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隆城东郊三十公里处,一座依山而建的私人度假山庄被薄雾笼罩。
十月的山林已染上深浅不一的赭色,落叶铺满小径,踩上去发出细碎声响。
庄园最深处那栋独立别墅的窗帘紧闭,窗外几个穿黑衣的男人来回巡视,偶尔在对讲机里低语几句。
别墅内,壁炉里的火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为空气中流动的沉默增添了几分厚重。
六个男人围坐在客厅中央那张红木圆桌旁,谁都没说话,都在等杨鸣开口。
朗安坐在杨鸣右手边,面容沉静如水。
狄明微微前倾,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
孔强江挺直腰板,像是随时准备接受任务。
麻子看似放松,眼神却一直在打量每个人的表情。
阿军嘴里叼着一根烟,心事重重。
老五则显得有些疲惫,他刚从南城赶来,脸上还带着长途奔波的倦意。
杨鸣环视一圈,这些人跟着他走过南北,有的甚至出生入死。
他们中年纪最大的已过四十,最小的才三十一二岁,可每个人眼中都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经历。
这场会议他拖了很久,因为他始终不确定该如何开口。
直到最近,他才意识到不能再等下去了。
“今天把大家叫来,是有些事情需要跟你们交代清楚。”杨鸣的声音不高,却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想必你们都知道,我不是滇南人。”杨鸣开门见山,“我出生在北方江城……”
这个简单的开场白让几个人明显愣了一下,只有阿军的表情没有变化,似乎早就知道这事。
杨鸣没有停顿,仿佛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闸门,话语开始流淌:“我有个妹妹,叫杨蕊……父母早逝后,一直是我在抚养她。十六年前,她在一家饭馆打工,不小心弄坏了一台冰箱,老板黄三设计让她借了高利贷,七百块钱,最后变成了五千……”
他的语气平淡,如同在讲述一个与自已无关的故事,只有指节泛白的双手暴露了内心的紧绷。
“为了借钱还债,越陷越深。到最后,被介绍去一家叫白金会所的地方,卖身给了一个所谓的‘太子’,北方一个黑道大哥秦爷的儿子。”
听到“秦爷”这个名字,几个人的表情有了细微变化。
壁炉里的木柴燃尽了一截,发出一声轻响。
杨鸣的声音依然平稳,继续讲述那段往事:“那天我接到电话,说她跳楼自杀了。去殡仪馆时,我发现她身上有捆绑痕迹、烟头烫伤和刀伤。我知道她绝不是自杀。”
窗外的风声突然大了起来,摇晃着树枝拍打窗户,仿佛是十六年前被压抑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查了很久,终于查到是太子和他的朋友们,把她折磨死的。因为他们有钱有势,所以可以通过某种手段,把我妹妹定性为自杀。”
杨鸣停下来喝了口水,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回望那段遥远的岁月。
“我想要报仇,于是闯进了一家会所。”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那天,我打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太子。”
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
“之后北方黑道都在追杀我,悬赏价格一加再加。我带着妹妹的骨灰逃亡,辗转到了滇南。”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杨鸣讲述了自已如何在纳市加入朱波麾下,如何一步步在黑道中站稳脚跟,如何成为瀚海的话事人。
每一段经历都像是一部独立的小说,却又紧密相连,构成了他的人生轨迹。
他的语气始终平静,没有自豪,没有炫耀,也没有愤怒或悔恨,就像在讲一个与自已无关的故事。
其中他也提到了在座的众人,一时间都把大家的回忆勾起。
还有那些早已入土的朋友、敌人……
“我一直在想回北方的事情。”杨鸣的眼神变得深邃,“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到江城,找秦爷算这笔账。”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这句话的分量之重,让每个人都沉默不语。
杨鸣站起身,走向壁炉,背对着众人。
火光映照着他的轮廓,将影子拉长,投射在墙上。
“我把你们叫来,是要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接下来的路很有可能是一条不归路,我也预测不到未来会如何。”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不强求任何人跟我走这一程。想退出的,我会给你们足够的钱和资源另谋出路。选择留下的,就要做好准备,因为接下来的路,会比你们想象的艰难得多。”
房间里的沉默被狄明打破:“鸣哥,不用说这些。当年在纳市的时候,我就跟定你了。去哪我都跟着!”
阿军点点头:“你应该知道,我和你的目的一样!”
孔强江眼神闪过一些犹豫,不过很快就消失殆尽:“我能有今天,全都是因为鸣哥……再说了,从出来混那天开始,我就没想着自已能善终。”
麻子笑了笑:“除了阿军之外,北方我来的最早,这边的情况我还是比较熟悉。”
老五搓了搓手:“鸣哥,你放心,南城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运转不会有问题。”
最后,一直沉默的朗安开口了:“鸣哥,这些年跟着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杨鸣看着这些追随自已多年的兄弟,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感动。
十六年的逃亡与崛起,终于走到了这个节点,不再逃避,而是主动迎战。
“那就这样决定了。”杨鸣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接下来,我们要重新规划,为北上做准备。”
山庄外的风雨渐歇,天空的阴云正在散去,露出一线秋日的阳光。
会议厅内的人都明白,这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全新开始。
杨鸣为之准备了十六年的复仇之路,终于要迈出最关键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