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朱元璋眸中划过一缕精光,不过他却未曾表现出来,只是笑道:“好,那就拜托你了。首发免费看书搜:断青丝小说 ”
“咱准备将沐英暂且调回朝廷,等你治疗好他的病后,再让他返回云南。”
叶煊颔首。
心中却是打起了鼓。
这话其中有蹊跷,因为云南对于当今大明朝来说,具有非比寻常的战略重要性,其在军事防御方面,是西南门户与边境的屏障,再加上临近东南亚各国,处于扼制周围其他国度与中原的主要交通要道,也是明朝防御外敌,譬如麓川、土司等势力的重要前沿阵地。
朱元璋之所以让沐英镇守云南,这是出于很多层原因的,除了沐英自身的军政全才和边疆治理能力外,还有着边疆控制战略。
所谓的[边疆控制策略],也就是非宗藩化边疆,与北方藩王不同,云南远离中原,需以异姓勋臣镇守,避免宗室坐大威胁中央。
又给予沐英“世镇”模式:沐氏家族世袭黔国公爵位,代代镇滇,形成“半独立”的边疆管理体系,既保持地方稳定,又防止权力过度集中。
再加上沐英自幼被朱元璋收为义子,与朱标等皇子共同成长,情同手足,忠诚无可置疑,如此种种原因,造就了沐英这个人是最适合镇守云南的,哪怕发生天大的事情,朱元璋也不会召沐英回到朝廷的。
其实完全可以自己拿出医治的方子,在京师准备充足的药物,然后送到云南啊。
亦或者,让他去云南一趟,也并非不可。
为何偏偏要让沐英,亲自来朝廷一趟?
“臣这两日,尽快归纳出治疗肺痨病的详细方法,确保能治好侯爷的病。”叶煊给出许诺,依旧是缺乏足够信息的原因,他暂且看不出来朱元璋的想法,不过沐英的病,他是肯定要想办法给治了。
治好沐英,就能证明他拥有治疗肺痨病的能力,那么朱元璋势必会让他医治马皇后,第二块护身符即将到手。
或许朱元璋之所以让沐英返回朝廷,同时不提及马皇后的病情,就是因为对于马皇后太看重了,这是朱元璋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在治疗马皇后的过程中,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和闪失,因此不如让自己再治治沐英。
反正,沐英和马皇后患的病相同。
确定沐英的病能治好,不会出现任何意外,朱元璋可能才会选择让自己动手。
相比于马皇后的病,朱雄英的病很明显已经是不治之症了,太医院的太医们和全国各地的民间神医都没有治疗方法,若是朱元璋在使用这种试探的方式来确保治疗手段有效的话,可能朱雄英拖不到那一天。
“我会让沐英加快前来,半个月内到达京师。”朱元璋淡声道,随即挥了挥手,叶煊明白这意思。
他可以离开皇宫,回家看看了。
他行了行礼,随即离去。
走出春和宫,叶煊见到了等候在外的毛骧和徐恢,其中徐恢看了看叶煊,欲言又止,叶煊倒是知道徐恢想要说什么,无非是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治好沐英的肺痨病,于是他冲着徐恢和善一笑。
徐恢见状心中一稳。
看来是没问题了。
他和叶煊相视一笑,拱了拱手。
距离朝会开启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朱元璋又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朱雄英,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后和朱标准备前往奉天殿,至于徐恢,则没有同行,在知晓陛下会调沐英返回朝廷后,徐恢脸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步伐匆匆的离开,也准备要去上朝了。
时间不久。
奉天殿上。
朱元璋扫视着下方的群臣,这些大臣们尽皆低首,每个人心中却都清楚今日朝会上将会谈论何事。
那就是[抑制土地兼并国策选择、制定]之事。
两种制度,事关于他们这些大户的利益,可以说昨日夜里很多人都在思索,今日到底该提出何等利益,才能延迟两种国策的颁发,以及试图谏言修改其中的内容,让他们的利益消减的少些。
朱元璋刚准备提及此事。
忽然,有臣子脚步噔噔噔的站了出来,步伐很是有力,脸上带着愤懑之色。
“陛下,臣有本要奏!!”
