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金陵城。*求+书!帮! ^已_发′布_最/鑫-璋^劫/
老朱在城内外徘徊了半月有余。
这座由他亲手缔造的大明帝都,如今却陌生得仿佛隔世。
昔日的金陵,承载着他一统天下的雄心,而今的应天府,繁华喧嚣,街巷纵横,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城墙依旧巍峨,但城墙内外的市井烟火、商贾云集,各种建筑的变化,却让这位曾经的帝王感到一丝疏离。
不止是金陵城附近,整个应天府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朱允熥他深谙一个道理,工业生产自有其规律,天然便会有规模聚集效应。
譬如,蒸汽机车在应天府的工厂中铸就,那么,从车轮到螺栓、从锅炉到齿轮,所有相关零部件的制造,甚至生产这些零部件所需的器具与机械,都会如星辰拱月般环绕在机车工厂周围。
唯有如此,工匠与商贾才能无缝协作,生产才能如流水般顺畅。
原因很简单,若机车工厂发现某件零件不合规格,便需即刻与供应商沟通。
若供应商近在咫尺,问题可迅速解决。
上午发现瑕疵,下午便能协商好改良方案,并生产新的零件,甚至能另寻其它的供应生产商补救。
可若供应商远在千里,消息往返便需数日,生产线只能停摆,耗费时日,成本骤增。
这种低效,在追求精益求精的工业生产中,无异于慢性毒药。
即便在后世,信息可瞬息万里,电话铃声、电子邮件能跨越山海,工业生产依然偏好聚集。
大厂周边,总会衍生出无数小作坊,专为其提供配套零件。
虽信息传递迅捷,但面对面的交谈,依然是解决疑难的捷径。
物流虽发达,却无法如人意念般瞬移。
而今的大明,尚无电报与网络,信使奔波,车马迟缓,工业聚集的必要性更是毋庸置疑。
因此,大明的工业化,很大程度上便是应天府的工业化。
为了便于管理,朱允熥也只能将大量的工厂都设在金陵附近的应天府境内。
这里正以惊人的速度蜕变为帝国的工业心脏。
在大明的其他疆域,虽已着手兴建若干工厂,但多半依托当地丰富的自然资源,诸如开采铁矿、煤炭等,尚未形成规模化的工业体系。
申城则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成为国际贸易的枢纽,并通过便捷的水陆交通将货物辐射至内地。
总体而言,除应天府外,帝国的其他地域工业化进程仍显滞后,难觅新型工业的踪影。/x/i¢a?o~s+h\u~o~g+u,a\i`.`c′o′m!
然而,这些地方却也因应天府的工业繁荣而间接受益,同样分享了时代进步的果实。
应天府的工厂如火如荼,所产之物并非仅供本地,而是源源不断地销往全国各地。
蒸汽机等新式机械已逐渐普及,应用于农耕、运输与制造,极大提升了生产效率。
水泥铺就的道路如蛛网般延伸,连接起大明的城镇与乡村,使偏远之地也能感受到帝国心脏的脉动。
金融体系的兴起更是如催化剂般,将社会财富成倍放大,昔日因资金匮乏而胎死腹中的宏大工程,如今皆得以破土动工。
从这一层面看,即便其他地区的工业化步伐迟缓,却依然能品尝到时代红利的甘甜,沐浴在帝国崛起的辉光之下。
老朱在应天府驻留的这段时间,亲眼见证了这座帝都的日新月异。
最终,他决定乘船北上,踏上新的旅程。
这是老朱首次登上蒸汽船。船身在江面上破浪前行,蒸汽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速度之快令老朱心潮澎湃。
老朱不由得暗自赞叹自己的孙儿朱允熥果真天赋异禀,竟能缔造出如此神乎其技的造物。
此行的目的地是北方。
回想当年,老朱还是一个云游四方的僧人,曾在河南等地化缘谋生。
