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范老想与在下辩儒的话,自无不可。′如^蚊.王\ ,埂/辛~醉_筷\”
“但,在下想说一句。”
叶煊露出正色,缓声道:“范老名满天下,曾经为自身孝道而拒绝陛下的招揽,美名贯彻四海,而今天下但凡读书人,皆人人赞颂范老。”
“范老之名,足以流传千古,让后人敬仰。”
“不如至此打消辩儒的想法,多多为身后名所考虑,既然已选择隐退于山林中,何必牵扯入朝堂中的纷争中呢?”
叶煊的这番话,是带着最本质的善意的。
但从他所了解的历史信息来看,范祖干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大儒。
他其实并非想和对方辩儒。
辩儒这种东西,看齐就是文绉绉的对话而已,双方争辩,讨论讨论儒家的思想等等,实际上这是远远比刀光剑影更加血腥的东西,因为一旦重新确立了大明朝的儒家思想,那么未来整个明朝的文官集体利益将彻底消失。
大明朝的丞相权,已经消失了,文人已经被打压,若在失去了能让他们受益的儒家思想,他们岂能不愤怒?
这,注定是一场杀伐。
可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范祖干现在至少已经七十多岁了,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为何就不能留下现如今这般美名,继续下去呢?
和他继续辩儒的话,这范祖干是不会赢的。
并非是他对于儒家思想领悟的多么多么深,也绝不是他辩论能力多么多么厉害,而是刚才他心中对于范祖干的另外一种,几乎相当于邪恶的猜想,一旦真的说出来,那么这范祖干此生所努力的虚名,将彻底化为乌有。
叶煊有的时候心并没有那么狠,得饶人处且饶人,范祖干很明显就是被文官们给请出来坐镇的,他也不想下手那么死。
“叶郎中,是在恐吓老夫?”
出乎叶煊意料的是,范祖干摇了摇头,这般言道。
“叶郎中年纪轻轻,言语却这般犀利,充满着威胁与恐吓,老夫听闻你曾当众骂死江南郑家的郑沂,这确实了不得。”
“可老夫隐世二十余年,从未进入过官场,自身名节可非言语所能玷污的,若叶郎中打算用这种下作的方法,与老夫辩儒的话,那倒是让我高看叶郎中了。”
称呼上,从小友换成了叶郎中,这种正式的官场称呼。
言语中,不是玷污,就是下作。
这一刻。
范祖干的态度很明显。
他已经把叶煊当成了敌人。
叶煊心中了然,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已经提前提醒这范祖干了,不想牵连无辜,可这范祖干却非要牵扯入进来。
活了这么大岁数了,确实变得有些迂腐了。
他年纪轻轻,就算真的被言语气到了,伤到了身体,过段时间就好了。
这范祖干七十多岁的人了,若是被他给气到了,又是一条命啊!
算了算了,反正范祖干也活这么大岁数了,差不多该去下面报道了。
思索至此,叶煊淡声道:
“那,晚辈就与范老,辩一辩这儒。”
“就在此处辩?”
范祖干摇了摇头,他挥了挥手,身旁的黄子澄见状立刻令人去抬来桌案,放置明道书院的中庭广场。
明道书院自宋朝建立以来,若遇大儒传授儒家思想,亦或者有儒者辩论,一般都选在讲堂,亦或者春风堂之地。
而中庭广场,就意味着叶煊和范祖干的这次辩儒,属于是露天讲坛了,整个明道书院的学生们都可以来听和观看。
“小友,请吧。”
范祖干率先起身,叶煊没有犹豫也跟着起身,他算是看出来了,黄子澄、范祖干等人是带着必胜的信心来的,这是想直接击溃自己。
若是今日范祖干把自己说服了,那还扯什么儒士大会了,朱元璋下令让全国儒家士子全部来京城,就几乎没有必要了,来了也是宣读程朱理学多么多么的好。
明道书院的学生,大约有千人之多。
这种传承了三个朝代的儒家学院,太多人想把族内的子弟送过来了,除了京城以及周边城镇的家族弟子,无论北方还是南方,都可谓是想尽办法朝着明道书院内塞人。
叶煊这时忽然注意到,似乎有人将明道书院外面的大门给打开了,很多穿着文人长袍的儒士走了进来,看来这是黄子澄等人准备让更多的人见证今日的辩儒啊,弄这么大的排场?
