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一个照面,自己心思便被看破,张学颜颇有些无奈。~如^蚊^王? ~已?发¨布?最^薪/蟑*洁-
作为“万历新政”改革的核心成员之一,他自然是对张居正言听计从的。
隐瞒不成,张学颜也只能叹一口气。
“元辅,非是我张学颜不告知,实在是不敢告知,这货殖之道干系重大,只恐贸然宣扬,引起大祸也!”
张居正有些疑惑:“子愚何故有此言?这货殖之道,自管仲、桑弘羊起,难道不是富国强兵之道?”
“元辅先生学富五车,然对货殖经济之道,依旧是不够了解。”
张学颜神色郑重的样子。
“元辅只知货殖之术富民,却不知其亦能祸国也!
《盐铁论》虽有言‘建铁官以赡农用,开均输以足民财’,然亦有言‘木耕手耨,土耰淡食’。
说得便是盐铁官营贪浊滋生。
大力推崇货殖之道,其中牟利必然为官吏所图,各地吏治本就糜烂,若再行货殖,怕是民生更加困苦......”
可张居正却不以为意,想了想说道:“此乃吏治之弊,非货殖之过。”
然而,张学颜不太乐观的样子:“此乃其一,其二为坏帝王心术,货殖之道兴盛,钱币必然需大发。
《史记·平准书》有言‘民便之,给用饶’,本是好事,可自古以来,好事变坏事屡见不鲜。
《汉书》王莽几次三番改制钱币,致使‘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至涕泣于市道’。
《宋史》有记,南宋发行‘会子’,致使‘物价踊贵,楮贱如土’。”
他压低声音说道。
“今上爱财,若开货殖之道,难免其有所心思,效仿太祖高皇帝之宝钞,更改钱币牟利,此是祸非福也!”
张学颜分析得头头是道。
其他人,自“西山工坊”之兴盛里头,唯见钱利无穷。
可他却提前看到货殖之术的弊端。
在他这个户部尚书看来,以如今大明朝经济情况,恐怕难以招架张士元这一记猛药。·k~u·a¢i¢d!u¨x·s?..c·o^m+
张学颜看出张居正动了启用货殖之术的念头,自然是下意识加以阻拦。
实际上,他表面上没说,背地里已暗戳戳告诉张居正。
本朝太祖高皇帝以及成祖文皇帝,已然用大明宝钞,将整个大明钱币货殖,弄得乌烟瘴气了。
今日再度想要启用,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然而,张居正却还是满不在意的样子。
他要是那等畏首畏尾之人,便不会以强硬手段推行万历新政了。
“哈哈哈哈——”
他摇了摇头,发出一阵大笑道:“老夫想来,子愚乃是多虑了,术便是术,皆在所用之人手上,术无错,为人有邪心也!
人秉正道之心,这术也能物尽其用!”
“这......”
张学颜神色有些复杂。
元辅这“正道”“邪心”的说法,岂不是将太祖和成祖都骂进去了?
张居正则是正色:“勿要畏首畏尾,你对货殖经济有何理解,皆一一与老夫说来。”
“好吧。”
对方都这样说了,张学颜便再没有隐瞒的道理,他想了想为其解释说道。
“元辅事先曾言,大公子嗣文自小公子士元处得知供需关系之道,说起来下官所知,也限于令公子士元之讲解,外加一些独自思量之内容。”
作为户部尚书,张学颜比起张敬修来说,还是要厉害不少的。
他直接引用了《盐铁论》之中的一句话。
“所谓‘均输以通物资,平准以稳物价’,便是以供需关系之理论行事。
诸如‘均输’,便是彼时朝堂采购物资,各地各自为政,以至于需求一时间变得旺盛,所有人都抢着买同一件东西,这物价自然被炒高。
桑弘羊报请汉武帝于各地设置均输官,不再以实物送物资,让各地以最贵市价折价为钱币。.2!芭!看.书¢王* ?勉?废′岳?独.
均输官再用这钱币,购买各地低价物资,运输高价格地区,低买高卖,不单单平抑了市价,甚至还为朝廷赚取了些银钱。”
张居正瞪大了眼睛,他也时常读《盐铁论》,今日通过“西山工坊”之变化,加上张学颜的讲解,竟觉得通透了不少。
他颇有些激动地说道:“此倒与一条鞭法有些相似。”
张学颜笑了笑说道:“元辅稍安勿躁,还有这‘平准’之法。”
“所谓平准之法,便是抑制商贾囤货居奇,肆意操纵市价,以牟取暴利,搜刮百姓钱财。
那桑弘羊设‘平准衙门’,囤积各类所需货物,市价过高便多售卖货物,市价过低便出资购买货物,以提升粮价.......”
