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仪环视了一圈,等待组员们发言。!3^8+看?书~网? +首\发\
杜云岚最先开口。
“基层减负这个选题很精准。”
“我在商务厅负责企业服务时,经常遇到基层部门报上来的材料,不是数据滞后,就是逻辑混乱。”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他们态度问题,后来去调研才发现,他们是真没时间好好做。”
她神色难得认真:
“一个街道办的小科员,每天要填七八个系统的报表,参加三四场会议,还要应付各种督查检查……哪里还有精力去实地走访企业?”
陈道远点点头,补充道:
“我在基层挂职时,最头疼的就是‘痕迹管理’。有些部门检查工作,不看实际成效,就看台账做得漂不漂亮。”
“有的村为了应付检查,专门雇人编造假会议记录和照片……形式主义逼出来的形式主义。”
林成栋撇撇嘴:
“这不很正常吗?机关都是这么干的。”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杜云岚挑眉看他:
“林处,你觉得合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成栋支支吾吾。
“我是说,大家都这么干,说明……说明确实是普遍问题。”
郑仪没理会他的窘迫,转而看向李在明:
“李科长怎么看?”
李在明的手指在文件边沿轻轻敲击,似乎在权衡利弊。′我/的*书,城¢ ?免/费*阅,读!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选题本身没问题,但……”
他抬头看向郑仪:
“汇报要有建设性,不能只提问题。我们要给出解决方案,而且必须是能落地的。”
“李科长说得对。”
郑仪点头,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关键词:
基层减负——痛点、症结、破局思路
他转身面对众人:
“痛点我们刚刚讨论了,症结在哪?”
陈道远第一个回答:
“权责不清——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所有部门都把任务压到基层,却不给相应权限和资源。”
杜云岚补充:
“还有一个关键,考核导向有问题。”
她眼神犀利:
“现在很多考核指标,不是看群众满不满意,而是看你台账完不完美、会议记录全不全。”
“形式主义考核催生形式主义工作。”
李在明忽然插话:
“还有一个深层次问题,基层干部容错机制缺失。”
众人看向他。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
“现在基层但凡出点小错,立马通报批评,但干得再好也很难被提拔……”
“久而久之,谁也不愿创新,都选择最保险的,‘按惯例办事’。\三^叶-屋, ~最^新-章·节!更+新?快,”
郑仪迅速记下这些观点。
讨论越来越深入了。
这群人……果然个个不简单。
哪怕是一直表现的吊儿郎当的林成栋,偶尔冒出一两句,也能戳中要害。
郑仪敲了敲白板:
“接下来是破局思路。”
杜云岚立刻接上:
“首先要改革考核体系,减少台账考核,增加群众满意度权重。”
陈道远皱眉:
“治标不治本。如果不精简上级部门下达的任务量,基层再怎么优化也忙不过来。”
李在明突然抛出一个重磅观点:
“最根本的,要推动县乡层级的事权改革。该由县里承担的事,不能甩锅给乡镇;该由部门自己完成的,不能推给村社。”
李在明这句话,直击要害。
县乡层级的事权划分不清,正是基层负担重的根本症结。
上级部门将本属于自己的职责转嫁给下级,层层加码,最终全部压在最基层的工作人员身上。
“李科长的建议很好。”
郑仪点点头,在白板上写下“事权改革”四个字。
“但这类改革牵涉到更深层的体制问题,可能需要更高层面的推动。”
比如省委省政府的决策。
杜云岚轻笑一声:
“所以郑组长,我们是要在汇报里直接建议省委推动‘县域事权改革’吗?”
这话说得轻巧,但其中分量却极重。
在特训营的课堂上,当着省委领导的面,公开建议“乡事权重构”,这无异于直接戳破某些既得利益集团的防线。
有些话,说出来容易,承受后果却难。
李在明神色不变,眼神却锐利地看着郑仪:
“郑组长觉得呢?”
这是一个试探,甚至可以说是挖坑。
如果郑仪表态要提“改革”,等于是把整个小组往政治深水区带,万一惹出问题,组长自然首当其冲;但如果他退缩了,又显得魄力不足
,连直面问题的勇气都没有。
郑仪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座每一个人。
“各位是不是把问题想复杂了?”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带着几分坦然。
杜云岚挑眉,李在明的神色微凝,陈道远停下记录的手,林成栋则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郑仪走到白板前,将那行“改革”四个字圈了起来,淡淡道:
“我们不需要替领导做决定。”
“我们只需要把问题说清楚。”
他转身看向众人,目光沉稳:
“基层减负的难点在哪?是权责不清、考核导向偏差、还是容错机制缺失?我们把事实、数据、案例摆出来,让领导们看到症结所在。”
“至于改不改,那是领导们的事。”
“但如果连问题都不敢说出来……”
他顿了顿,眼神渐渐锐利:
“我们要这份汇报干什么?交差吗?”
会议室内安静了几秒。
李在明忽然笑了:
“郑科长说得对。”
他推了推眼镜,语气轻描淡写:
“本来挺简单的事情,确实是我们想复杂了。”
杜云岚红唇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但随即点头:
“没错,我们不需要越俎代庖。”
陈道远也终于开口:
“对事不对人,分析问题就是了。”
林成栋左右看了看,赶紧附和:
“是啊是啊,说清楚就行!”
郑仪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其实他知道,李在明刚才的试探就是在等他表态。
如果他畏手畏脚,不敢碰“改革”这种敏感话题,那李在明就能借此压低他在组内的威信;但他如果头脑发热,直接呼吁”大改体制”,又显得过于激进,容易授人以柄。
所以他选择了一条最稳妥,也最直接的路。
客观分析,不回避问题,也不越权决策。
既彰显担当,又不落话柄。
“既然大家都认同这个方向。”
郑仪翻开笔记本,语气重新恢复沉稳:
“那接下来,我们分工细化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