好好好。
那他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正好在真正的‘儒家思想辩论大会’,这道主宴开始之前,先来一道硬菜!
很快,两人就分别坐于中庭广场,明道讲坛的两侧。
“叶郎中可知,何为儒?儒家的存在,莫非对君臣百姓,万物苍生有害?”
范祖干虽然年老,可声音却中期十足,更是直接开口,率先发难。
闻言,叶煊道:
“儒,本意为‘以知识服务百姓、贵族、君王’的人,最早诞生于商周时期。”
“儒家,则是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之后,所诞生的。”
“儒家提倡个人修身立德,爱人、克己,譬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提倡‘君子’理想,使得个人道德完善、文武兼备,譬如‘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对天下,则构建伦理秩序,制定五伦,为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各守其分,又制定了‘礼’,通过仪式规范行为,对政治倡导仁政。”
“又有民本思想,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反对暴政,孔子称‘苛政猛于虎’,主张‘为政以德’。”
“可以说,若非有儒家的存在,我中原王朝不可能成为礼仪之邦,百姓不可能安居乐业。¢精,武′暁`税·枉, *吾?错?内*容,”
叶煊确实对于儒家不感冒。
但也不得不承认,儒家的存在是必要的,且对于历朝历代乃至于整个华夏而言,都是必不可续的。
没有儒家。
华夏王朝依旧茹毛饮血,礼崩乐坏!
对待任何人、任何事、任何道理,每个人心中都要有着一种客观且公正的态度,也就是你就算再讨厌这个人、这件事情,但你心里也要有个谱,分清楚对方存在,是否有意义。
范祖干倒是感到意外,他本以为叶煊是一个很讨厌、反感儒家的人,却没想到叶煊对于儒家评价如此之告。
不过这样也好。
他随即笑道:“叶郎中此话,倒是让老夫始料未及。”
“听叶郎中话中之意,句句皆赞叹儒家的美好与重要,可为何非要反驳我大明朝而今的儒家思想?”
范祖干意外,现在轮到叶煊意外了。
叶煊忍不住看了范祖干,仔细听着这老头的面容和神情。
他没听错吧。
赞美儒家的的好,和反对现如今的儒家思想,有关系吗?
哪怕春秋战国时期,儒家都能分成八派!
这历朝历代以来,经过岁月时代的变迁,儒家自己底下的派系估计能有几十上百了,甚至比当初的诸子百家数量还多,儒家最初的思想是好的,可经过如此多的改变,各个派系的独立,总不能说这些派系全部都是好的吧?
范祖干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是故意的?
拿整体的‘美好’,掩盖个体的‘瑕疵’?
叶煊摇了摇头,随即便言道:“我赞美儒家的好,实是因为儒家确实使得我华夏文明进步,融合,不在茹毛饮血,百姓得到教化,懂得尊敬、礼仪、孝顺。”
“但,这和我反对当今大明朝的儒家思想是两回事。”
“当今大明朝的儒家思想,可是程朱理学!程朱理学到底讲的是什么,想必范老也清楚吧。”
叶煊毫不掩饰的,直接把这个事实揭露了出来。
现如今大明朝,主流的儒学思想,就是程朱理学。
同时,文人们所推崇的,也是程朱理学!
而这所谓的程朱理学,在文人眼中,则代表着圣贤之道,是理想主义者的信仰,是‘道统’的延续!
对许多信奉理学的文人而言,程朱学说代表着儒家精神的最高形态,是‘内圣外王’的终极指南!