张居正想了想,又评价说道。
“
此便是常平仓也。”
张学颜笑了笑说道:“元辅,这常平仓便是汉宣帝时期所创,流传至今。”
想了想,张居正呼出一口气说道。
“说起来,那逆子所为倒还是有迹可循,将《盐铁论》等著作研究得通透,方可有西山工坊之神迹。”
“首辅说哪里的话。”张学颜笑着摇摇头说道。“难不成连元辅都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妖星和天机星下凡?”
张居正则是无奈摇头:“尔不太懂罢。”
“???”
张学颜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说什么好,这位元辅先生到底在张士元那里受了什么刺激?
他想了想,又继续赞扬说道。
“令公子于货殖之道见解,相比下官来说要高明太多,那晋商浸淫商道多年,岂是泛泛之辈?
近几月藕煤市价接连升高,便是晋商之手段,晋商家大业大,且手段频出,非等闲之辈能够处置。
下官近来细细研究西山工坊之账目,期间藕煤出货囤货,亦或是恰准时机售卖,于西山隐藏相关讯息,期间所求操作之紧密,即便是下官亲自前来,也无法有所把握。”
一番解释下来,可张居正却完全没理解的意思,他继续询问说道。
“子愚可对此有何见解,若将这货殖经济之道,应用于新政中,汝觉得如何?”
想了想,张学颜解释说道。
“元辅,自万历元年伊始,我等推行一条鞭法,将田赋赋折价银两,却也是个经济手段。
不过......”
他颇有些无奈的样子。
“相较于令公子之理解,一条鞭法确是显得有些简陋,元辅若想求取‘真经’,怕还是要寻令公子问问才成。”
“又是张士元那臭小子!”
张居正有些恼怒了,三番五次的碰壁,让他失去了耐心。
他一拍书案说道。
“难道离了他张士元,便无法治国理政了?”
张学颜神色有些复杂:“元辅为何视张同知为仇寇?”
在他看起来,这张允修胡闹了一些,可也仅仅是小孩子脾性。
自古有才干之人,性子多少都有些怪异,这是可以理解的。
况且,以张允修所达成之成就,已然是同龄人难以企及的程度。
若张学颜自己有这般麒麟子,必然会当宝一般供着。
怎么张居正反倒是动辄喊打喊杀,还十分惧怕嫌弃的样子?
“那逆子......”
张居正无奈叹息说道。
“子愚你不懂我之苦也~”
张学颜确实不懂对方的苦,甚至觉得元辅在可以刻意以此来人前显圣,凸显其家教成功之处。
他拱拱手说道:“元辅,这《盐铁论》虽好,可汉时与如今,终究相隔千百年,彼时之策,如何能够适应如今之时势?
如今大明人口、商贸远超西汉,已无法用旧事之理,解当下之困。
若元辅真想要更好推行改革之策,张同知是非见不可的。”
张学颜一脸怀疑地看向张居正说道:“看起来,元辅是有许久未见令公子了?”
张居正有些尴尬,捋着胡须,眼神闪躲的样子。
“也不过是半月有余,算不得什么事情。”
张学颜愕然,这父子俩竟然疏远到这种地步?
可他终究不好说什么,只能拱拱手朝着对方说道。
“还请元辅恕下官才疏学浅。”
“罢了。”
张居正不能久坐,起身微不可察地扭了一下屁股,又整理一番衣袍,佯装自然的状态。
“那老夫便去问一问那逆子吧,古人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倒是老夫有些迂腐了。”
“本当如此。”
...
待到将元辅先生送出户部府衙,张学颜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轿撵,这才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他扭头回到值房之中,又将一份稿本拿了出来,对照着《盐铁论》看了起来。
上头记录有诸如“看不见的手”“羊群效应”“边际效应”之类的字迹。
一边对照着《盐铁论》,还一边似宝贝一般,将一个小册子从怀里掏了出来,上书几个小字《张士元国富论(初稿)》。
......
翌日。
趁着天朗气清,张居正乘坐轿撵一路到了西山门口。
清晨,自阜成门出发,到这西山已然是晌午时分。
这将近三个时辰的路程,不单单轿夫疲倦,连坐在轿子里头的张居正,也险些旧疾复发。
好在,自从西山工坊成立以来,西山至京城这条官道,便几经修缮,平坦了许多。
如若不是如此,怕还要耗费更多时间。
一见是张居正造访,西山大门外护卫自然是不敢怠慢,即刻前往千户所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