后来投身义军,初期在濠州等中部地区辗转作战,凭借智勇逐步南下江南,最终在金陵城扎根。
先后荡平陈友谅、张士诚的割据势力后,他便以金陵为大本营,稳坐龙庭。
北伐灭元的战役中,他以帝王之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然而,老朱却再未踏足北方土地。
作为新帝国的缔造者,老朱深知权力中枢的重要性,不敢轻易远离。
大明初建,朝堂风波诡谲,派系斗争如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倾覆之祸。
胡惟庸的势力之所以能悄然膨胀,正是因为这复杂而残酷的政治博弈。
在如此局势下,老朱如履薄冰,殚精竭虑地守护着皇权,每一步都走得谨慎而沉重。
帝国的根基尚未稳固,任何疏忽都可能让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如今,朱允熥治国有方,大明国泰民安,朝野清明。
老朱卸下心头重担,再无后顾之忧,确信朱氏江山固若金汤,便萌生了巡游四方的念头。`卡^卡+晓-说-蛧· ~勉_费\岳′犊′
他之所以决定北上,原因有三。
其一,北方是他年轻时漂泊化缘的故地。人到暮年,总不免怀念旧时光,想重游昔日足迹,重走那些承载青春与磨砺的路途。
其二,目睹孙儿朱允熥治国有方,励精图治,他心中对亡子朱标的思念愈发浓烈,渴望踏上朱标生前走过的土地。
其三,他想亲眼察看应天府以外的疆土风貌,探查地方官吏是否忠于职守,是否存在欺上瞒下的弊端。
此前,老朱已巡游江南,遍访苏州、松江、申城等地,领略了那里的繁华与灵秀。
现在则打算前往北方的黄土地上寻觅不同的风景与民情。
其实,老朱心中还藏着一个更远的梦想。
远赴海外,一探那片遥不可及的新天地。
按照朱允熥定下的国策,朱氏子孙多被遣往海外,开拓疆域,传播大明威仪。
老朱是一个极其重视亲情的人。
然而,为了支持朱允熥的治国大计,老朱强抑私情,公开表示赞同此策,未曾流露半点反对之意。
但内心深处却还是很想念儿孙的。
每念及儿孙远在异域,他心头总涌起无尽的牵挂,似有千丝万缕的柔情被无形地拉扯。
可海外之路遥远而凶险,朱允熥坚决反对他以老迈之躯冒险出海。
在这个尚无精确气象预测的时代,航海全凭经验与天意,若是不幸遇上台风,便可能船毁人亡。
即便是没有遇到台风,海面上的惊涛骇浪也足以让船舶剧烈颠簸,老朱年事已高,身体难以承受如此折腾。
没办法,老朱只得将满腔思念暂且压下,选择在陆地上继续他的巡游。
北方,这片承载了他早年记忆的地方,便成了此行的目的地。
踏入北地,眼前景致骤然一变,与江南的繁华迥异。
除了长江大堤经过精心加固,融入钢筋水泥的坚韧,以及昔日半是青石半是土砖铺就的驰道,如今化作宽阔平坦的水泥大道,其余风貌依然保留着数十年前的模样。
民居还是那些古朴的土墙瓦房,未见新式建筑的踪影。
田野阡陌纵横,一如往昔,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唯一让老朱惊讶的,是道路两侧与山坡上,竟遍植了无数树苗。
这些幼苗虽尚未长成参天大树,却已为苍茫大地披上一层盎然绿意,宛如帝国的生机在默默萌芽。
老朱心中暗自称奇。
作为从底层崛起的帝王,他深谙民间疾苦,尤知百姓对柴火的渴求。
早年,他曾多次下诏全国植树造林,希冀绿荫遍布,固土安民,奈何收效甚微。
百姓为生计所迫,柴火匮乏,往往不待树木成材便挥斧砍伐。
大明疆域辽阔,乡村散布如星,纵使严刑峻法,也难杜绝私伐之风。
久而久之,老朱只得无奈作罢。
在应天府时,他也曾见新建的水泥大道旁绿树成行,却只以为是衙役巡逻严密,威慑宵小,才保住树木安然。
如今身处江北的乡村,可没有什么差役严格管制,树苗却依然茁壮,怎不叫他心生好奇?