甚至,代表着道德救世!
可能这么说,很夸张,但实际上一点也不夸张,甚至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熹提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文人以‘理学家’自居时,往往自视为道德秩序的守护者。
南宋文天祥就义前写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正是理学价值观的体现。
程朱理学通过科举成为官方学问,文人研习《四书集注》不仅为功名,更因相信这是‘圣贤真传’,元代文人许衡称‘不读朱子书,则不知孔子之心’,可见其神圣性。
同时程朱理学也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个人修身的准则,其中的‘存天理,灭人欲’被奉为修身铁律,文人日记中常见‘今日一念之私,愧对圣贤’的自省记录。
你说说这吓不吓人吧。
这还是从程朱理学的好处来讲呢,都这样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呢?
程朱理学的诞生,是有着‘圣贤之道和精神枷锁’两个铁律存在的,就因程朱理学的存在,明清时期诞生的八股文利用了这一点,要求‘代圣贤立言’,这让文人只能机械复述朱熹注解,创新思想被彻底扼杀。
清代《儒林外史》中就写过,大名鼎鼎的范进,中举发疯,这已经揭露了理学科举对文人的精神摧残。
“呵呵。”
这个时候,范祖干忽然笑了一声,他道:
“我不明白,叶郎中这话的意思。”
“程朱理学,也是儒学,莫非和儒学有着区别?”
“亦或者,叶郎中把程朱理学,剥夺出儒学体系中了?”
闻言,叶煊面色不动,心却冷了
几分,果然哪怕历史上那些留名千古,受人尊敬的人,真若是成为了敌人,在己方视角来来看的话,也是显得无比可恶的。
这话堪称毒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
言称他叶煊的意思是把程朱理学剥夺出儒学体系中,他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他会说程朱理学不好,不适合大明朝,但他是没有资格剥夺的,在说了他也从来没想过。
这就是单纯的诬陷了,或者为了恶心他一下。
叶煊这个时候,已经能听到周围不少儒士和明道学院学生们的议论声音了。
“这叶煊,当真是过分,他不但要改变我大明朝的儒家思想,还竟然妄想着,把程朱理学,从儒家中给剥夺出来,他哪里来的资格,怎么好意思说出来这种话?脸都不要了?”
“大言不惭!当真是哗众取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辈!!”
“就这点能来也来辩儒?”
叶煊能清楚的听到这些议论声,这让他心中对于范祖干的感官越来越差。
范祖干,到底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难道范祖干不清楚,他说了这句话后,会让众多儒家子弟如何看待自己么?
或许,范祖干就是有着这种打算和目的。
人心难测,谁又能清楚这些历史人物内心中到底是善,还是恶呢?
毕竟,人性本恶!!
“范老试图用这种方式,诬陷我欲将程朱理学从儒家思想中剥夺出来,倒是好手段。!如^蚊,惘? !免`废/岳?独.”
叶煊不冷不淡的道,直接把这件事情给拎了出来,这让范祖干脸色顿了顿。
随即,又见叶煊言道:
“我并没有把程朱理学,想从儒家、儒学中剥夺出来的意思,但我的意图也很明显,程朱理学不适合成为我大明朝的主流思想。”
“既然范老方才都这般说了,那我也索性直言。”
“尔等儒者,之所以如此狂热推崇程朱理学,不过是利益与权力的共谋罢了!”
叶煊这话,血淋淋的将现如今明朝初期,大量文官儒士的心中最深处想法,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这是历史见证的,也是后世盖棺而论的!
自明朝建立以来,文官集团对程朱理学的推崇绝非单纯出于学术信仰,而是基于现实政治利益的精密计算,一旦程朱理学成为官方意识形态后,文官阶层就会获得前所未有的政治特权、社会地位和资源垄断,形成了一套稳固的‘文官、理学、皇权’共生体系!