瞅这名官员的语气神态,就知道他有上奏的事情不简单,群臣面面相觑,心中纷纷发颤。
这名臣子,名叫章存道,目前官居通政使。
通政使司,为洪武十年所设。
“政犹水也,欲其常通,故以‘通政’名官。”
通政使,“掌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乃当朝正三品大官,内外奏疏,须经通政司达上,径自封进者可参驳,朝会引奏臣民言事,机密不时入奏。
“凡议大政、大狱及会推文武大臣,必参与。”
通政使是明朝“大九卿”之一。
在当今洪武朝,章存道的身份、权力、地位并不低,甚至可以说很高了,虽说他在历史中并
没有什么名气,可他的影响力却渗透文武两系、浙东淮西两党。
章存道的父亲是章溢,也就是昔日浙东系组成的核心骨干之一,而章溢此人除了文治方面卓越,打仗更是一把好手,在明朝建立的过程中居功甚伟,最后更是在洪武五年,跟随汤和征讨北元,在断头山遭遇敌人,力战死亡。
章存道是功臣之后,其父章溢当年和淮西勋贵共同征讨四方,与开国元勋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背后站着不可小觑的军队力量;而章溢昔日更是浙东系组成的核心力量,这就导致当今朝堂上大量的浙东系文官,依旧站在他背后。
“说吧。”
朱元璋扫了章存道一眼,语气颇为冷淡。
章存道声音中带着浓烈的怒意和怨恨,躬身道:“臣举报当朝韩国公李善长,昔日秘密授意左丞相胡惟庸,害死已故御史中丞兼太史令刘基!!”
这番话一出,整个朝堂显得寂静。
衮衮诸公无不变色!
韩国公李善长秘密联合旧左丞相胡惟庸,杀死刘基!!
这...这当真是天大的事情!
今日,韩国公李善长可是来参加朝会了,他显得老迈,可眼神却极度有力,听了章存道的话,不由怒视道:“竖子,安敢诬陷我?”
“呵呵,是否诬陷自有公道人心,难道韩国公屹立于朝堂之上,面对衮衮诸公,陛下天威,不敢承认吗?”
章存道冷笑,看着李善长。
李善长彻底被气到了,伸出手指着章存道:“我怎会谋害刘基?我等二人共事良久,并无任何恩怨,在者言胡惟庸逆臣已经被诛,刘基更是早已经死去了多年,陈年旧事如今翻出,意欲诬陷于我,章存道你究竟是何等居心!!”
向来心性淡定从容的李善长,此时恨不得破口大骂,甚至已经说出很过分的话了,当今官员们互相称呼对方的时候,通常都会在对方姓氏的后面加上官员,比如韩国公、章通政使、薛尚书等等,公堂之上李善长公然怒视对方口呼其名,显然是心中怒意汹涌到了极致。
“你可知道,我大明朝诬陷官员,是何等罪名?”
砰!
朱元璋手掌砰的一声,拍在面前龙岸上,声音阴沉,仿佛是因章存道诬陷李善长而发怒,就这般问道。
章存道丝毫不惧,一字一句道:“臣熟读律法,自然知晓。”
“若是韩国公并未联合胡惟庸谋害刘基,臣甘愿伏诛!”
甘愿伏诛!
这番话都说出来了。
就证明,今日章存道就是要和李善长不死不休了。
李善长脸色彻底变了,这不是小事,一旦陛下真的相信章存道的话了,此事落实,他必死无疑。
谋害当朝重臣致其而死,这就已经是死罪了,同时在和胡惟庸牵扯上了关系,就算是他有八个脑袋都不够活的!要知道胡惟庸案件的定性可是‘谋反’,就算他是开国六公之首,也要被诛家灭族!
“咱会让锦衣卫,调查清楚此案。”朱元璋神色忽然平静了下来,声音变得缓慢,“两位都是我大明朝的重臣,此番公堂之上,就不要吵下去了。”
皇帝的话,就是圣喻。
两人都退回了自己的原位,章存道面色从容,那脸上好像就根本没有一个怕字,可李善长却胆颤心惊,章存道为何突然提起刘基之事?并且将矛头直指自己?
自己何时得罪章存道了?
