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堂大人!部堂大人!”
方鼎铉犹如狗皮膏药一般,即便是被一把推开,可还是一路追了上来,径直拦在殷正茂的面前。首发免费看书搜:看书屋
殷正茂猛地停下脚步,看向了将身子挡在道路面前的知县,不由得紧紧皱起眉头。
即便这个方鼎铉看上去身子单薄,远远不是殷正茂的对手。
可四周殷正茂的护卫还是纷纷聚拢上来,以防止那他有其他什么动作。
“尔要阻拦本部堂不成?”殷正茂身子上自带一股子杀气。
然而,这方鼎铉显然是个老油条,不论对方如何动怒,怎么也不接招,脸上时刻带着讨好一般的笑容说道。
“部堂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清丈法、一条鞭法施行以来,松江府便是民怨沸腾,对于朝廷颇有一些微词,您这样前往,恐怕会引发民变啊!”
殷正茂觉得好笑:“朝堂推行清丈法、一条鞭法,便是要解小民之困,何来激起民变的道理?本部堂身为南京刑部尚书,岂是能够畏民如虎?”
方鼎铉躬着身子:“部堂大人不知啊,松江府并非没有民困,然早已解决了。
早在隆庆三年,便是在那海刚峰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十府之时......海刚锋您应该是知道的,素来是秉公无私之人,收集来诸多百姓之诉状,早就为松江府百姓追回了田亩......”
“哦?那百姓之田亩,已然尽数退还了?”殷正茂紧紧盯着对方。
“尽数不敢说。”方鼎铉赶忙补充说道。“您知道的,这松江府之下,属徐家最为显赫,徐家乃乡贤也。
不过从前徐阁老于朝政殚精竭虑,令不少家中族人胡作非为了些。
可到了隆庆三年,听闻田亩之事,徐阁老便严令族人配合海刚峰,要归还这华亭县百姓诸多田亩。”
“依你之言,这徐家非但无过,还有功了?”殷正茂顿觉得好笑。
“此乃下官亲眼所见罢。”方鼎铉继续说道。
“自那海刚锋之后,这松江府之田亩一片清明,每每逢灾年,徐家也自然是大为赈济,百姓们对于徐家也是多加赞赏,人人都言徐阁老为乐善好施、德高望重之乡贤也!
部堂大人若是不信,自可去寻乡民询问。
然而.......”
方鼎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自新政推行以来,松江府百姓怨声载道,若不是有徐阁老压着,与乡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早就闹出了大乱子。
故而,部堂大人还是得小心谨慎些,本次如此兴师动众,百姓一见便知有朝堂官员至此。
若闹将出事情来,恐对部堂大人不利......”
殷正茂嗤笑着说道:“尔倒是处处为那徐阁老说话,想必受了不少恩惠吧?”
他怒目而视。
“我便不瞒你,此次前来便是要好好查一查,那清丈田亩之事,自当还松江府和华亭县百姓一个公道!”
事先,殷正茂还想要秘密行事。
可南直隶的官吏们各个手眼通天,他不过是有一些动作,就立马被人看出了目的。
殷正茂终究是个粗人,少了些官场的心眼子。
见此情形,他干脆一力降十会,以雷霆手段,破除这些士绅的“仁义”金身!
“起开!再挡道,本部堂连你一并查了!”
他一把推开方鼎铉,大步朝着前方走去。
方鼎铉被推了一个趔趄,倒在泥地里面,嘴里面哭天喊地说着什么。
“部堂大人万不能如此!”“部堂大人千万小心!”“部堂大人~”
可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的一群人,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意。
殷正茂还未走出几步,忽地停下了脚步,凝神看向不远处奔来的一群人。
一名校尉急匆匆跑来,对着他拱手禀报,神色间满是焦急
“部堂大人,前方来了一群乡民,个个手持农具,气势汹汹而来,瞧这架势...恐怕来者不善......”
殷正茂闻言,目光如炬,朝着那一群穿着破烂的乡民望去。
只见他们高举锄头、铁镐之类的农具,裹挟着怒意,不消片刻,便冲到了近前。
“部堂大人,咱们还是......”校尉脸上有一些担忧。
自古以来,乡民以家族为纽带,大都是民风彪悍。
特别是这南直隶,乡与乡之间为了争夺水源、山地,大打出手的屡见不鲜。
官府处理此类事端,往往要仰仗本地乡绅从中斡旋调解,很少会主动起什么冲突。
毕竟,一旦处理不善,治下出现“民变”,本地官员也是难辞其咎,仕途也会受到牵连。
“不必惊慌。”殷正茂伸手将校尉们拦到一边,主动迎了上去。
他身姿挺拔不怒自威,站在道路中央,令原本气势汹汹的乡民,顿时心里头都有些犯怵。
这个
时候,一名白须老者走了出来,还带着怒气说道。
“这是哪位大人?可是为了那田赋征收而来?华亭县县尊早答应咱们,这华亭县之田赋仍旧以实物征收,今日大人兴师动众而来,所为何意?”
明朝民间乡族气息浓厚,且每村每乡自有乡老管理,加上严格的户籍管控制度,对于外来人极为敏感。
还不等殷正茂说话,那华亭县县令方鼎铉便立即跑了上来,拦在乡民面前,竖起眉毛说道。
“尔等实在是胆大包天,敢在南京吏部尚书殷养实大人面前造次,还不快速速跪下!”
可那乡老似乎不太领情,听闻此言怒气更甚,盯着殷正茂说道。
“尔便是那殷养实?尔身为朝堂命官,为何替朝堂奸臣卖命?”
“徐有田你大胆!不可胡言!”方鼎铉话语似乎都有些颤抖,指着对方怒骂。
可那乡老丝毫不惧怕,大声说道。
“小老儿七十有六,这条贱命就算是送去了又如何?小老儿便是要问问部堂大人,朝廷为什么要推行劳什子一条鞭法,为什么要清丈什么田亩?”
殷正茂紧紧盯着对方说道:“朝廷推行新政,自然是为了令小民有所生计!”
“什么狗屁生计!都是为他张居正谋利!都是官老爷趋炎附势罢了!”
“徐老爷给咱们一条活路,他张居正却是要逼着咱们去死!”
“徐有田!”方鼎铉似乎急得直跳脚。“来人快将此人抓起来,此人胆大包天!竟敢诽谤朝廷命官!”
“县尊大人便将我抓了去!小老儿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将这肺腑之言公之于众!为天下百姓讨一个说法!”
那徐有田仰起头来,一副岿然不惧的模样。
“讨个说法!”
紧接着他的话语,身后一干乡民也举起锄头挥舞,场面甚是吓人。
可殷正茂出身军伍,自然不会被吓到,可还是深深地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