不用说什么大道理。
这一切,皆不过是利益罢了。
范祖干这个时候脸色彻底阴沉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叶煊说中了事实,还是因为不喜叶煊所说的话,而周围的很多儒士和明道书院的学生这个时候已经忍不住斥责起了叶煊,可叶煊根本没有理会周围的‘杂鱼’!
只见叶煊道:“至于为何我言,文官集团需要程朱理学成为明朝的主流思想,是为了利益?首先你们利用程朱理学,垄断科举晋升渠道!”
“本来科举,考的是儒家知识,这很正常,可洪武朝,诸多文官不断谏言,需要让科举与理学绑定,最终导致现如今的科举考试,必须以朱熹《四书集注》为标准答案。”
“文官集团通过掌握理学解释权,彻底控制了人才选拔,我说的不错吧?”
叶煊露出笑容,文官们为此,可是付出了很多努力,除了洪武时期想尽一切办法,让科举与理学绑定外,历史上到了永乐时期,更是建议朱棣编纂《四书大全》《五经大全》,由此进一步强化理学正统性。
看起来是留下了宝贵的历史知识财产了。
但这倒也是了,自明朝以后,非理学背景的学者被边缘化。
比如陈献章的心学!
文官集体除了借此垄断科举渠道外,更是彻底的排除异己,借‘不合朱子之说’打压政敌。
这件事情,刘三吾那老东西就干过。
历史上,刘三吾就以‘离经叛道’为由,大量罢黜非理学派考生。
叶煊没有理会范祖干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道:
“同时,你们还利用程朱理学思想,强化‘以文驭武’的政治特权,使得文官凌驾武将,程朱理学强调‘文治’,贬低武力,大量文官借此垄断军事决策权。”
“本来我大明朝就没有武举,同时大明朝已经统一,未来新的武官诞生很艰难,又有科举这种对于文官利好的制度诞生,可以说文官在我大明朝未来,是绝对会凌驾于武官至上的,可你们却依然不肯保修,还在贬低武力。”
这一点,是叶煊最反对程朱理学思想在大明朝流行的原因,南宋可就是因为这个而衰落的啊。
事实上,宋朝真的自己愿意软弱吗?谁愿意这样?这完全是因为石敬瑭献出了燕云十六州,使得中原彻底失去了面对异族的屏障,加上程朱理学这种贬低武力,强调文治的思想出现,让宋朝彻底的软塌
塌了起来。
不然的话。
以宋朝那领先于全世界的恐怖经济力量,不能说绝对远超汉唐吧,至少媲美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
明朝历史上,以文驭武这种事情,可比宋朝历史还要早,宋朝起码是经历了一段时间才演变成了这样,可历史上的明朝到了永乐时期,永乐朝解缙就称‘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反对北伐蒙古,确保文官主导朝政。
洪武朝,文官利用程朱理学,彻底压制勋贵集团,随着明初淮西勋贵被清洗后,文官以理学‘重德轻力’为由,彻底压制武将阶层!
叶煊说到这里并没有停下,他注视着面前脸色极度难看的范祖干,继续道:“除此之外,就是因为这程朱理学,大量的文官儒士也因此拥有了‘道德霸权,掌控舆论’的能力。”
“若任由此思想蔓延下去,道德审判权将由文官掌控,文官可借理学标准譬如‘忠孝节义’压制皇帝,甚至干预皇帝私生活。”
“我看,就是因为当今陛下杀的文官太多了,你们才如此渴望、疯狂的想让程朱理学贯穿大明朝,想未来占据道德制高点、掌握道德审判权,使得以后的皇帝再也无法对你们行杀戮之事!”
这种事情,在明朝也是有着案例的。
正德朝,文官集体谏阻武宗南巡,称‘陛下违天理、纵人欲’。
这就是典型的利用道德权,干预皇帝的行动。
文官权利,甚至要凌驾于皇帝之上了!
皇帝南巡,你说若是给出其他理由也就罢了,比如劳民伤财,比如耽误朝政等等,你他吗的给出个违背天理、放纵人欲,这特么的是人话吗?