让李善长最为担心的是,刘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同时胡惟庸也死了,如果硬是说,刘基是他和胡惟庸联合密谋害死的,他还真的无法反驳。
实在是因为,自己确实有着做出这种手段的可能。
其实还是源自于派系对立原因。
淮西集团,原本就是以他李善长为首,核心成员有胡惟庸、陆仲亨等,掌控中书省、六部实权,代表明初开国武将和淮西豪族利益,而浙东集团则刘伯温为首,宋濂、叶琛、章溢等为辅,以谋略和文治见长,主张抑制勋贵、强化皇权。
两方的矛盾很深很深。
浙东派支持陛下削夺勋贵特权,譬如限制占田、整肃贪污,威胁淮西集团既得利益。
这件事情让很多淮西人马不爽。
出自于这种原因,说他李善长有着想害死刘基的想法和预谋,是能成立的。
同时,也可以认为是他李善长担忧刘伯温的威胁,从而出手。
这就不得不提检校这个组织了,也就是当今锦衣卫的前身,要知道这个部门就是刘基参与建立的,其作用是用来监督百官,可昔日检校这个部门打击的对象,几乎全部都是淮西集体,更让很多淮西力量不满的是,刘基主张‘严刑峻法’,曾建议朱元璋以“谈洋之地有王气”为由打击自己属下的亲信,此番更是结下大怨。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李善长都有一万种可能,想要杀死刘基,虽说大明建立过程中,以及开国十五年来,他始终并未明面上参与到两方的斗争,但毕竟他是淮西人的领头羊。
就算他没有亲自出手过,浙东系也是因为和淮西系的争斗,而把很多账算到他的头上。
心中想到这里,李善长颇为担忧,上位应该会相信他吧?可为何今日章存道突然发难,其父章溢,自己从未与其有过任何恩怨啊?
相较于李善长的不安,朱元璋倒是并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环顾下方群臣,淡声道:“咱昨日让你们各自回家,思索[摊丁入亩]、[一条鞭法]两种制度,哪种更适合应用于我大明朝,以及具体实施方法,不知道诸位思索的如何了?”
很多大臣,早已经想好了措辞。
“陛下,臣以为‘摊丁入亩’之法更宜缓行。江南田亩虽多,然丁银若尽归于地,恐使田主不堪重负,反伤农本。可效仿宋时‘两税法’,分丁银为三成摊入田亩,七成仍按户征缴,如此既显朝廷恤农之德,又防刁民脱籍逃税。另可令各州县分三十年逐步推行,以免激变。”
朱元璋闻言并未思索,而是眼神冷漠,他顷刻间就听出来了此话的言外之意,那就是‘江南地主可保留部分丁银转嫁佃户,自身税负仅增三成。’
好办法,若真这么做了,富户依旧不会因此制度受到任何损失。
“臣愚见,‘一条鞭法’虽利国库,然折银过甚则伤及北地寒士!北方田瘠民贫,若强令赋役皆以银纳,必致百姓贱卖粮帛、商贾哄抬银价。不若准以‘三成折银,七成纳粟’,另令州县设‘平准仓’,丰年籴粮备荒,荒年以粮代银。如此方显陛下仁厚爱民之心。”
听了这话,朱元璋也未曾有任何回应。
这名官员话语中潜藏的意思,他依旧很快看了个清楚。
其话语中潜藏的意思,指的是‘北方士族多隐田,实物纳税可操纵粮价,变相减税。’
这就更过分了,利用这种方法,所谓的制度改革反而利于北方士族了!
“陛下容禀!‘一条鞭法’当以‘丁银全免’为要,但令田赋、商税并归户部折银,再拨三成予地方修桥铺路、兴办社学。至于徭役,可仿唐‘和雇’旧制,许富户纳银代役,贫者应役领饷。如此则民不困于力役,商不惧于苛捐,实为两全之策!”
朱元璋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好啊,好啊,一个个脑子都用在这种地方了是吧?
这番建议的潜在意思,不就是商人可花钱免役,地方截留三成银两便于士绅分润么?
这群狗东西,他早就想到了,无论是一条鞭法还是摊丁入亩,实施哪一种国策,都势必会影响官僚大族的利益,因此这群蠹虫想尽一切办法,从已经制定好的制度中更改建议,从而让他们依旧享受原本的那层利益。
“陛下,臣建议...”
“臣的看法是...”
又有陆陆续续的官员出列言道,朱元璋并未立刻动怒,而是静静的听着这些话,良久后等着大臣们说的差不多了,朱元璋这才道:
“你们的决策和建议,都很不错。”
“不过,咱倒是有其他的想法。”
朱元璋声音平静,将方才在春和宫外,叶煊和自己说讲的重复述说了一遍,然后环顾众多大臣,道:“诸位,咱的想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