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菀菀和孟婉一起进宫了。
留下的陆家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片刻后,陆母才堪堪忍住眼泪:“淼淼,我们该怎么办啊,孟婉很排斥菀菀……可我舍不得她……”
“母亲言之过早。”
陆太傅眼神一动:“你的意思是?”
“孟婉绝非陆家女儿。”
“不可能!”宋临怒道,“你偏心陆菀菀,但血脉亲缘做不了假,有曾淑慧这个人证在,满京皆知陆菀菀并非陆家血脉,你瞒不住!”
“人证有了,物证呢?”
“滴骨验亲就是了!”宋临不耐开口,“陆家祖坟不能掀,孟家的还不行么?”
“遭天谴的事,我们陆家可不干。”陆淼缓缓说完,眼神落在了曾淑慧身上,“再说,这不是有现成的人选么?”
她言下之意,众人想了一瞬才想明白。
滴骨认亲需要死人尸骨,只要曾淑慧死,自然就可以滴骨认亲了。
曾淑慧吓得身体轻颤。
陆太傅则摇头道:“她触犯律法,自有律法惩戒,没有被我们私刑报复至死的道理,此计不可!”
陆淼却没说话,只是牢牢盯着曾淑慧,眼神极为渗人。
后者触及她的视线,被吓得额头直冒冷汗,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事已至此,她知道自己的下场好不到哪儿去,若能叫陆家记陆菀菀一个好,就算是死……她也认了。
她眼底渐渐浮现出坚定之色。
见状,陆淼眉头微蹙,收回了目光,手指无意识在椅侧敲击起来。
曾淑慧真的愿意以死明志,那就可以排除她是故意与孟婉做戏诬陷陆菀菀这个可能了,否则滴骨认亲后,孟婉一定会暴露。
——曾淑慧打从心里就认定孟婉是陆家血脉。
想到这个可能,她素来平淡的眉眼也不由蹙了起来。
片刻后,她对跟着孟婉进府的衙役道:“曾淑慧既然主动认罪,便劳你带她回大理寺了。”
“世子妃客气,这是属下分内之事。”衙役忙拱手。
曾淑慧离开前,不死心地乞求陆母:“陆夫人,菀菀叫了你十六年的母亲,她是个好孩子,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主动认罪,我愿意死后将自己的尸骨让出,叫你们滴骨认亲,求你……求你别迁怒她。”
陆母对陆菀菀的确没有迁怒,但她对曾淑慧极为厌恶,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倒是宋临冷嗤一声:“做什么梦呢!陆菀菀那种心胸狭隘,恶毒——”
“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平王世子踹去了一边。
陆淼淡淡看着他:“即使孟婉当真是陆家血脉,你也未见得会成为陆家乘龙快婿,说话注意些,别叫我犯杀戒。”
宋临抬头看向她,在确定她眼中的认真后,咬牙不再开口。
不急,他等得起。
……
宫门口,陆菀菀分乘两辆马车,终于相继走了下来。
看着周围数量不少的马车,她微微一顿。
绿罗道:“姑娘,今日丽妃生辰,不少命妇都进宫去道喜了。”
丽妃容貌美丽,圣宠优浓,膝下还有个二公主,所以不少命妇都买她的账,就连陆府虽没人进宫,却也是送了生辰礼的。
陆菀菀点了点头。
太后派来的宫女已经候在前面了,她与孟婉一起进了宫。
孟婉头回来皇宫,瞬间就被晃花了眼,入迷一般看着周围。
陆府与安国公府在她眼里已经是极好的府宅,是她从前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住进去的存在,可以后……或许连皇宫都会是她来去自如的地方。
这一瞬间,她好像懂得了宋临为什么会对权力如此执着。
来接她们的是太后宫里的大宫女佩环,在余光瞥到孟婉如此模样时,她面色微动。
“这就是御花园么?”
孟婉终于忍不住问。
她没想到御花园竟然这么漂亮。
佩环回道:“回孟姑娘的话,这里正是御花园,丽妃娘娘正在此办生辰宴。”
“我姓陆。”孟婉不悦提醒,“我身边这位才姓孟,你若再记错,稍后见了姑母,我可不会饶你!”
佩环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陆菀菀提醒道:“在宫中需规行矩步,不能随性而为……”
“不必你跟我炫耀!”孟婉打断她的话,“我姑母是太后,我做侄女的连两句话都说不得?连个宫女都训不得?”
“好志气!”
一道娇俏张扬的声音从一侧响起,紧接着,一个粉色宫装的少女走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不少同龄少女。
佩环忙转身行礼:“奴婢见过二公主。”
孟婉学着陆菀菀的模样,也忙屈膝见礼。
二公主眼神微闪,明知故问:“你是谁?”
孟婉还没回话,二公主身边户部刘侍郎府的姑娘就道:“公主还不知道么?今日街上可热闹呢……原来这陆二姑娘是被调换的,陆太傅的亲生女儿可在民间过了十六年苦日子呢,就是这位孟婉姑娘了。”
孟婉皱了皱眉:“我已经与父亲母亲相认,改姓陆了。”
“对不住。”刘姑娘改口道,“那原先的陆二姑娘……该叫孟菀菀了?”
孟婉傲然一笑。
“既然如此,你一介民女怎能再入宫?”二公主上下打量了陆菀菀一眼。
“莫不是厚着脸皮来求太后娘娘网开一面,好叫你继续留在陆府的?”刘姑娘忍不住笑了,出口的话却极为刻薄,“真是没脸没皮,我若是孟姑娘,平白占了人家的位置这么多年,羞都要羞得自尽了去,怎么还有脸再来求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喜爱的是自己亲侄女,可不是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另一个姑娘讽笑道,“这是还没认清楚自己的位置斤两呢!”
佩环忙解释:“是太后娘娘要见两位姑娘。”
孟婉得意补充道:“姑母从未见过我,一知道我回来,就连忙叫人来请我入宫了,至于孟菀菀……她占了我十六年的荣华富贵,姑母怎会饶了她?”
“哦……”刘姑娘恍然,“原来是太后娘娘心疼亲侄女,要拿冒牌货出气啊。”
“被一对不知廉耻的母女合伙隐瞒十六年,还害了自家孩子,谁遇见这种事能不生气的?”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字字句句都刺向陆菀菀。
二公主与大公主不睦,在场的又都是二公主的跟班,对陆菀菀当然不会客气。
以前陆菀菀有太后和大公主撑腰,又有陆府做后盾,谁也不敢明面上得罪她,少不得还有捧着的,如今她一朝失势,这些人就等不及来落井下石了。
陆菀菀打从知道真相后就猜到了会有如今的处境,但她心中已经被杂乱的愧疚占满,没心情再想别的,面对她们的奚落也只是沉默。
“说来……”二公主瞥了陆菀菀一眼,饱含恶意,“你既然是民女,刚才对本宫怎能只屈膝行礼?”
“……是民女的错。”陆菀菀道。
她刚才只是下意识的屈膝,此时被点出,便准备行大礼。
以后……也该要习惯的。
“还是别了吧。”刘姑娘以帕掩鼻,皱眉开口,“不过一个龌龊妇人生下的没脸没皮的冒牌货,向公主您行大礼,没得辱没了您,不如叫她向您宫殿的位置磕个头,聊表敬意吧。”
二公主点点头:“你说的倒是。”她毫不掩饰自己对陆菀菀的嫌恶。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