就南巡一下,就违背天理了?
这就放纵人欲了?
看起来这种事情很离谱,但明武宗最终还真的老老实实的听话了,他不得不听,因为到了他那个时期,真的就是文官们说啥就是啥了。
当然,也并非是说,明武宗就真的不能南巡了。
他可以南巡。
但这必然会被文官们在史书上写上一笔。
怎么写呢?
就写武宗皇帝违背天理,放纵人欲,执意南巡!
嗯,最终掉河里,回来后死了。
这就是违背天理的下场啊!!
皇帝也是看重身后名的,不然的话万一连祖庙都进不去呢?没人祭祀自己怎么办?明武宗这位敢亲征的皇帝,都不得不妥协。
由此可以看到,程朱理学在文官的手上,到底发挥了多大的能力!
“胡言乱语!”
范祖干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立刻反驳道,他是来辩儒的,却发现这刚刚开始,就已经几乎要被叶煊给说道哑口无言了,这让他感到满满的压力,必须需要还击了。
“你说我儒家文官集体掌握‘道德审判权’,这简直可笑,天下阶层,除皇室贵胄、功臣子弟外,唯独我儒家文士认字懂礼,也唯独我儒家之士懂得何为道德,这是我等约束世人为恶的利器,而非你所言,约束甚至干预皇帝生活的不臣之权!”
范祖干这番反驳,让叶煊目光微闪。
有点东西。
可惜,东西不多啊。
他顺势道:“既然范老这般说了,那就证明儒家文士确确实实掌握了道德审判权,对吧?”
“这也就意味着,尔等儒家文官子弟,也掌握着声望,对民间声望进行垄断。”
“我记得,程朱理学强调‘士为四民之首’,文官成为道德楷模。”
“这,何尝不是进一步巩固士绅阶层对地方的控制?”
“士绅大族,利用程朱理学对地方控制,这比土地兼并更可怕,你们莫不是要成为各个地方的诸侯?陛下已经决定土地兼并了,你们就准备闹出来更大的事情?”
“请问范老,文官们利用程朱理学,到底是对民间声望进行垄断,还是对皇帝生活进行干预?”
范祖干的心,猛然颤了颤。
额头上,汗珠浮现。
他方才的回应,出了大问题!
就因为他反驳的那番话,使得现在自己陷入了两难境地,叶煊只给了自己两个选择。
要么,文官们利用程朱理学,干预皇帝生活。
要么,文官们利用程朱理学,控制地方百姓。
一个,比一个吓人!
一个,比一个要命!
表面上看起来,其实也可以有其他选择,但现在他却不能选择了,因为他方才已经承认了叶煊话语中的‘文官们利用程朱理学获得了道德审判权’,道德审判权这东西只能对两个对象服务。
皇室!
百姓!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要给叶煊一个回应,在叶煊的两个选择中,挑选一个来回答。
回答哪个,都是大问题!
这叶煊怎么如此厉害,三言两语就让他根本无法继续辩下去了,而更让他感到悚然的是,叶煊这反应速
度也太快了,几乎转瞬间就已经想到了回应的话术!
