满是亲切与宽容,宛如春风拂面。
二人重新落座。
蓝玉轻叹一声,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神色:“微臣那不成器的外甥常升,他组建的雇佣军团出海远航,不料遭遇狂风巨浪。整整四艘船,载着两百余名骁勇善战的雇佣兵,以及三百多名随行的船员,工匠,皆葬身鱼腹,仅三人侥幸生还。”
他目光中透出一丝痛惜:“那四船价值连城的货物,尽数毁于一旦。”
“常氏原本靠着海外贸易积攒了不少家底,可这一趟却赔得血本无归。”
“这海外的营生,便如刀尖起舞,稍有不慎,便是倾家荡产的下场。”
“微臣倒是购置了一些股票,收益颇为可观,且无需亲身涉险,倒是省心不少。”
朱允熥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笑道:“舅姥爷乃是大明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沙场之上纵横驰骋,刀光剑影中谈笑自若,提着脑袋建功立业,何曾有过半分惧色?”
“怎的如今面对海上那点风浪,竟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了?”
他虽语带调侃,心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沙场征战虽凶险万分,但蓝玉戎马半生,早已视刀枪如常物。
世人对于习惯了的事情,总是不以为然,不觉得有多大的危险。
但对未知之物,却总怀有天然的戒心,轻易不敢涉足。
若再听闻一些惨痛教训,就更会心生忌惮,宁愿敬而远之。
这便是人性。
蓝玉虽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将,却仍会被人性所支配。
在他看来,沙场征战没啥值得担心。
但海上就不一样了。
这可能才是他不愿意组建雇佣军队出海的原因。
“海上征途,危机四伏,自是凶险万分。”
“然,古语有云,‘富贵险中求’。若无胆魄迎难而上,怎能摘取那滔天的财富?”
朱允熥语气中透着一股豪迈与果敢,饱含少年帝王睥睨天下的气魄。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温和:“不过,舅姥爷无需为常家之事过于忧心。”
“此番他们船队虽遭遇风浪,折损了不少人手,但若论钱财之损,倒是无须挂怀。”
他从案几上拿起一盏茶,轻抿一口,道:“大明保险公司创立之初,朕便为常家的船队购置了一份保险。”
“凡其船队在海上遭遇风浪所造成的财产损失,皆由保险公司全额赔付。”
“即便是那些不幸罹难的雇佣兵与随行之人,其家眷亦将获一笔丰厚的死亡赔偿金,以安其后。”
蓝玉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道:“竟有此事?常升那小子可未向微臣提及半句!”
朱允熥笑道:“保险公司需要时日核查事故的真伪,故而不能即刻赔付。”
“朕算过日子,若无差错,今日那笔赔偿金当已送至常家了。”
在真实的历史上,保险制度便是由于西方探险船队的出海而兴起。
海上风浪无常,风险莫测,唯有通过保险分摊损失,方能让冒险者无后顾之忧。
大明定下出海的国策后,朱允熥便很清楚,筹建属于大明的保险公司势在必行。
只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无前人经验可循,亦无风险数据可依,如何厘定保费与赔偿金额,皆是难题。
因此,保险公司迟迟未能设立。
直至出海船队日益增多,海上贸易渐成规模,风险与收益的规律逐渐明朗,此事方被提上日程,稳步推进。
当金陵证券交易所揭牌成立之际,大明保险集团亦同步创立并成功上市。
为激励民众踊跃投保,朱允熥慷慨解囊,从皇帝的内帑中自掏腰包,为几位关系亲近的皇亲国戚购置了保险。
此举不仅彰显皇恩浩荡,更意在以身作则,推广保险。
他心中早已筹谋更为宏大的计划。
为所有奔赴沙场的将士购置保险,确保他们在负伤或牺牲后,其本人或家属能获得相应的抚恤金,以安其心,励其志。
此外,朱允通还设想为朝廷命官投保,保障他们在卸任或年老致仕后,仍能领取一份薪水,免除清廉官员的后顾之忧。
此举还可以逐步推广,乃至普及民间,惠及万千黎民。
诸如此类的计划,虽已在他心中勾勒成形,却仍在筹备之中,尚未付诸实施。
此刻却是不必和蓝玉提及。
“此言当真?”蓝玉眉宇间仍带着几分狐疑。
就在昨日,深受重创的常升还曾向他痛陈家业受损之事,言辞悲切,令人动容。
朱允熥笑道:“朕岂会戏言,诓骗舅姥爷?”
“舅姥爷不妨即刻前往常府,亲眼一探究竟,想必会有惊喜。”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允熥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朕之前命皇帝国戚,勋贵功臣组建船队,筹建雇佣军团,未来还拟允许各家私营商号上市发行股票,公开募集资金。”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蓝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未多言语,随后便启身告辞。
他离开御书房,登上马车,直奔常家所在宅邸。
马车尚未驶近常宅,远远便见街巷间人声鼎沸,喧嚣异常。
常宅门前,围观的百姓摩肩接踵,议论纷纷。
蓝玉的卫队士兵,很快便驱散人群,驾着马车进入常宅。
一进去,蓝玉一眼便瞥见一辆崭新的制式马车赫然停在庭院中央,车身上写着“大明保险集团”几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
常升一见蓝玉,脸上再无昨日的愁云惨雾,取而代之的是按捺不住的狂喜。
他快步迎上来,兴奋得双手挥舞,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舅舅,这回好了。”
“大明保险集团全额赔偿了我那支倾覆船队的损失,连阵亡船员的家属,也都领到了一笔丰厚的死亡赔偿金!”
“我们常家,今日总算绝处逢生,又活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