老朱命车夫将马车停在一座路旁的普通民宅前。
宅子朴实无华,门前几位老者倚坐门,沐浴着冬日暖阳,闲话家常。
老朱下车,打算上前询问一番,忽见一群孩童从房子后方跑出,欢声笑语如银铃般清脆。
他们见到老朱和马车,便围拢了过来,齐声喊道:“贵客到,福禄至!祝客官金玉满堂,长寿安康!”
童声稚嫩却抑扬顿挫,吉祥话儿如珠落玉盘,孩子们灵动的笑脸更添几分可爱,令人心生欢喜。
老朱唇角微扬,只觉心头暖意融融。
却不料下一瞬,孩子们齐齐伸出小手,手心向上,异口同声道:“贵客,赏个红包吧!”
那期盼的目光中带着天真的狡黠,声音清亮而直白。
老朱脸上的笑意霎时凝固,一时语塞,堂堂无上皇,竟在这乡野小路上被一群孩童“讨要红包”的阵仗弄得措手不及。
蒋瓛与吉垣正欲上前护驾,却被一群活泼的孩童团团围住,动弹不得。
情急之下,吉垣只得从怀中掏出一叠崭新的大明宝钞。
孩子们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霎时抛下老朱,蜂拥涌向吉垣。
蒋瓛见状,长舒一口气。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肩负护卫无上皇的重任,片刻不敢松懈。
这群孩子是否受人指使,故意缠住老朱,为歹人图谋不轨创造可乘之机?
在这乡野之地,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暗藏危机。
吉垣逐一为孩子们分发宝钞,每人一张,面值百文。
孩子们接过钱钞,欢天喜地,纷纷作揖致谢,嘴里不住地念着“贵人福泽绵长”“财源广进如江河”的吉祥话。
得偿所愿后,他们如一群雀跃的小鸟,一哄而散,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前闲坐的几位老头见此情景,皆忍不住抚掌大笑。
一名老头眯着眼,笑呵呵地说道:“贵客出手真是豪爽!给娃儿们的,竟是百文一张的宝钞!平日里,那些路过的商贾,顶多掏个一文钱的红包,哪见过这等气派!”
另一老者接口道:“一看便知贵客是做大买卖的豪商,哪里会在意这点小钱!”
他半开玩笑地拱手道:“瞧得小老儿心痒难耐,贵客不如也赏老朽一张,权当讨个彩头!小老儿先祝贵客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罢,他竟真的起身,向老朱恭敬地作揖,动作虽略显夸张,透着乡下人的狡黠。
老翁早已看出老朱气度非凡,定是这行人的主心骨,而发钱的吉垣,不过是管家一类的随从,自是向老朱行礼讨要赏钱。
其余几位老者见状,纷纷效仿,笑着起身,争相讨要“红包”,嘴里说着“贵人长命百岁”“家业兴旺”的溢美之词。
吉垣只得又取出几张百文宝钞,逐一分发给老者们。
拿到钱的老人个个喜笑颜开。
其中一位老者高声唤来家中老伴,叮嘱她速速奉上热茶,好生款待这几位出手阔绰的贵客,以尽地主之谊。
朱元璋面带笑意,好奇问道:“咱年轻时也曾走南闯北,阅尽天下风俗,却从未见过向过路商贾讨要红包的习惯。”
“你们这地方,倒是别具一格,与别处大不相同。”
几位老者听罢,齐声大笑。
一名白发老翁捋着胡须,解释道:“哈哈,贵客有所不知,往年间哪有这等讨红包的风俗?”
“那时候,山高路远,唯有强人匪盗才敢拦路索财。”
“嘴里嚷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欲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的泼皮话!”
“如今可不同啦!大明盛世,国泰民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官府的差役日夜巡逻,国道上秩序井然,哪还有人敢干那拦路劫财的勾当?”
“再说,劫道那是土匪的营生,咱们这些安分守己的庄稼人,怎会去做那伤天害理的事?”
他年龄大了,有些中气不足,说了一会儿,便停下来歇气,过了一会儿,方继续道:“若遇上路过的商旅,乡亲们还会让其借宿家中,端上一碗热饭,送上一壶清茶。”
“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能帮一把,总得伸把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