范祖干脸色阴沉,想继续反驳什么,可叶煊却不给他机会,叶煊并不喜欢和对方胡搅蛮缠,也不愿意听对方那毫无作用的话术辩驳。
今天,就在这明道书院所以学生和儒士面前,彻底的给这范祖干说的哑口无言。
“范老,应该也知道,我向陛下所提出的殿阁大学士制度吧。”
“此制度我创立之初,仅仅是为了让其代替四辅官制度和宰相制度,所以并未多想。”
“但,根据我目前察觉到的朝廷动向,文官集团已经准备借助这殿阁大学士制度结合程朱理学来获益了。”
“你们准备以此,来获得政治权力的最大化,势必会以‘理学名臣’的身份,兼具着道德审判权、掌控权等等,来执掌朝政,形成‘宰相之实’。”
叶煊并非空谈,这也是有着案例的,永乐后,内阁大学士,譬如杨士奇、杨荣等,就是以‘理学名臣’身份执掌朝政,形成‘宰相之实’,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当然了,现在朱元璋还没有使用内阁制度,他虽然同时提出了内阁制度和军机处制度,但最终建议朱元璋使得的是更适合这个时期的殿阁大学士制度。
可能,大明朝的文官,还没有准备利用这制度执掌朝政的想法。
但,这里要考虑一个点。
任何一个制度的诞生,大多数人从来想的不是这个制度对于王朝有多大的好处,对未来有着如何的改变。
他们想的,都是此制度能给自己亦或者家族带来多大的益处和能量,从这一点去考虑和分析,很有可能文官大族们已经在打殿阁的想法了。
除此之外,叶煊提出来此事,还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钓鱼!
从他和朱元璋、朱标的接触中,他获得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他所提出的殿阁大学士制度,朱元璋和朱标已经商议制定过了。
但,文官集体们目前并不知晓,他们并未和其他官员商议过。
利用视角差和信息差,在文官眼中,这殿阁大学士制度,是他叶煊所创造的。
而现在,文官集体很有可能利用程朱理学结合殿阁大学士制度,掌握犹如宰相般的权力。
如此就会诞生出一个可怕的阴谋论:也就是,是不是他叶煊故意和某些人联合起来,献上的这殿阁大学士制度,为的就是利用程朱理学还形成宰相之实?
看似这个阴谋论有着明显的漏洞,但在官场上任何一个纰漏亦或者弱点,都是致命的,叶煊觉得未来或许可能有人会利用这一点来攻击他,致他于死地。
大不了,舍弃一些棋子罢了。
这就是叶煊放出来的钩子,就看能不能钓上来鱼了。
若真的有人准备利用这个方法,来针对他,陷害他的话,那就如他的愿了。
因为这制度,可是朱元璋和朱标最先制定出来的,若是有人利用这个方法陷害他,那也就相当于是在说朱元璋和朱标,利用程朱理学、殿阁大学士制度,派人行执掌宰相之权的事情!
到时候真的发生这件事情,老朱不得被气死!咱这个皇帝,伙同着太子费了这么大力气,是为了让其他人获得宰相般的权力?那咱费那么大力气杀了胡惟庸作甚?
叶煊觉得,自己这个局若是做成功了,真的有鱼饵上钩用这件事情想杀他的话,估计又能死一大片官员。
叶煊这边正思索着呢,范祖干也沉默不语,他来之前,壮志酬筹,满肚子话。
势必要把叶煊给活活说死!
可现在自己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思索良久,范祖干最终言道:“简直荒谬!程朱理学奠定宋朝文治,宋朝之安定,乃历朝历代之最,人人都敢说真话、言真情,皇帝也能听进去官员们的话...”
范祖干的话打断了叶煊的思考,叶煊闻言随意回应道:
“这不就是相当于,又给了言官体系的一层特权么?如此的话,都察院、六科给事中都可‘风闻言事’,借理学道德大棒打击政敌。”
“你...”范祖干脸色发红,他想了这么久憋出来的一句反驳的话,叶煊就这么轻飘飘的怼回来了,他不禁想继续说什么。
可这个时候,叶煊已经不在分心想其他事情了。
叶煊面色平静,语气加重:
“看来,并非是范老年岁大了,糊涂了。”
“而是范老也犹如朝廷上、地方上的各方大族文官们一样,明明知道程朱理学的种种问题,却依旧选择程朱理学,为的就是自己的利益!”
“你们倡导程朱理学,使得经济资源垄断,运用免赋役特权,使得秀才以上功名者免徭役,进士家族更可兼并土地!”
“明道书院等书院,学田收益全部由你们所占据,文官主导的书院中还有其他类似的东林书院等,皆拥有大量学田,成为尔等的隐性财源,这和贪污有什么区别?”
“我大明朝而今,已经没有门阀
了,可你们妄想通过程朱理学思想,使得门阀再度出现,比宋朝更甚,若这般下去,势必出现婚姻垄断,高门士族通婚只认科举出身,形成封闭的‘士大夫阶层’,再加上你们拥有文化话语权,使得理学成为评判一切的标准,非理学思想被斥为‘异端邪说’,我大明朝的各种思想,难道就此不允许再度发展?”
叶煊提到这件事情就生气,明朝时期王阳明的心学,初期就遭到了儒家的打压,被视为异端邪说!
这还了得!
往小了说,仅仅是打压心学这一思想的诞生罢了。
往大了说。
他们是在禁锢所有百姓的思想!
不允许任何思想的诞生!
让所有人拥有沉寂在这已经被时代所抛弃的程朱理学思想中,让鼎盛的大明王朝再度陷入深渊,让以武立国的大明王朝中后期再无进取之想法!
“竖子!!”
范祖干忽然被气的站起身子,怒视着叶煊,身躯颤颤巍巍,那样子已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叶煊知道。
这老东西完全是说不过他了。
被气到了。
叶煊见这样子,也知道今日的辩儒差不多结束了,正好时候也不早了,也该去工部一趟了,他还有事情呢。
范祖干这样子,应该也不会在继续和他辩了吧。
可没想到。
范祖干似乎忍受不了这股气,怒斥道:
“工匠之家出身,怎可如此之礼,满口妖言佞语,败坏我程朱理学之名!”
“我程朱理学乃儒家学派,重礼、忠、敬、孝,可你公然反驳,极尽侮辱诋毁,简直是不忠、不孝、不礼、不敬之徒,你你你.......”
范祖干这相当于已经开始对叶煊进行人身攻击了,依旧如往常那般,叶煊不会惯着别人,他转过身来,看着范祖干道:
“我忠与不忠,轮不到你说,我忠的是陛下,你把自己当成陛下了?”
“我礼与不礼,需要看对谁,沽名钓誉之徒,有何等资格让我礼戴?”
“我孝与不孝...”
叶煊不准备留情了,他抓住了‘孝’这个字,冷声道:
“我为大明创造诸多国策,件件皆对大明朝有用,除了想对陛下尽忠,除了想让大明更好外,也是想赚些俸禄,养活父母双亲,让父母双亲过上好日子。”
“母亲不必织布洗衣,父亲不必打铁造木!”
“我既有能,自然想用自身的才能,改变父母生活,让他们过得更好,这在我看来,就是孝。”
说到这里,叶煊看了看范祖干,不免笑道:
“可元至正十八年之时,范老就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了,才能与名气具在,当今陛下更是有着招揽之意,若范老愿投,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
“当初范老是如何回应的陛下?哦,好像是侍奉双亲吧,准备回去陪伴。”
“前些年,范老尊公尊萱病逝,据闻范老连下葬的钱都没有。”
“下葬的钱都没有,范老这一生可真是朴素、节约、勤俭啊。”
叶煊脸上已经带着淡淡的嘲讽之意了,继续道:
“可见,范老尊公尊萱,这些年的生活过得也极为穷困。”
“叶某年轻,倒是想问问,为何当年范老不同意陛下的招揽,获得些许财富?那时天下已定大半,范老尊公尊萱亦可搬入南京城中居住,范老莫非就不能陪伴?范老又非武将,不用南征北战。”
“有了官员之身,也能让尊公尊萱晚年享受享受富裕生活,就算死了也能得两口好棺材下葬。”
“范老乃当代大儒,智慧无双,难道好坏都分不清吗?”
“亦或者,范老是为了自己的‘孝顺之名’以及‘淡泊名利’之名,这才宁可双亲穷苦,死时无葬,也要拒绝陛下的招揽之意?”
“若是这般的话,叶某不明白,范老是有何资格言称叶某不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